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6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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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
軍校韓袞高呼,『進山!』
一隊驃騎人馬在號令之下,沿著山穀開始進入了燕山地區。
韓袞轉身朝張合拱手一禮,張合點頭,還了半禮。
一旁的拓跋氏高呼道:『韓軍侯,祝你早日得勝歸來,好請大夥兒飲酒啊!』
韓袞哈哈一笑,『承你吉言!』
張合不動則已,一動就是聲勢浩大。不僅是迅速擊潰了在古北口之外的曹軍兵馬,也掃蕩了周邊的幾個曹軍軍寨,做出了要大舉進攻的架勢來,而在進軍古北口關隘之前,張合則是讓韓袞領一支偏軍走小道。
隨著韓袞一同前行的,還有幽州土著,劉複。
在大漠之中,還算是視野開闊,但是一走到燕山之內,就立刻變得狹小窘迫起來。同時因為山體遮蔽的關係,就連夜幕都似乎比在大漠上來的更快,更黑一些。
劉複一路前行,越走便是越發的沉默。
韓袞注意到了這一個變化,便是在夜間宿營的時候,叫上了劉複,一起坐在篝火邊上,然後問劉複為什麽進山了之後,便是如此。
劉複愣了一下,『我……我表現得這麽明顯麽?』
韓袞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雖然在北域的時候,劉複是喊著要收複幽州聲音最大的那一個,但是很多事情不能憑聲音大小來論斷是非。韓袞現在作為偏軍,是處於虛實之間的,具體是由虛化實,還是由實轉虛,都是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定的,而能給他提供這種實際情況的,就是幽州土著地頭蛇劉複。
所以對於劉複的狀態,韓袞自然是多幾分上心。
夜色已經漸漸垂降,劉複盯著篝火,臉龐也在火光的跳動之下,略微有些晃動和扭曲起來。
『我永遠也忘不了啊……那一場火,將我家裏百年積蓄,都化成了飛灰……』劉複緩緩的說道,『那火,那煙,衝天而起,和天相接,將所有的一切,都燒了,燒了……韓軍侯,你可否知道,其實我也是劉氏皇家的血脈……隻不過現在已經是很稀薄了……但我一直以來,都認為我們家是在替大漢,替自己在守護著邊疆……』
韓袞沒有打斷劉複。
篝火的火焰晃動著,也帶動著火焰上的空氣跟著晃動,就像是在火焰上空,有什麽虛無的東西在搖搖欲墜一般。
『我大父便是駐守在這幽燕之地了,那時候鮮卑經常侵擾幽州,我大父最經常說……』劉複的聲音有些低沉和緩慢,『保家衛國啊……保家,是保護我們自己的家,衛國,是守衛大漢這個國……然後大父他戰死在了沙場之上……那一年,我才三歲……』
『……失敬,想不到你也是英烈之後!』韓袞遞過來一個牛皮革囊,『便是以此水代酒,敬那些為國馬革裹屍的先輩!』
『好!』劉複接過,倒了一點在地上,然後咕咕喝了兩口,臉上的神情寬泛了些,『後來我父親也拿起刀槍上了沙場,按照我父親的話來說,大漢姓劉,所以若是姓劉的都不上戰場保護大漢了,還能指望誰?』
『說得好!』韓袞擊掌而歎,『若是大漢朝堂上的諸公都是如此,大漢也不會落得今天這般的地步!』
『嗯?』劉複轉頭看韓袞,『你知道我父親的事情?』
『啊?』韓袞搖頭,『什麽事?我不知道啊!』
『哦,我誤會了,我還以為你知道我父親的事情……』劉複搖搖頭,歎息了一聲。
『……』韓袞有些好奇,但是他又覺得多半是傷心事,而一味的刨根究底去詢問對方的傷心事,顯然是不禮貌的行為。
沉默了片刻之後,劉複笑了笑,『放心,我沒事,這地方我熟悉,而且不僅是這幽州的地形,幽州的很多老兵老軍校,我都熟悉……畢竟當年……要是碰上了,也打不起來!』
韓袞問道:『你意思是說駐守這些山間小道的,都是幽州老卒?難道不會有曹軍精銳,或是中領中護?』
