第六章 殺人隻在彈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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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間之人,不單單一個好壞善惡可以定義。

    正所謂彼之英雄,吾之仇寇。角度不同,立場不同,對善惡好壞的定義,就截然相反。而在趙昱眼中,王雲濤也好,喬旬也罷,都不存在好壞的問題。

    這兩人拿到任何一個地方,任人一看,說不上大英雄大豪傑,難等大雅之堂,但也算不錯了。若是其仇寇,大略還會另眼重視幾分。

    可在趙昱這兒,隻當一粒塵埃。

    是柳絮同門,趙昱不會高看一眼。此時麵露冷笑,心有惡意,也同樣不會讓趙昱高看一眼。

    無論他們的身份,他們的本事,都入不得法眼。態度是好是壞,又有什麽區別呢?

    實則昨日甫一見麵,趙昱就感受到了他們的敵意。那時還以為是因柳絮之故,護花使者嘛。但此時看來,卻並非如此。

    趙昱隻把眼睛釘著柳正道,想聽聽他要怎麽說。

    柳正道沉吟片刻,麵露難色,好一會兒才道:“最近有些要事,怕是沒有空閑。你與絮兒終身大事,畢竟馬虎不得,還需尋個空閑的良辰吉日。”

    分明已有拖延之意了。

    趙昱恍然還記得,大略一個月之前,來柳家的時候,柳正道還催這事呢。

    心裏微微歎了一聲,瞧見旁側柳絮皺起柳眉正要說話,趙昱提前開口了:“正如叔父所言,我與柳絮婚約,乃是父母之命,終身大事。既如此,還有什麽事比此事更重要?”

    “這...”

    柳正道猶猶豫豫,拿眼去看王雲濤二人。

    王雲濤便開口道:“趙兄,我是江湖兒女,也不與你打機鋒彎彎繞繞,便就直說了罷。好教你知曉:你與師妹婚約,權當作廢!”

    喬旬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

    柳絮大驚,張嘴就要說話。趙昱伸手止住她,目光一凝,隻看著柳正道:“叔父是這個意思?”

    柳正道於是沉聲歎道:“叔父我也是無奈...想當初你父母...”

    半句都沒說完,就被趙昱打斷:“我聽說所謂的江湖英雄大會即將在長河郡召開,又聽柳絮說長河劍派打算在這個所謂的英雄大會上爭取到整合長河郡醫藥行業的權力。莫非叔父臨時變卦,於此有關?”

    “趙兄知道了?”

    柳正道不說話,王雲濤卻開口了,略略有些意外,還看了眼柳絮。

    就見王雲濤傲然一笑,昂藏道:“不錯!看來趙兄也是耳目通靈。我長河劍派雄立此地,威震長河,此番正是要拿下長河一郡醫藥行業,為我劍派發揚光大增添一分光彩!”

    他說完,便拿眼去瞅趙昱。

    長河郡的醫藥行業,有七八成的份額,都在趙昱手中。長河劍派要整合醫藥行業,捏拿在自己手中,第一個要下手的,就是趙昱。

    他想看看,這個鄉間地主的兒子,聽到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大驚失色。

    然而他失望了。

    趙昱神色分毫不變。

    區區一個長河劍派,哪裏放在趙昱眼中?

    在趙昱說出婚約,柳正道猶豫的時候,趙昱就已經猜到了內中的詳情。或者說,在趙昱從柳絮口中知道長河劍派要對長河郡的醫藥行業下手的時候,就心裏有底了。

    柳正道是長河劍派出身,長河劍派是他最大的靠山。沒有長河劍派,柳正道行走不了江湖。

    而趙昱,這個掌握著全郡七八成醫藥份額的,卻是他未來的女婿。

    說起來柳正道也是左右為難。

    不過現在看來,他是偏向長河劍派的。

    這一點,趙昱毫不意外。

    在柳正道的眼中,趙昱掌握七八成長河郡醫藥行業的份額,雖是大富之家,又是世交,但較之於長河劍派,在其的心目中的地位,還差了許多。

    撇開趙昱,他柳正道仍然是柳正道。撇開了長河劍派,這長河郡就沒了柳正道的容身之處!

