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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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眾將士及民兵共二百五十多號人,集結於城北外,聆聽指揮官最後的檢閱。身著鎧甲的白鳳借著士兵手上的火把,看見了他們欲奮戰至死、破釜沉舟的神情。這種時候隻需明確戰鬥的目標,士兵們便能為之戰鬥到血流盡的那一刻。但白鳳仍然先對士兵們說了那一句話。

    “現在有人想退出還來得及,要是上了戰場後再作決定,那就太晚了!”白鳳高聲說道,見無人回應,便繼續講道“準備戰鬥時,看我揮劍向天為令。屆時需要你們用盡全身的力量發出怒吼!高舉火把向前!我們的目標是全殲敵軍!有人不明白嗎?”士兵們齊聲呐喊“明白”。隨後白鳳便讓武義下令出發。

    此時武義恰好收到前線李副將的“飛鴿傳信”,他將內容一五一十地告知白鳳道“白少俠,李副將他們至今仍固若金湯,隻出現十幾名士兵受傷,賊寇似乎對現狀毫無辦法!”

    “這樣可不行啊!”白鳳回道“讓李副將佯裝敗退,必須想盡辦法讓賊人們留在那!”

    武義拱手回道“好!另外,李副將還分析道‘敵人幾乎全堆積在營寨的北麵,隻需派遣小部分士兵增援營內即可’,命令我們帶援兵抄他們後路,來一個前後夾擊!”

    白鳳點頭回應後,便跟上士兵的腳步徑直走到最前頭,拓跋忡伴其左右。作為後輩的白鳳在戰鬥經驗上遠不及很多人,包括拓跋忡。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對自己的計劃仍然心存芥蒂,認為隻是紙上談兵。於是惴惴不安地向身旁的拓跋忡問道“拓跋兄,若是我出現了什麽錯誤,或是你有什麽好的建議,請務必提前告知於我。”

    拓跋忡微笑回道“白兄如此信任我,自當加倍奉還!”

    眾人行軍至營寨時,天已完全暗了下來,但賊寇的進攻仍在進行。白鳳分派武義領武士名民兵入營內施援,其餘人則分成步兵和騎兵兩個部分。白鳳領步兵,拓跋忡領騎兵。依照計劃,待白鳳的步兵從敵陣側翼進攻時,拓跋忡將繞至敵陣後方,找尋本陣所在,李副將和武義全數出擊,纏住大部分敵人。

    “現在,隻需要一個完美的時機。”白鳳心裏說道。他抬頭看向天空那射出白光的圓月——等下它將被染成血紅色!旁邊的烏雲慢慢向圓月移動,逐漸遮蓋了它。此時正值黑夜光線最不明亮之際,正是最好的時機!

    少年拔劍向天,響亮而悠長地叫吼道“殺!”士兵們應聲而起,幾百人的戰吼聲突然從敵陣的側翼出現,足以將幾裏外仍不知所以然的賊寇們感到膽寒。賊人們望向聲音的來源,隻見密密麻麻的火焰正向自己襲來,因未知的恐懼而感到汗毛矗立,他們的馬匹因此而受驚、亂竄。隨後敵陣後方被騎兵突襲,前方衝營的賊人也全數被擊退。

    賊寇漸顯現傾頹潰敗之勢,即便是如此,戰鬥的過程仍是充滿艱難險阻,特別是對於新征入伍的民兵來說。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遠不及“燒殺搶掠”已成習慣的賊人,隻能夠以微弱的人數優勢去壓製對方。

    第一個農民手持草叉上去刺空後被砍倒在地,然後迅速爬起抓住賊人;第二個拿著砍刀的屠夫擊中了同一個賊人的肩膀,卻反而催生了賊人的憤怒,迫使賊人用一股怪力使刀將纏住自己的二人劈開;直至第三個拿鐮刀的農民從後麵偷襲已經傷痕累累的賊人,這才使賊人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這樣的場景都看在白鳳的心裏,眼下隻能快些找出本陣,將首領擊殺,這樣賊寇在黑夜中便會同無頭蒼蠅一般。少年揮動著銀光閃閃的寶劍,左砍右刺著擊倒遇見的敵人;駕馭著威武赳赳的戰馬,四處支援陷入困境的友軍;眼觀四路,尋找著關於敵人頭領的信息。

    而賊寇們的頭領——一個對古董玉石異常癡迷的鮮卑人,片刻之前仍在一個有著綢緞頂棚的馬車上,把玩著手中從商隊裏劫來的夜光石,直至聽到手下傳來的消息。

    “大王,他們來增援了,好幾百人正向我們衝來!”

    “什麽!”鮮卑人驚訝道“半柱香以前,不是快要突破他們的工事了嗎?”

