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狂逐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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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從未覺得麵前的女子如此陌生過。自從被花如意使計詐來,宇文軒被綁在樹上已經過去一天一夜,而另一個更早被抓來的人卻仍未醒轉。俞珂,聽她說話時,旁人會覺得她像個一板一眼的士兵;看她飲酒時,又會覺得她像個粗魯的地痞;被她責罵時,她又變成一個涼薄的潑婦。然而現在,俞珂被剝去外衣,半敞著胸脯綁在樹上,她昏睡的姿態不可謂不嬌媚,即使是與多位貴胄千金有過交集的宇文軒也為之癡醉,這並非一時色心又起,反倒是一種對自己昔日遇人不淑的自責。“我未曾了解過身邊之人,又何談了解天下人所思所想?”宇文軒心想著,掙紮了一天一夜的雙手突然間從束縛中解脫。他看見滿手的鮮血,顯眼的勒痕,感歎一句:“在這件事上,花如意做得比大部分自以為是的治世之人都要優秀,然而她卻隻用於滿足自己……”宇文軒走到俞珂麵前,仔細看了看她的臉,隻覺得眉宇間恍惚有一絲貴氣,喃喃道:“你到底經曆過什麽呢?”心中少了幾分警惕,多了幾分憐憫。他開始嚐試為她鬆綁。雙手解不開便用牙咬,牙咬不斷便拿尖銳的石頭割開,整個過程不消幾刻鍾。就在繩縛解開的一刹那,俞珂倏地跳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鑽到宇文軒身後,用雙臂緊緊箍住對方的脖子,說:“你想對我做什麽?剛剛就一直在碎碎念碎碎念,你該不會是中了邪!”“阿珂!身處如今險境,我們理應摒棄前嫌,先去與白兄和慕容姑娘會合才是。”宇文軒其實沒想掙脫對方,但身體的本能還在催促著他:“冷靜,你先冷靜下來!咳咳咳……”俞珂放鬆了雙手,但這並不是因為她原諒了宇文軒,隻見其四肢突然癱軟,竟趴在了宇文軒身上,無力地說道:“花如意每隔一個時辰便會來給我下藥,我現在渾身酥麻,無力動彈,方才已經用盡全身的力氣……盡管不想承認,但還是要謝謝你救我出來。”“不必多說,我們早已是共患難的朋友。”宇文軒脫掉自己的衣服披在對方身上,再背過身:“我來背你走,這樣趕路快些。”俞珂這次沒有拒絕:“我們快些回去,若是義兄和嫣兒遭遇不測,我會後悔一輩子。”宇文軒沒有說話。俞珂繼續問:“你剛剛到底在說什麽,你的模樣很奇怪,還以為是花如意又在假扮別人想要愚弄我。”宇文軒依舊沉默。俞珂說:“不說就不說,別以為我很在意你!無能王子。”“隻是怕阿珂姑娘有所誤解。”宇文軒略帶善意地笑了笑:“我覺得我們是一類人,都在追逐一個永遠不可能得到的東西。”俞珂道:“別跟我說這些聽不懂的事情。”“方才有一個瞬間,我覺得阿珂姑娘應該是某個王廷裏的貴妃,而不是在這荒郊野外流落失所的孤兒。”宇文軒接著解釋道:“若是有所冒犯,請原諒在下的過失。”俞珂打趣道:“冒犯,特別冒犯!我對什麽貴妃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要是對我有這方麵的妄想,我勸你還是盡早離我遠遠的,省得我之後對你不客氣。”“嗬嗬嗬。”宇文軒冷笑幾聲後再度陷入沉默。漫山的枯萎伴隨一股悲涼秋風,指引著他們回到營地。篝火還在燃燒,人影卻冷清不少。慕容嫣站在營帳門口正看向自己的雙掌,猶豫不決。“嫣兒!”俞珂先一步來到慕容嫣麵前,關切道:“你們沒事吧?花如意,她有沒有來……”“花如意,已經死了。”慕容嫣的雙掌滿是傷痕,指縫裏還有不少殘留的泥土:“我方才把她埋在附近,感覺好累、好累。”俞珂驚詫道:“隻有嫣兒一個人?義兄在哪!”“他身負重傷,需要靜養。”慕容嫣稍微掀開營帳的簾門,但見白鳳手臂和小腿都被綁上木架固定,顯然在短時間內都無法自由行動。“既然你們二人都回來了,我心也踏實半分。”慕容嫣頹喪地坐在篝火前,說:“話說蘇公子到哪裏去了?”俞珂道:“先別管他了,倒是嫣兒和義兄你們,到底發生何事?花如意怎麽會突然死了,那異獸呢?”慕容嫣回道:“異獸在那裏,還有太平道的玉衡子,已經認不出模樣了。”俞珂走到那片焦土前,眼裏一片荒蕪,隻餘下三個黑漆漆的“東西”,宇文軒見狀如斯,不禁問道:“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慕容嫣道:“我們都被心中的**所蒙騙,花如意便是抓住這點,將我們一個一個帶入深淵,最後她也因為自己的所思所欲而死。”宇文軒道:“也許吧。”“宇文公子,你和阿珂能否先走一步去附近城鎮請來大夫,現在我身邊沒有多少藥物,而鳳哥哥又無法動彈,隻能靠你們了。”慕容嫣話畢,俞珂也來到跟前抱著她說:“嫣兒,我們一定幫你,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再出發,你實在太累了、太累了……”宇文軒細看兩位女子,篝火散發的光芒灑在她們身上:俞珂還身披自己的衣服,粉紅底色的抱腹和柔軟的側乳露在他眼前,火光勾勒著她的側顏,堅強而溫柔,宇文軒終於知道自己之前的認識有多麽淺薄。小小王廷如何能困住如此複雜且真實的人?王廷中隻需要漂亮的花瓶,裝不下這份桀驁。慕容嫣則是麻木似的回應著,她的雙手恐怕要很久才能恢複知覺,不使用任何工具去掘墓是一項近乎自殘的工作,她還是做了,縱然宇文軒不知道為何,但是這種悲天憫人的心情也實在令人感歎。“我進去跟白兄知會一聲。”宇文軒無意打擾,去跟白鳳說自己明天要去尋醫,而後便到帳外歇息了。比起此處的短暫溫馨,在另一個地方,蘇青正麵臨著此生最危險、最重要的抉擇:麵對昔日的寶貴之物,他是否會像從前一樣瘋狂,繼續追逐?在瘋狂與理智的邊緣,蘇青好像永遠都被困在那個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