    此種利弊,自有分辨。

    他畢竟不知道趙昱的厲害。

    這多年來,趙昱從來沒在外人麵前顯露過力量。此種一些事,柳絮大略知道一些,但趙昱曾經跟她說過,要她不要外傳。

    這丫頭心向趙昱,自然言聽計從。

    由是柳正道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他知道趙昱的強橫,知道趙昱手底下的力量,想必絕對不會有今天這一幕。

    所以趙昱對柳正道的態度,一不感到意外,二不太過責怪。因為柳正道的選擇,是最符合他的利益的。

    但不怪歸不怪,柳正道要悔婚,趙昱卻不容許。

    一則這是打臉。

    他趙昱上輩子縱橫天下,誰人又打過他的臉?便是天元帝,曆來也客客氣氣,從來不曾臉紅過。

    二則婚約乃趙昱這輩子的父母定下的。就算柳絮性格惡劣,就算是個醜八怪,趙昱也不會在父母亡故之後,而反悔。

    這是趙昱心目中的孝道。

    他神色一斂,變得淡漠:“我稱你一聲叔父,但因你與我亡父相交,也因柳絮之故。今日你要悔婚,我卻不許。我不”

    說到這裏,趙昱把目光落在了王雲濤二人身上:“我不管什麽長河劍派——區區長河劍派,在我眼中,不過跳梁小醜而已。江湖烏合,敢無視朝廷法度,實乃大逆不道。你二人回去,告知你那掌門,若敢觸我虎須,說不得長河劍派就要除名!”

    “好膽!”

    王雲濤雙目一瞪,怒道:“井底之蛙,竟敢辱我宗派?!”

    與喬旬齊齊起身,按住了腰間劍柄。

    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冷到了極點。

    “你們想幹什麽?!”

    柳絮怒了,噌的一聲拔出寶劍,捏起劍訣,劍鋒直指王雲濤!

    王雲濤斜睨了柳絮一眼,對柳正道喝道:“柳師叔,此間事關乎劍派布局,還請管住師妹。”

    柳正道見狀暗道不妙。

    雖因長河劍派之故,他打算悔婚。但卻不願意看到趙昱有什麽損傷。說到底,是他對不起趙昱,而不是趙昱對不起他!心裏畢竟有愧意。

    於是連忙站起身來,立在中間,擋在趙昱麵前,對王雲濤好言相勸:“事情說開了就好,何必動手呢?”

    趙昱卻搖頭。

    看了這一會兒,隻覺得異常無聊。

    就好比螞蟻窩裏幾隻螞蟻打架,完全沒有意義。這王雲濤自以長河劍派弟子,背靠一宗門派,似乎就了不得了。還道趙昱是井底之蛙,卻沒想過,他自己卻連井底之蛙都算不上。

    柳正道這模樣,稍稍讓趙昱正視。畢竟不是個狠毒的人,是柳絮的父親。

    若真狠毒,此時便不會站出來。正要任憑打殺,借了長河劍派弟子的手,除掉麻煩。他畢竟站出來了。

    不過不論是王雲濤要動手,還是柳正道站出來阻攔。這些,對趙昱來說,隻是一種感官上的東西。

    他不打算繼續掩藏了。

    這一世二十年,趙昱低調。一來有上輩子一百五十年的閱曆,心性顯得古井無波,有些無欲無求。二來一身本事尚未恢複圓滿。

    但如今,修為已經恢複乃至於超越了上輩子的巔峰,要更進一步,一時半會也做不到。加之已經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既如此,還有什麽理由繼續低調下去?

    他彈了彈袖子,緩緩站了起來:“叔父且讓開罷。”

    柳正道聞言,微微一怔,不禁回過頭來。

    趙昱身側一直站著的阿大隨之開口:“少爺,讓我來。”

    趙昱擺了擺手:“不必。”

    就把目光迎向柳正道。

    柳正道與趙昱一個對視,不覺就讓開了。

    那目光就好像深邃無邊的大海,又如星鬥彌補的深空,有一種別樣的力量。

    於是趙昱就與王雲濤對上了。

    王雲濤隻覺一個激靈,心底生出冰冷徹骨的寒意,忙不迭拔出寶劍。

    趙昱淡淡道:“便就拿你,做個示範。”

    啵!

    就好似一粒石子兒落在水中,趙昱彈了下手指。

    噗!

    五步之外,王雲濤連慘叫都來不及,整個化作了一蓬血霧。連帶一身衣物、一口寶劍,皆成了飛灰!

    血霧落地,隻留下一團猩紅的色彩鋪展在地麵上。

    喬旬轟然站起身來,臉色登時變得煞白。柳正道不禁連退三步,胡須輕顫,眼中露出震駭無邊的神色。

    唯有阿大,神色不變。柳絮,露出笑容。

    “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是一個強者!”

    她心裏這樣想。

    以趙昱的本事,便是先天高手來了,也經不起一巴掌。他一縷氣機收攝不住,都能掀翻百丈之內的山石樹木,真要動起手來,打碎一座小山,也在等閑之間。

    說來這區區王雲濤,一個江湖小人物,能讓趙昱親自動手,也算他的榮幸了。

    打殺王雲濤,就好比彈了彈衣袖,趙昱雲淡風輕,就把目光落在喬旬身上。

    喬旬渾身一抖,握著劍柄的手,已是顫個不停。

    趙昱道:“休要慌張。我不殺你。”

    才道:“你卻須得去你那長河劍派,為我帶個信。七日後,便是所謂的江湖英雄大會,是時我自去你長河劍派走一遭。”

    便不理會落荒而走的喬旬,趙昱這才對柳正道說道:“好教叔父知曉,長河劍派從來不在我眼中。我與柳絮的婚事,就定在那勞什子英雄大會之後。”

    言罷一甩衣袖,抬步就走。

    “哥!”