    說時遲,那時快。同為鮮卑人的拓跋忡看見這輛格外豪華的馬車,毫不猶豫地禦馬衝撞了過去,直接把車內的鮮卑人撞出了車外。拓跋忡手起刀落,解決了這廝。隨後拿走了那廝身上的夜光石,欲交予白鳳以報告敵人頭領已死的消息。白鳳聞後,即刻下令全力追擊,不放過任何一個賊人,可是拓跋忡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白兄,我以為,窮寇莫追。更何況我們還有一百多名從未參與過戰爭的民兵,讓他們繼續追擊,無異於送死!”

    “不能退!他們上戰場時就應當想到自己的性命會在任何時候失去!”白鳳激動地回道“此時更應該乘勝追擊,永絕後患!”

    拓跋忡語重心長地說“白兄,你固然不錯。隻是,希望你能接受其所帶來的後果……”話畢,拓跋忡轉身禦馬奔赴戰場。

    一夜激戰後,白鳳睜著疲憊的雙眼從一處陌生的地方醒來。環視四周,發現盡是屍體,屍體以及屍體!它們彼此糾纏在一起,上麵掛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此時對於白鳳來說,眼前所聞所見較之昨夜在黑暗裏揮劍時的所聞所見,要模糊得多。因為在昨夜裏他還分辨得清誰是賊人,誰是義軍。而現在,眼前堆集的肉塊和鮮紅一起構造出的畫麵,讓他極為不適。

    他跪在地上,幹嘔不止。騎馬找尋白鳳已久的拓跋忡恰好路過,將少年帶回了營寨……

    “殲滅敵軍五百有餘,繳獲金銀珠寶二十餘箱,戰馬幾十餘匹……”清算戰場的士兵繼續說道“我方陣亡過半,其中新征來的民兵全數皆亡……”

    統帥營內的眾將士皆為之扼腕歎息,李副將決定將二十餘箱財寶分一半用於軍事建設,一半用來慰問死去士兵的家人。而一旁的拓跋忡沉默不語,聽完報告後便去尋在韓醫師處療養的白鳳。

    白鳳獨自一人坐在床上,手裏拿著那顆夜光石把玩著。拓跋忡上前詢問韓醫師白鳳的身體狀況如何,得到的結果是少年因受到極大的刺激導致血氣上湧,很多初次上戰場的士兵都會如此。

    “白兄,你還好吧?”拓跋忡向白鳳問道。

    “事情我都聽說了。”白鳳望著掛在一旁的昨夜自己所穿之鎧甲,說道“那件衣服對我來說,實在過於沉重……”

    拓跋忡頓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他回答道“不管怎麽說,你也是陽城的大英雄。沒有你,那夥賊寇不會那麽快便被剿滅。白兄,你不必內疚……”

    “我沒有內疚。”白鳳的右手緊緊握著什麽東西,看似冷靜地說道“我隻是覺得,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話音剛落,一聲怪響從白鳳手裏傳出。他張開手掌,發現方才把玩的夜光石被他握得碎成了幾塊,有幾塊鋒利的碎片倒插進少年手心的皮膚,傷口不斷滲出血來。而白鳳,看上去依舊平靜。

    韓醫師睹見白鳳受傷的手掌,怒罵道“臭小子,你剛幹什麽了?再怎麽說也不能糟蹋自己身體啊!”

    少年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慘淡的微笑,說道“又要麻煩韓醫師了……”

    拓跋忡長歎一口氣,待白鳳包紮完手後,二人先其他人一步,在清晨便啟程回到陽城。路上白鳳一直心情低落,默不作聲,這讓身旁的拓跋忡異常心憂。二人安然無恙地回到居住的客棧後正是晌午,趙括、慕容嫣等人正在吃午飯。見到白鳳二人之後,他們紛紛圍向歸來的英雄,並投以熱情的目光。

    “白兄,拓跋兄,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們!”趙括先說道。

    慕容嫣接著說“是啊!鳳哥哥,拓跋大哥。咦?鳳哥哥你的手怎麽了?”

    “隻是一點小傷……”

    “看你們也是趕了半天路了,來一起吃飯吧!”拓跋獷拉著他的哥哥就往飯桌上走。拓跋忡擔憂地看向白鳳,發覺他緊鎖的眉梢舒緩了許多。

    白鳳自己也不知為何,心中湧現出一種很久未有過的情愫。他回想起少不更事時在外搗蛋後,回到家裏總會有父母擺滿一桌飯菜等著他……

    “鳳哥哥,你在想什麽呢?”

