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為曾斷絕的過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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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安小閣內,除了計緣的一壇人間醉,佐酒的有鹵麵配雜碎,棗娘做的棗糕,以及一盤棗子。

    這一小盤棗子一共九顆,每一顆都隱隱透著火紅的光澤,周遭靈氣環繞,仿佛隱於火紅霧氣之中。

    老龍毫不客氣,和計緣一樣拌著鹵料大口吃麵,夾一點雜碎送入口中,然後端起酒杯輕輕嘬上一口。

    “嘶啊......”

    喝這人間醉,令老龍心頭升起無限回憶,從當初苦修的螭蛟到一步步蛻變,龍生有起有伏,有困苦有精彩,越是記憶深刻之處,酒味越是濃鬱,而平平淡淡的時刻,酒味似淡然酒香又更勝一籌,酸甜苦辣盡在其中。

    “好酒啊,令人回味無窮!”

    “那是自然。”

    兩人伸手拿起火棗,計緣直接一口咬下去,瞬間唇齒留香,鮮美無比的棗肉咀嚼出如同無窮汁液般的靈氣,每一寸果肉所過之處,仿佛在口腔和髒腑開啟片靈泉,天地風雲之聲都在心中回蕩。

    老龍沒有急著吃,隻是仔細端詳著火棗。

    “能知此果者甚少,能見此果者寥寥,能品此果者更是鳳毛麟角,這便是當今三界傳說中的玄靈火棗,一說千年一成熟,一說千八百年方能成熟。”

    計緣轉頭看向一邊的棗娘,後者笑著開口。

    “龍君所說的傳言對也不對,滿樹棗果雖已盡紅,但能稱得上玄靈的不過百多顆,若正常而論,由本木自然成長,則兩千年未必可熟,但我若是願意,納天地之靈風雲之氣日月之精,百年苦功便可使之成熟。”

    計緣用筷子敲了敲杯盞,視線掃過老龍、陸山君、胡雲和棗娘,十分認真地說道。

    “那好,以後有機會就按兩千年說。”

    “哈哈哈哈哈......”

    老龍也被逗樂了,將火棗一口塞入嘴中,咯吱咯吱咀嚼起來,若論鮮美,世間也少有動心可以比了。

    等吃完一顆棗子,老龍方才感慨道。

    “沒想到這無量劍塚並非你計先生所立,而是那青藤仙劍自己所立。”

    端著麵碗的陸山君咽下口中的麵條,此刻出言解釋道。

    “當年乾坤初定,師尊幾乎耗盡心力,然天地吞沒荒古故土之力,天地變遷開啟,荒古故土不斷崩解,也露出許沉寂中的戾氣,沉寂不足百年,天下大亂再起,此時我等早已經失去了師尊的音訊,隻不過青藤劍出現在我等不肖後輩身邊,鋒芒數十載止於無量山。”

    胡雲趕忙接過話茬。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在無量山,白姐姐借青藤劍之威,居然施展出了先生的天傾劍勢,一舉將那一頭荒獸巨獸斬首,然後那一劍落下之後,青藤劍就一直留在那了,白姐姐在那座山峰上守了好久都召不回青藤劍,我當時就有種感覺,計先生很久都不會回來了。”

    計緣將杯中酒飲盡,蒼茫的視線仿佛透過千重山水看向遠方,看向無量山中那一座酷似長劍的萬丈高峰。

    “當時天地如何,已經不是計某的事了,隻是自覺大限將至,準備了一些後手,身邊隻留下劍意帖守我身軀百年。”

    老龍冷笑一聲。

    “嘿,幸虧它們守了不止百年,不然你可未必醒的過來了。”

    “是啊,沒死成,你說那些恨我入骨之人知道這事,得多糟心?”

    計緣也玩笑了一句。

    陸山君臉色嚴肅,棗娘臉色也不太好看。

    “師尊若是真的故去,我陸山君卻連最後一麵也未曾見到,豈不真成了不肖之徒?”

    “先生!”

    老龍也將杯中酒水飲盡,一邊歎息一邊替計緣解圍。

    “一來,計先生也是不忍我等親近之人傷感,二來,計先生的名頭,在當時足以鎮壓宇內,不論有什麽凶徒惡孽,計緣這個名字都是它們內心深處的魔障,悄悄覓地‘睡去’,亦是情有可原。”

    “也算是能活在你們心裏吧。”

    計緣說完這一句,剛捏起一塊糟糕想要送入口中,手腕卻被老龍一把抓住,後者用勁極大,好像要把計緣的手腕捏碎,更是湊近了臉低聲說道。

    “計緣,下回你要死最好直讓我們知道,否則有的人,真的會一直等著的!”

    棗娘端起酒壺為計緣和老龍倒酒,幽幽說了一句。

    “知道了又如何?”

    老龍看了棗娘一眼,歎了口氣鬆開了手。

    “地脈變遷、邪魔之亂、百家爭鳴、天界盛起、三界並立......短短六七百年,天地間卻發生了這麽多事,正所謂時勢造英雄,風雲歲月催,出現了多少精才豔絕之輩,又有多少曾經輝煌的事物起落,經曆了這麽多事,你計先生的名字倒是徹底淡出了常人的視野了。”

    老龍露出笑容看了計緣一眼。

    “我知道你會說求之不得,但你要是覺得沒人記得你就大錯特錯了,不論是人間百家中靠前的那些,還是仙佛大宗大派,隻要是傳承自那個時代的,掌事之人必然知曉你的事,反倒是如今的天界諸神,知你大名者甚少在,說來也有趣,一些洞天福地的高人,有時候也會以此嘲諷天界天神不過是初生牛犢......”

