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未曾斷絕的過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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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棗娘看到了陸山君,後者自然也看到了她,後者與清風一起落到了石台上,相互之間微微點頭算是見禮。

    “多年未見,山君別來無恙?”

    “修行之中忽覺困頓,一夢三十年,醒來已是年關了!”

    陸山君答非所問,感慨地看著山外遠方,看著寧安縣的方向,那對比大城略顯闌珊的燈火處卻是令人心安的歸處。

    “棗娘!”

    陸山君話音剛落,一聲驚喜的叫聲響起,一道紅影從山下方向快速掠來,片刻已經翻身到了石台之上。

    來者身姿婀娜青春靚麗,動作也充滿活力,如同一團明媚的火焰,在停下的時候火焰也在燃燒著,正是一臉喜色的胡雲。

    “小狐狸!”

    棗娘也十分欣喜,忍不住上前幾步。

    “見過山君!”

    “嗯。”

    陸山君應了一聲,打量了胡雲幾眼後微微搖頭。

    “修為沒精進多少,倒是在打扮上用心了。”

    “噗嗤......”

    棗娘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胡雲雖然穿著紅色儒衫且頂著小髻,但柔若流蘇的鬢發和帶著柔卷的青絲,外加那一縷劉海下的精致麵容,透著一股英氣逼人的美,實在是令如多女子自慚形穢。

    胡雲咧了咧嘴,小聲嘀咕著。

    “你以為誰都是你啊,修行起來簡直變態......”

    “嗯?”

    陸山君微微側顏,讓胡雲仿佛看到了他平靜的臉色背後顯露猛虎的虛影,嚇得胡雲一激靈。

    “我是說,我下回打算蓄胡須。”

    棗娘聯想了一下那畫麵,頓時直搖頭。

    “千萬別,順其自然就最好看了。”

    “確實,其實我也這麽想的,對了棗娘,剛剛我去居安小閣找你了,發現你不在,沒想到在這呢,而且山君也在呢,是先生回來了嗎?”

    棗娘笑著微微搖頭。

    “既然來了,就一起回小閣吧,我為你們泡花蜜茶。”

    “好哦,那快走吧!”

    胡雲直接化為一隻踏雲赤狐,一溜煙已經消失在遠方。

    “山君請!”

    陸山君拱手過後,同棗娘一起禦風而走,吹入了寧安縣上空,很快到了小閣門前。

    這麽多年來,就算是再安逸的地方,寧安縣也有很大變化,不過居安小閣所在的區域,卻好似獨立變遷之外,還是寧靜小巷,還是偏安一閣。

    陸山君抬頭看向院門之上,計緣的題字清晰可見,看似飽經風霜的牌匾卻在歲月的衝刷下一成不變。

    棗娘親自開門,在寒冬臘月的天氣,院內棗樹卻既有果又有花,還有蜜蜂在樹叢間忙碌,加上院中的一些積雪,正是冬與春同框。

    比起進入屋內,三人更喜歡聚在樹下,談論的話題自然和計緣有關。

    “山君,我好久沒見過先生了,你見過他麽?”

    胡雲喝著蜜茶吃著棗糕,糕點茶水入口,臉上泛起一陣火焰般的靈光,看起來顯得嬌豔欲滴,也看得陸山君微微皺眉,但還是回答了胡雲的問題。

    “我醒後聽老牛說,幾年前他在北海之濱似乎是遇上過師尊,他雖不敢肯定,但那感覺很像,卻無法確認,我趕去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了。”

    “先生還能原地停留幾年啊?”

    胡雲吐槽一句,一邊的棗娘倒是眼珠一轉笑道。

    “以先生的脾氣,還真說不準。”

    “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的,對了,老牛還和我提起你了,說改天帶你一起聚聚。”

    陸山君麵色不該,但惡意滿滿地“隨口一提”,正在咀嚼著棗糕的胡雲身子一頓,隨後再微微一抖,有些懼怕地低聲道。

    “還,還是不要了......呃對了棗娘,你出去多久了,去幹嘛了?”

    棗娘這才放下茶盞細說最近的事情,等她說得差不多了,胡雲已經有些義憤填膺地開口。

    “好哇,哪來的孽障,居然敢算計到孫氏後人頭上來了,簡直不知道死字怎麽寫,不過如果真的郎情妾意,成就一段人妖之戀,換先生在這也不會棒打鴛鴦的,你說是吧山君!”

    胡雲知道白若的故事,加上也見過許多善良之妖,對人妖之戀還是抱有美好想法和祝願的,畢竟聽棗娘剛剛的描述,那妖怪看起來也並不如何凶惡。

    但令棗娘和胡雲都有些詫異的是,陸山君聽到這些卻毫無反應,隻是靜靜品茶,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福緣傳多代已是不易,先輩餘蔭不可能永世不朽,不過既然撞上了,自不能不管,且看吧。”

    如今的孫家早已經忘記了攤位餘留的材料是為了誰,所留的形式主義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實際上孫氏麵攤早就曾關閉過,隻是一直有人學手藝,或傳外姓或者又輾轉由孫家重開,並未完全連續傳承,總有消散的一天。

    陸山君將茶盞放下,茶盞中波紋蕩漾,在漣漪中仿佛倒映著一些畫麵,院落恢弘大氣,屋宅富麗堂皇。

    這是衍算中一種可能性不小的未來,看起來飛黃騰達,天地牌位和祖先牌位都安在,一切盡顯美好,隻是在某處灰塵積厚滿是蛛網的角落,掉落著一塊“留一份”木牌。

    茶盞中漣漪再起,已經沒有了畫麵,陸山君淡淡一笑,再次端起一飲而盡,轉頭想伸手去拿棗糕,發現盤子已經空了,胡雲腮幫子鼓起,正在奮力咀嚼。

    “嘶,呼......”