    回過神來,白鳳已經被慕容嫣牽到了飯桌前就坐,另一邊坐著趙括,對麵坐著趙葦、趙小妹兩父女。

    “額……”白鳳對著慕容嫣回道“沒什麽,隻是覺得能再見到你們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白少俠,戰事如何啊?”趙葦問道。

    “總體來說還稱得上順利,相信不久後便會傳來捷報。”白鳳喝了一杯茶,繼續說道“趙兄,這次的事情解決後,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吧。”

    “白兄你要走?”趙括疑惑道“是要去找你義姐的丈夫嗎?”

    白鳳點頭默認。

    “說起你的義姐……白兄,薑姑娘昨天去世了,她的葬禮和她胞弟的事情我都已安排妥當……”趙括一邊喝酒,一邊說道。

    “是嗎……”白鳳底下眉梢,略顯悲傷地回道。

    “你知道去哪找嗎?鳳哥哥。”慕容嫣問道。

    “說實話,完全沒有頭緒。”

    “不如,鳳哥哥先隨嫣兒去一趟江州吧!”

    “江州?”白鳳問道“去那作甚?”

    “額……娘親出事前,囑咐我去投靠江州一戶姓幹的人家,我就是去江州的路途上被賊人擄走的。”

    白鳳對著身旁的女子說“好啊!說不定能有什麽線索呢!”

    坐在白鳳對麵的趙小妹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不悅,心裏說道“為什麽,他們總是膩在一起?”

    而在小妹身旁的趙葦見其表情反常,便關切地說道“小妹啊!來,多吃點菜才能長高噢!”

    趙小妹不悅之情溢於言表,說道“我不想吃了!”然後離座回到樓上的房間去了,眾人對此感到好奇。

    “小姐脾氣又犯了,大家別在意!”趙括尷尬地說道。

    然後趙葦對白鳳說道“既然白少俠心意已決,那也不好挽留。讓我們敬他一杯……”

    飯後,白鳳便向阿扁討回了師父的兩件遺物,並讓他不必再跟著自己,而是隨趙葦一行人北上,或許那是個更好的出路。阿扁透過著幾天與趙家人的接觸,深深被和諧安定的禦夷鎮,以及財力雄厚的趙家所吸引,自然是願意得很。鮮卑兄弟原本便要北上,理應當起了趙家門客的責任,繼續保護趙葦等人。但趙葦的內心告訴他;白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以至於他並不想讓這樣的人從自己手上溜走。

    夜半,趙葦在房中與趙括商討關於白鳳的事情。

    “括兒,你真舍得讓白少俠離開嗎?”趙葦坐在漆木圓桌前,邊飲茶邊講道。

    趙括站在他身旁,畢恭畢敬地回答,說“爹,白兄他能幫助我再次與你和小妹相遇已經是竭盡全力,我實在不好再勉強他留在自己身邊……”

    “傻孩子,他不留,難道你不能追嗎?”

    “那爹的意思是?”

    “明天你跟著他一起走,要是能將此等才人收納於趙家,那禦夷鎮何愁不能發展壯大、繁榮昌盛!”

    二人話語過後,趙括回到房間裏苦思冥想,思考如何加入到白鳳的旅途當中。過了一會兒,一陣熟悉的簫聲傳到了他耳邊。他回想起第一次與白鳳相遇,便是因為這淒切柔美的簫音。他走出房門,往聲音傳來之處邁進。幾步到達那白鳳房門前,發現門並沒有關。趙括輕推開門,以通過門之間的縫隙觀察房內的情況。隻見白鳳側坐在窗邊,依舊優雅地撥弄著手上的樂器,抒發的情感迷人且神秘。

    趙括為不打擾到他,隻好在門外等待。不知何時簫聲忽然停了,趙括剛想敲門進去,白鳳卻先他一步把門打開。

    趙括得知被發現,略顯難堪,窘迫地說道“在……在下為白兄的樂律技藝所傾服,所以……想靠近些欣賞……”

    “趙兄,有話不妨直說。”白鳳回道。

    “額……白兄共同曆經的這段時間,我深感自身的不足。所以想同白兄一同上路,一起闖蕩江湖!”

    “嗬。”白鳳笑道“原來如此,隻是趙家主他會同意嗎?”

    “父親他恨不得我能多出去走走、長長見識,當然同意!”趙括瞪著自己炯炯有神的眼睛,讓人十分信服。

    “能多一個同伴共同走過著漫漫旅途,在下也是求之不得。”白鳳答應了趙括的請求。

    二人又一次在月下達成協定,相約一同前往江州。隔日清晨,二人連同慕容嫣一起向許太守要了三匹良駒,便開始往東邊趕路。

    自那之後,陽城便開始流傳起了關於白鳳的英雄事跡,還有人把那些傳說編成童謠,供孩子們傳頌,解悶。甚至在陽城的縣誌裏也出現了這麽一號人物白鳳,一介遊俠。無人知其從何而來,為何而去。所到之處,民皆擁之。早年混跡於陽城,為其除匪災,遂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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