    柳絮在身後叫道。

    趙昱不回頭,笑著說道:“你隻在家裏安心待著。”

    “嗯。”柳絮用力的點了點頭。

    阿大連忙跟上,與趙昱離開了柳家。

    眼看趙昱背影消失,柳正道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還在顫抖個不停。

    他心裏嘣嘣直跳,隻覺口幹舌燥,不禁拿起茶碗,幾口喝幹了茶水,這才稍稍平複心緒。

    然後才問柳絮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趙昱為何有這般能耐?”

    這是柳正道心裏最大的疑惑和震驚。

    柳絮正出神呢,臉上布滿紅暈。趙昱已經說了,英雄大會之後,就要與她成親,這丫頭雖然曆來大大咧咧,但事到臨頭,也忍不住害羞。

    柳正道問她,她根本沒聽清楚。重複了幾次,才回過神來。

    “啊?”

    柳正道苦笑,又重複一次。

    柳絮理所當然道:“本來就有那麽厲害嘛!”

    柳正道頓時無語。

    從女兒柳絮的神色裏,他猜出柳絮一定早就知道了。

    “藏得真深呐...”

    感歎了一句,柳正道不禁心中後悔。

    早知如此,他又怎會悔婚?

    有這樣一個強橫的女婿,他柳正道日後還不橫著走?

    可惜悔之晚矣!

    作為一個老江湖,趙昱有多厲害,柳正道無法界定,畢竟他自己的修為放在那裏,看不透趙昱。但就剛才那一下,在他看來,就絕對不遜色於傳說中的先天高手。

    要知道,偌大一個長河劍派,上上下下弟子上千,卻沒有一個先天高手。若非如此,長河劍派也不會百餘年窩在一個偏遠的郡中了。

    有先天高手的門派,與沒有先天高手的,是兩個等級。

    他曾見過長河劍派中的高人出手,要把一個人打的四分五裂,容易。但彈指之間,連真氣波動都不曾察覺,就把五步之外,一個修為已經到了後天中期的門派俊傑打成一團血霧。單單這一彈指,就不比先天高手差。

    而且看趙昱如此雲淡風輕,分明不曾盡全力。

    他現在一則後悔於悔婚而得罪了趙昱。若沒有這一茬,有這樣一個女婿,柳家一定會迅速發展起來。但有了這一茬,日後就不好說了。

    二則他現在擔心的不是趙昱了,而是長河劍派。

    趙昱如此厲害,長河劍派沒有一人能及得上,動起手來,後果可想而知。雖然長河劍派人多,但如今柳正道已經不敢小視趙昱了。

    這個便宜女婿,竟然隱藏的這麽深,誰知道他還有什麽底牌呢?

    就好比他身邊那個阿大。

    剛才分明要出手的,隻不過被趙昱攔住了。

    而那個阿大,柳正道此前看來,隻是一個身體強壯的普通人。可現在他卻不敢這樣斷定。

    如果阿大是個高手,而且是他柳正道看不出來深淺的高手。那麽趙昱手地底下那些阿二、阿三之類的,三百人,又有多少高手?

    想到這裏,柳正道不禁打了個寒顫。

    “走眼嘍...”

    柳正道苦笑:“長河劍派哪裏是長河郡的大勢力?分明趙家才是啊!”

    “看樣子長河劍派是不成了...還打趙家醫館的主意,這是撞刀刃上去送死啊...”

    他歎息連連,對柳絮道:“以後柳家可就靠你嘍。”

    柳絮哼了一聲:“那你剛才還要悔婚?”

    “這不是不知道麽?”柳正道萬分無奈:“如果早知道那小子有這麽厲害,我何必枉做小人?讓你開開心心嫁過去不好麽?”

    隨即轉言道:“眼下這小子跟長河劍派杠上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結果。”

    “肯定是贏啊。”柳絮毫不猶豫。

    柳正道眼神有些奇怪:“長河劍派可是我父女二人的師門。”

    柳絮撇了撇嘴:“我不喜歡長河劍派。爹,你忘了?前幾年我們家沒錢供奉的時候,他們還來逼債呐,拿不到錢硬逼著拿走酒樓一半大紅利,跟為富不仁的惡霸有什麽區別?還有,門中那些什麽師兄,師弟,哼哼,幼稚的緊,還一副天老大他老兒的模樣,惡心。”

    “看來是我錯了。”柳正道歎了口氣:“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勞心費力讓你拜入劍派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