    老龍揪著計緣的事說了一通,計緣聽著也覺得有趣,好嘛,自己的名字還成就了一條鄙視鏈。

    兩位老友多年未見,一個想聽一個想講,老龍雖然不是喜歡到處聽八卦的人,但畢竟這麽多年歲月呢,能說的事情幾天幾夜都講不完。

    胡雲出門還碗的時候都忍不住在門外吐舌頭,他見老龍的次數不算多,但也知道應龍君屬於那種沉默威嚴的人,今天簡直就是個話癆。

    ‘果然計先生就是厲害。’

    這麽想著,胡雲已經走出了居安小閣的範圍,正好撞見了一個男子在附近徘徊,此人微顯富態臉色紅潤,還留著一撮小胡子,衣著並不華美但做工和材料極為考究。

    胡雲的出現就像是朦朦朧朧從小巷子那段走了出來,常人隻會忽略過去,而這個中年男子卻注意到了胡雲,並且微微一驚。

    胡雲掃了那男子一眼,提著食盒離去,那男子微微一愣,眼神閃爍一陣後趕緊追了上去。

    “看這位姑娘當是修行中人吧?”

    “算是吧。”

    胡雲腳步很快,明明在慢慢走著,卻以遠超常人的速度接近天牛坊口,而那男子也輕鬆就能跟上。

    “姑娘手中提著食盒,可是在這坊中人家留宿?”

    “鄙人姓魏,祖籍德勝府,也常來這寧安縣,對這裏十分熟悉,不知姑娘是?”

    胡雲直接沒理人,很快走到了孫氏麵攤位置,這會攤位沒什麽客人,孫父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就孫一丘一人在看著攤位,胡雲將食盒擺在一張桌子上,隨口招呼一聲。

    “都吃完了,來收拾一下。”

    “好嘞。”

    孫一丘趕緊過來,打開食盒從裏麵將碗筷拿出來。

    邊上的男子看看碗碟再看看這麵攤,帶著微笑再次開口。

    “姑娘不是寧安縣人吧?聽說古之文聖故居就在天牛坊內,隻是時過境遷早已消失了。”

    胡雲還是不理會男子,一邊的孫一丘湊近胡雲低聲問道。

    “姑娘,是不是有登徒子纏著你?要不要我幫你叫衙門的人?”

    “不用。”

    胡雲收了找零,提起食盒轉身就走,那男子還想追上去,可隨著胡雲幾步跨過天牛坊牌門的時候,眼前卻失去了胡雲的蹤影,就好像自己跟的本來就是空氣。

    “好高明的障眼法!”

    男子皺起眉頭,下一刻迅速返回麵攤,這會孫一丘正要把吃幹淨麵條的碗拿去洗。

    “且慢!”

    “啊?”

    男子匆匆到了孫一丘跟前,在對方愣神狀態中直接抓過了一疊用過的碗,湊近輕輕聞了聞,幾息之後,又將上麵的兩隻碗拿開,去了中間一隻碗細細聞了聞,又抽出了一雙筷子嗅了嗅。

    這一幕看得孫一丘有些發毛,這家夥一準有病,不但是個登徒子,還是個變態!

    那男子卻已經麵露驚色,這隻碗上有一股淡淡的卻又十分特殊的香味,他側身望向天空,聯想到了此前烏雲壓頂的景象,心中微微一顫。

    龍涎!

    龍涎是一種好聽的說法,說白了就是水澤之君的口水,也既真龍的口水,散發奇異香味,天下識得龍涎的人很少,男子卻能憑借細微的氣味辨別出來。

    得出這個猜測之後,直接掏出一兩銀子拍在桌上。

    “這碗筷我買了。”

    話音未落,男子已經拿著碗筷飛速離開,看得孫一丘眼睛都瞪大了,真是怪人怪事。

    正當孫一丘拿起銀子再抬頭的時候,忽然發現剛剛那個男子居然幾乎貼著臉站在自己麵前,嚇得孫一丘猛得一抖

    “哎呦喂——”

    “我說客官,你不是走了嗎......”

    孫一丘看看街道那頭,剛剛那人都已經跑遠了,怎麽忽然就回到跟前了,著實瘮得慌。

    那男子卻在上下打量孫一丘。

    “我說店家小哥,你身上氣相渾濁又似風雲攪動,近期怕是要卷入什麽大事裏頭啊!”

    男子看了一眼天牛坊方向,想了下從懷中取出一個黃色錦囊遞給孫一丘。

    “這錦囊內是一張符咒,裏麵包裹著一枚祈福銅錢,關鍵時刻或能助你,千萬別弄丟了,也不要輕易示人,貼身藏好便是。”

    “符咒?”

    孫一丘接過錦囊低頭看了看,然後拆開封線往裏一瞧,果然是一張折疊起來的符咒,裏麵包裹的應該就是所謂的祈福銅錢。

    “客官,這......嗯?”

    這麽會工夫,那男子已經隻剩一個小小背影街道遠處了,孫一丘再上下翻看錦囊,發現一麵繡有小字,不由讀出聲來。

    “雲山霧繞,觀天地之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