    陸山君嘴角一抽,好懸沒發火。

    “我再去拿一點。”

    棗娘忍笑起身去廚房,陸山君則冷聲對胡雲道。

    “這棗糕能擺出來一盤已經極為難得,你竟不知收斂?須知緣法可一不可再......”

    “那你還吃不吃?”

    棗娘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陸山君臉色一正。

    “吃!”

    即便是陸山君也是有口腹之欲的,這棗糕天下隻此一處,三界五行內外,任你天仙神佛有道高人,能吃到這個的屈指可數。

    胡雲捂著嘴差點把棗糕笑噴出來,隻是看陸山君臉色不善,趕緊別過頭去,對著端著盤子出來的棗娘擠眉弄眼,用擺弄著嘴形說口語——又在學先生了!

    ......

    寧安縣的新年廟會極為熱鬧,小半個廟司坊都在張燈結彩的熱鬧氛圍中成為廟會的一部分,作為文聖故裏所在,寧安縣在名聲遠揚的同時,廟會也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今年的廟會規模同樣不小,近到德勝府,遠到千萬裏之外,都有人通過各種方式於這一刻來到寧安縣,以瞻仰新舊交替之刻,文廟中升起的文氣。

    實話說這時候的寧安縣,還是有不少能人異士的,隻是都會墨守成規不多加顯露。

    雖然是大過年,但孫家還是推著麵攤車在廟會出攤,這倒不是孫家真的非賺這筆錢不可,某種程度上也是廟會的需要,這麽大規模的廟會,怎麽能沒有吃食攤位呢,每年這時候出攤三天,可都是在衙門裏有記錄的,會給予很多方便,而且這廟會也很長見識。

    煙花在天空綻放,地上到處都是紅燈,孩子們提著燈籠跑來跑去,或稀疏或擁擠的人流在廟司坊流動,更有那青春男女借此可幽會......

    不論是遊覽者還是本地人,臉上都被燈光映襯著紅暈。

    “賣鹵麵咯,好吃的鹵麵和羊雜咯,寧安縣老字號,文聖都吃過的鹵麵咯”

    孫父大聲吆喝著,這也是廟會氛圍的一部分,就衝這一聲聲吆喝,就有許多外鄉人圍過來,其中以年輕儒生居多。

    “店家,你這鹵麵文聖吃過?”

    “那是自然,我們家手藝都不知道傳了多少代了,文聖可是吃過先祖做的麵條的,各位嚐嚐?”

    “好,來一碗嚐嚐。”“那我也來一碗。”

    “我也要沾沾文聖的文氣。”“哈哈哈,我也討個彩頭!”

    “好嘞,客官們稍等!”

    幾名儒生紛紛點單,孫家人頓時忙活起來,孫一丘也趕忙搭把手,開始準備材料檢查炭火,正當他添完炭火的時候,抬頭正看到一個儒生正在打量他。

    和別人不同,這名儒生身著火紅衣衫,麵容極為俊俏,看得孫一丘呆了一下,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裝,畢竟女子學文裝束還是不同的,猶豫一下,他開口問了一句。

    “公子,你也要麵條嗎?”

    “這位小哥,我看這塊牌子上的字寫得不錯,可願意轉讓於我?我願意出五十兩銀子。”

    孫一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五十兩不夠啊?那麽五百兩呢?”

    或許是怕口說無憑,紅衣秀士取出錢袋,從中倒出幾定黃金。

    孫一丘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重複了一句。

    “五百兩!?爹......”

    孫一丘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大數額的錢。

    “嚷嚷什麽,快下麵條,都忙不過來了,呃這位公子,這牌子和廚藝一起傳下來的,過年都要祭拜,是不賣的,您要麵條麽?”

    紅衣秀士點點頭。

    “君子不奪人所好,那我便要一碗鹵麵吧。”

    胡雲說完轉身走向攤位設置的桌椅,那邊早有儒生看著了。

    “姑娘,我這有空位!”“姑娘坐這吧!”

    胡雲咧了咧嘴,無視了他們就在攤位布棚邊緣站在,將手伸到外頭,天空有雪花緩緩飄落,片刻後其中一朵正落到了胡雲手中。

    在廟會彩燈的映襯下,這一幕很美,但也讓幾個有眼力勁的儒生安靜下來,倚樓靜觀天,風雪落先知,已經暗合天人之道,不論是文道還是其他修行都絕不是能小看的人了。

    胡雲細細看著手心的雪花,看清楚那棱角分明,也看著它緩緩融化,隨後低聲說道。

    “平凡的人生就猶如這雪花,從天而降觸及大地,又會很快融化,短暫、脆弱,也十分美麗,而我伸手接住雪花,自己賞雪盡觀其美,卻使得這份美麗更加短暫,頃刻間就消融於指尖。”

    說完,胡雲看向一側,那邊燈火闌珊處,一名靚麗的女子正站在那裏,她起初靜靜看著麵攤,此刻則看著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