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6章 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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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轟然一聲,皇上這分明就是中毒的跡象!
“趙元德,有些話想必不用本王來提醒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廣寧王心神俱蕩,偏偏在這種時候還得穩住身邊的人,他忍不住死死的咬了咬牙,“還有,宣三王爺進宮!”
趙元德訝異的看著廣寧王,這個時候讓三王爺進宮,難不成是他想了半截子,不敢再想下去,皇家的事兒誰說的準,現在看著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轉個臉誰又能保證往後也會如此?
黃醫正從偏殿匆忙趕過來,但他一瞧見文帝的樣子,臉上便驚懼的抖了幾抖,徹底的呆愣住了。
“如何?皇上的龍體可要緊?還不趕緊醫治,等什麽?”廣寧王向來沉穩,此刻也不由得焦急上火,一個勁兒的催促著黃醫正。
“王王爺,”黃醫正覺得自己說話的時候,腿窩處都顫得站不穩,“皇上這是中了毒,這得先給皇上催吐!”
強硬讓自己冷靜下來,黃醫正吩咐了宮人去端熱水,然後又拿雞毛,可文帝半口東西都未曾吃過,便是催吐,效果也極差,眼瞧著文帝的臉色越發的灰敗下去,黃醫正覺得他這個太醫院的醫正算是做到頭了,往後能不能保住官帽還是問題,這樣一想,神情也委頓了下來。
“皇上他,無力回天了!”
文帝被雞毛刮搔的喉嚨一癢,不由得張嘴喘了幾下,神智顯然已經不太清醒了,一雙眼睛迷茫的張開,四周張望幾下,像是沒有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人,眼睛又重新閉合住,不再理會人。
廣寧王忙搖晃文帝幾下,焦急的道:“皇兄,你不能就這樣走了,這大燕的江山社稷還要靠皇兄維係,皇兄,你這個時候走了,往後意舒可怎麽辦?”
“意舒”這兩個字讓文帝閉合住的雙眼,又睜開一條縫兒,他這會兒麵若金箔,慘白當中發著股子青,便不是醫正來瞧,隻是尋常普通人瞧,也能看出他命懸一線,命不久矣。
文帝艱難的抬起胳膊,指了指桌案,嘴角嗡動。
廣寧王聽不太真切,忙湊過去聽,便聽到文帝用斷斷續續的氣喘聲音說著,“已經,已經備好,往後你不要讓阿爹失望”
顯然,文帝這個時候是將廣寧王當成了楚少淵,雖沒有力氣,卻還不忘叮囑。
文帝便不直接說要立楚少淵為下一任君主,廣寧王也聽明白了他的話,忍不住沉聲道:“皇兄既然心中有所計較,臣弟定然竭盡全力”
廣寧王一邊說,一邊去握文帝的手,隻可惜話才說了一半兒,文帝的手便垂落了,他麵上還帶著幾分欣喜跟歡快,像是看見了什麽高興的事情一般。
伸出去的手,像是握了一把空氣,來不及緊握便消散無蹤了。
後頭文帝的那幾聲喃喃聲,他沒有聽到,立在一旁的趙元德卻看明白了,他忍不住捂住了嘴,臉抖動了幾下,眼淚奪眶而出。
文帝那句話,分明在說“她來接我了。”
她宸妃。
皇上這算是終於了卻心願了麽?趙元德心中酸楚,一時間不知該難過還是該替他高興。
謝硠寧跟趙光耀幾人進來時,正好看見趙元德在一旁抹淚,俱都心中大震,急忙上前來,就見廣寧王束手立在榻前,一臉沉痛。
“皇上這是”作為首輔,謝硠寧身負重任,他上前一步,垂首便看見文帝臉色青白卻一臉的安詳躺在那裏,冷硬神情似乎都融了一般,嘴角有一絲笑意,雖然極淡卻不能忽視。
“皇兄駕崩了,這事不能遲,需盡早安排,本王已經讓趙公公去傳老三進宮了,等他來了再商議吧!”廣寧王神情哀痛,略帶著些憊色。
謝硠寧心中大震,皇帝大行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解決,頭一件便是儲君的事兒,他不由得看向廣寧王,這個時候隻有廣寧王在皇帝身邊,而皇帝的死相一看便不是正常死亡,這種時候自然是要將還健在的皇子叫到宮裏來,但到底皇帝有沒有留下遺詔,連他這個首輔都不知情,廣寧王爺作為最後一個接觸到皇帝的人,他到底知道什麽內情,沒有人知道。
這個時候除了等安親王,沒有別的辦法了,他點了點頭,沒有質疑出聲。
而一旁的趙光耀卻不似他這般沉穩,反而有些焦慮的看著廣寧王,“這也太突然了,皇上可曾留下過什麽話?國不可一日無君,自從太子駕薨,東宮之位便一直空虛,這個時候更是需要人來主持大局!”