『有肯定也有,但是一定不多。』劉複笑道,『這種吃喝拉撒都不方便的地方,有幾個曹軍樂意來?就算是來的,也多半都是些邊緣人物……正經曹氏子弟,都在城裏,能在漁陽城中的,已經算是了不起了,更多的是在薊縣,在易京,說不得隨時都準備撤回冀州豫州去……』
韓袞說道:『你這……我聽聞……這曹子和……不至於你說的如此吧?』
『哈哈,沒錯!可曹子和是曹子和,而這個幽州,又有幾個曹子和?曹子和談不上多好,但是也不至於太壞!』劉複搖頭,歎息了一聲,『若這曹氏上下,都是曹子和這樣的……哼,算了,一說起來就是傷心事,不提也罷!』
韓袞見著,知道劉複隻是近鄉情怯,而不是什麽其他的問題,也就不再多問。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一隊人馬又是繼續往前,而就在韓袞劉複的前進方向上,恰巧就是曹軍雷重所守的位置……
……
……
大戰又在眼前,而從去年就開始說要到來的冀州補給,一直都沒有來。
就像是遲到的正義都是狗屁一樣,晚來的補給也都是垃圾。
以至於到了現在,雷重等人對於後方能不能給予支持,究竟有沒有補給,都已經不太關心了。隻是希望這狂暴的亂世,能早點停止,不管最後的命運是什麽,到時候也隻有接受而已!
雷重連續幾個大步爬上了山頂,便是吭哧一聲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著。
平常人爬山,就算是帶個手機帶瓶水都覺得重得要死,而他們不僅是要帶上刀槍,還要帶上自家宿營的各種器物裝備。
騾馬?
抱歉,他們雖然不在羅馬,但他們就是騾馬。
所以所有的東西,都是他們自己背。
吭哧喘息半天,雷重將包袱丟在了地上,轉過身來看著山腰山底,隻見零零散散的兵卒,東一隊,西一處,也都是在艱難爬上來。雷重想要喊一嗓子,但是想了想便是算了,重新坐了回去,摸出了腰間的水葫蘆,打開瓶塞抿了一口,含在嘴裏半天不動,然後才慢慢的,一點點的順著嗓子將這一口水咽下。
這麽做,當然是經驗老道的表現,但是何嚐不是在『欺騙』自己的身體?為了活命,為了能夠堅持更長時間,這種『欺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雷重不懂這些,但是他知道,葫蘆裏麵的水就隻有這些,如果不能堅持到下一個的取水點,那麽他們就有可能在山間不戰而潰!
沒錯,在這種山間小道的防守要務,不是去守著遍野的山頭,而是守著取水的點。
哪個山頭是完全不能翻的?
真要走,哪裏都能走,但是能取水的地方卻是不多。
雷重仰頭看了看天色,見得天色越來越黑,而後麵還有很多曹軍兵卒在路上慢慢爬。
忍了又忍,到了最後雷重便是實在忍不住,轉頭朝著半山喊了一嗓子,『恁娘咧,你們這些家夥,是準備在山腰睡覺麽?!』
雷重其實喊得聲音不算大,但是因為燕山空曠,便是層層疊疊的聲音回蕩,似乎一時之間有許多人都在山間呼喝一樣。
經雷重這麽一喊,這些跟著雷重的曹軍兵卒才多少加快了一些速度,堪堪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爬到了山頂上。
雷重站在山頂,一邊吩咐那些先爬上來的曹軍兵卒去找避風避光之處生火做飯,一邊在罵著那些落在最後麵的曹軍兵卒,『你們這些慫蛋!要是在旁個軍校手裏,便是一個個都被督戰隊砍死在山道上,連肉都剩不下來!』
其中一個曹軍老卒似乎也和雷重熟悉,便是陪笑道:『都知道雷都尉心腸好,這才搶著跟雷都尉來!跟著雷都尉都是我們的福氣啊!』
雷重和幾名曹軍軍校,各自帶人,就像是一張網,或者像是預警崗哨一樣,往燕山當中散開。雖然說兵卒是不能挑領隊的軍校究竟是誰,但是老卒自然是有老卒的辦法,要不然不是白活這把年歲了?
『你個老貨。』
雷重笑罵了一句,也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