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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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軍自高平還上黨,已是三月二日。想想從晉陽發兵始,到如今,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然於劉承祐而言,卻恍若半歲之久,在統軍作戰的壓力下,時間似乎便得緩慢而漫長了......
(於作者而言,貌似也一樣,回頭看了看,媽耶,用了21天的時間寫故事中15日的劇情,難怪感覺那麽慢,慚愧!)
州城節度府中,劉承祐以一個不甚雅觀的姿勢,側臥在案幾後邊,手撐著腦袋,微閉目,似乎很閑適的樣子,然從其冷淡表情間流露出的那絲生冷可知,他此刻的心情,絕對不好。
得勝而還,本該是興高采烈的,然而這邊方駐停,上黨的百姓就給了劉承祐一個“驚喜”。
堂間,張彥威、郭榮等少數幾名親近將臣俱在,臉色也多不怎麽好看。
“不能還,一枚銅板都不能還!”向訓對著劉承祐,堅決地表示道。
“天下為契丹括錢之州縣,不可勝數。今日若於上黨開此例,必定遺禍無窮!”
“殿下,那些刁民聚眾生鬧事,讓末將帶人,將其全部拿下,加以懲治,必使其悔不當初!”張彥威緊跟著開口,言辭激烈,滿臉煞氣。
張彥威還是還是老樣子,遇事就喜歡選擇這般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
聽其言,劉承祐聲音冷淡地回應道:“如此隻會激化矛盾,還嫌場麵不夠亂?”
被劉承祐不鹹不淡地懟了句,張彥威也不以為意,隻是訕訕一笑,神色恢複平靜,低下頭不做聲了,表情轉換竟十分地自然。
事情也不複雜,在劉承祐歸上黨後,有數十名城中百姓,聚集到節度府門“請願”。緣由嘛,得從趙行遷與契丹括錢使說起,彼輩掠奪民財,收入府庫。他們的要求也很簡單,王師既已匡複潞州,希望皇子殿下能體恤下情,將被奪民財還與潞州百姓......
在這個世道,發生這等事,聽起來都新鮮,那些百姓看起來也是“不知死活”。但是,似乎就看準了,劉承祐不會有什麽“過激”的舉動一般,找上衙門,也是不吵不鬧,不砸不搶,一副“和平請願”的樣子。且城中其他人聞此事,也有不少人壯著膽子來湊熱鬧。
在劉承祐的經曆中,上一次麵對百姓聚眾請願,還是在晉陽,但那是按照劇本導演的。這一次,性質可完全不一樣。事實上,初聞此事時,劉承祐還真想派兵將這些聚眾生事,提出無理要求的亂民給鎮壓了,隻是被他生生按捺住了。
“上黨百姓所請,當然不能應允!然而,其所求告者,也不能算完全無理。”郭榮也開口,發表意見了,嚴肅的麵龐間盡是冷靜:“眼下,如何平息此事端,才是著緊之事!”
“如何平息?難道還真要與其講道理?末將這輩子,還頭一次見到這樣不識時務的賤民!”張彥威不屑地接話道:“殿下,對此類人,就得以最強硬的手段鎮壓。否則,官府威嚴何在,殿下威儀何在。日後,要是人人如此,這天下還能平定下來?”
“殿下,您不必有所顧忌,這些刁民,不服王化。您交給末將,一定處置妥當。我倒想知道,他們哪兒來的膽氣,敢冒犯官府,我倒想看看,他們的脖子,能否硬過鋼刀鐵劍......”
睜開了眼睛,瞥了張彥威一下,劉承祐目光陰冷了些,卻沒接他這茬。
“啟稟殿下,高判官來了。”已升為侍衛隊長的李崇矩這個時候走至堂前,謹慎地稟道。
“讓他進來。”
很快,高防步入堂間,表情間有些凝重,又有些擔憂,急促的腳步顯示著其不平靜的心情。
“府衙前的情況,高判官已然知曉了吧。”劉承祐已然坐直了身體,看著高防,慢條條地說道。
“是!殿下,黔首無知愛利,不識大體,念其庸賤,還請暫息雷霆之怒。”高防謹慎地勸慰道。
“彼輩艱難,孤心中知曉,又豈會與他們計較?”劉承祐語氣平淡回複道。
停頓了一下,吩咐著:“聚在府衙,終究不是辦法,徒惹人盲從。高判官品行高潔,有清名,在潞州又素著威望。還請出去,暫且安撫住那些人,讓他們先行散去。”
“是!下官一定盡力!”沒有絲毫猶豫,高防立刻應承下來。
“殿下,黔首無知,尋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如這般聚眾,生此是非的!”待高防退下後,郭榮站起身,繼續分析道:“這背後,恐怕有人串聯鼓噪,若能找出幕後之人,再從速整治打擊那些帶頭生事者,當可解決此事,將影響降至最低!”
“是什麽人,如此大膽,當真不知死乎?”張彥威聞此言,精神大作,問道。
向訓冷冷一笑,手指了指外邊,有所暗示地說:“衙前的人眾中,似乎還有幾名官府屬吏......”
劉承祐對此,倒沒有多大反應的樣子,仿佛早就猜到了什麽一般。垂首思量了一會兒,方抬頭看向郭榮與向訓,沉沉地吩咐道:“既如此,那便去查,揪出這於暗處興風作浪的人!”
聞令,二人一齊拱手應命:“是!”
吩咐下去,深呼吸幾口,劉承祐也真正平靜下來。他此刻的心情,要說有多差,那倒也不見得,隻是,很不爽罷了。
府衙前,上百來號百姓,用“官民”來形容要更恰當些。聚在一塊兒,周邊甲士林立,冷漠地注視著他們,整條街道都已經被封鎖。場麵很安靜,到這個程度,已沒人再敢大聲叫囂了,在殺氣騰騰的軍隊麵前,有不少人心生懼意。外圍,已然沒有瞧熱鬧的人了。
直到衙門打開,沉悶的聲響,一下子打破了有些壓抑的氣氛。高防探出身來,不管心情如何,臉上掛著微笑,帶著善意,開口說:“諸位......”
......
也不知是高防真的很有威望,請願官民賣他麵子,還是那些人慫了,在高防的勸解下,眾人麻溜地散去了,有點就坡下驢的意思。
人雖然散去了,但事情的影響,卻沒那麽容易消弭。
在府中高樓上,劉承祐遠遠地看著人群退散的場景,麵無表情,手用力地抓著欄杆,手指關節幾乎泛白。
“既不知死,那便隻能成全了......”良久,劉承祐低聲念叨了句,一絲冰冷的笑意在他嘴角上綻開。
這還是他頭一次,有“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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