廣寧王抬頭看了趙光耀一眼,眼中神色有些慍怒。
“皇兄的死有蹊蹺,便是留下了什麽話,也要等事情查清楚!更何況,趙大人是覺得本王會像那等篡權謀位之人,把持朝政不成?”這便是直接斥責了,直將趙光耀堵得話也不知該如何說。
謝硠寧抬了抬眼皮子看了廣寧王一眼,這種要緊的時候,本該他出言詢問,或是在其中做和事佬將場麵圓過去的,可他心中十分不滿,廣寧王這話裏有話的分明是在說安親王爺的不是,他作為安親王爺的嶽家,不能也不願理會廣寧王,神色冷下來便移開眼睛看向別處,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
“王爺莫要動怒,皇上忽然駕崩,朝裏朝外定然一片動蕩,這個時候要好好的計劃計劃,不能被打亂了陣腳!”陸正明見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直,忙在中間打著圓場,兩邊兒都得罪不得,他這個刑部尚書做的也是很窩火呐!
而這一等,便等到了日頭高升,將將要過了晌午,才將楚少淵等到宮中來。
楚少淵在昨日與白朗談崩了之後,冒著雨往回趕路,可雨實在太大,雷聲轟鳴,直到有一道雷擊中了遠處的樹,他這才停下來,找了一間客棧避雨,而這一夜他睡得極不安穩,總是反反複複的做夢,每一個夢都模糊不清,夢裏的他很傷心,一直在哭,哭的不能自已,直到他心痛醒來,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摸了摸滿臉的汗水,他如何也想不起做了什麽夢。
這麽一拖兩拖之下,等到趕回來,也已經快到晌午了,心情雖然很差,但他還是沒有忘記要接嬋衣回來的事情,剛去接了嬋衣,回了王府裏,便看到一直等在家裏來傳話的小太監。
“出了什麽事兒?”楚少淵冷聲問著,可那小太監隻知道搖頭,一臉的懼意,什麽話也不說。
這讓楚少淵心中一沉,先前父王中毒的事兒還沒解決,一直被父王死死的壓著,眼下不知又有什麽事,他眼皮子不停的跳,心中發慌,隻換了一件衣裳,沒有任何停留,連囑咐的話都沒有留下一句,便轉身進了宮。
廣寧王這個時候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宮人傳回來話,說楚少淵昨日出城了,騎著大宛馬,出城的時候雖然沒有張揚,但身下的那匹駿馬卻出賣了他的行蹤。
直到楚少淵進宮來,還沒進到乾元殿,廣寧王便冷喝一聲:“將安親王給本王拿下!”
廣寧王突然這麽一嗓子,將身邊幾個閣老都嚇了一跳,更不要提楚少淵了,他整個人發蒙,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
燕雲衛倒是紛紛圍了上來,但因為不敢明著跟楚少淵硬來,隻是圍著楚少淵,看著廣寧王。
廣寧王厲色道:“猶豫什麽?還不將這逆賊拿下!”
馮胥昭這個時候正在宮中值守,得知了乾元殿這邊的消息立即趕過來,“廣寧王爺這是做什麽?這可是皇宮內院!您是要謀朝篡位不成?”
他也還被蒙在鼓裏,不知道文帝已經殯天的事情。
“十四叔這是要將我打殺了?不知我犯了什麽過錯,要十四叔越俎代庖?”楚少淵順著馮胥昭的話說著,眼神冰冷的看著廣寧王,“還是說,父王已經遭遇了不測,十四叔在這裏守株待兔,特意將我召入宮中,就為了親手將父王留下的子嗣一打盡?”
楚少淵心中不祥之感越發的重起來,尤其是這個平日裏不太愛張揚,卻深得父王信任的王叔,拿著這樣的態度對他時,他便立即明白,文帝這個時候定然是全然受了別人的控製,否則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乾元殿外。
楚少淵的話一出口,馮胥昭立即便站到了楚少淵身前,將他擋在身後,細長腰刀出鞘,指著廣寧王,眼神冷硬。
“還請廣寧王爺給個理由,若當真是皇上遇到不測,廣寧王爺是不是應當將這條路讓出來,好讓安親王爺去殿中看個分明,而不是如今這般,一味阻擋在安親王爺前麵,還露出要謀取大權之意。”
馮胥昭幾乎是口不遮攔的在激怒廣寧王,廣寧王聽了之後,也隻是冷淡一笑,眼神當中的悲切跟痛恨之意像是兩柄利刃,齊齊發射。
“本王還想問問你,什麽時候你竟然投靠了安親王爺,還是說你與安親王爺裏應外合,將皇上毒殺了!”
廣寧王似乎有恃無恐,話出口之際,震得楚少淵心神俱蕩。
“你說什麽?父王他被不,不可能!父王他那一日中毒,我分明已經替他催過毒了,怎麽可能再中毒!”楚少淵心膽俱裂,他不能相信文帝前幾日還好端端的與他說話,這才過了幾日,人就沒了,他不甘心,竟不管不顧的要往殿中跑。
“給本王攔住他!”廣寧王厲聲嗬斥,“你們都是皇兄親自挑選出來的人,皇兄這才剛沒,你們就將皇兄的話當做耳邊風了不成?”
燕雲衛被挑選上來做殿前侍衛的時候,曾經命令告誡過,若非皇帝親口傳喚,任何人都不得闖入殿中。
守著殿中的幾個燕雲衛略有些遲疑,互相看了一眼,這才用腰刀封住了楚少淵的路。
楚少淵這個時候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來到殿中不允許佩刀,他便赤手空拳著打了進去,一路打一路往進衝,幾個燕雲衛哪裏是他的對手,紛紛被他打倒在地。
這個時候廣寧王才知道楚少淵的武藝到底高到了什麽地步,若不是他尚且還留著一絲理智,這些燕雲衛隻怕早就被他重傷了。
楚少淵一路從殿外衝進了殿內,而廣寧王也跟著進來,他想看看楚少淵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然後便看到楚少淵趴在已經故去的皇帝身邊,臉上的哀痛不像作偽,他一臉神色複雜,並沒有像自己那般去用力搖晃皇帝,隻是跪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著皇帝的臉,看著看著,眼淚便簌簌而下。
“父王!”
看了許久,楚少淵才輕輕的喚了一聲,這這麽一聲,他整個人都快要將三魂六魄嘔出來似得,聲音比鬼哭還要難聽。
廣寧王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他這是自然流露還是在演戲了。
“你不要惺惺作態了!”廣寧王看了楚少淵大約有一刻鍾的時間,就看見楚少淵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哭著,似乎什麽表情也沒有了,似乎連他自己都不存在了一般,他忍不住道,“皇兄離開之前,可曾對我說過,幾個孩子當中,對你最好,可你呢?你現在可敢對著皇兄說一句你昨夜出城去做了什麽麽?”
廣寧王不能相信楚少淵出城的事情跟文帝無關,他到底也算是文帝看著長大的,文帝忽然出事,他這個做弟弟的,是不能眼看著弑父之人登基成為皇帝的,他無論如何也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楚少淵許久之後,才冷笑一聲。
“十四叔在懷疑我,那十四叔可否解釋解釋,為何十四叔當時在宮中?”
廣寧王冷聲道:“本王自然是為了皇上不理朝政而來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本王還會對皇兄下毒手不成?”
“嗬!這話也隻有十四叔心裏知曉,父王健在的時候,隻傳召了十四叔一人麽?若是如此的話,十四叔可否解釋一下,為何父王明明中毒了,卻還肯見十四叔,父王可是連我都不許留在宮中追查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