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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終於到了。
守門的小廝推開房門, 一直守在外麵的陸定、玉環立即往裏趕。
澄心堂裏點著燭火, 燈光昏黃, 西側周岐盤腿而坐, 腿上麵朝外枕著個安睡的小姑娘, 她睡得那麽香, 沒有聽見開門聲, 也沒有聽見周岐多次的低聲催促。
麵對此情此景, 陸定、玉環都很吃驚,尤其是陸定, 在周岐身邊待了這麽久, 他還是第一次在周岐身上看到一絲人情味兒。
感受到二人的打量,周岐抿唇,既然叫不醒熟睡的小丫頭,那就……
周岐稍微用力, 掐在徐柔嘉細細的手臂。
徐柔嘉蹙起眉頭。
周岐加大力氣。
徐柔嘉疼醒了, 一邊扭頭往後轉一邊睜開眼睛,結果就看到了頭頂的周岐。光線昏暗,徐柔嘉有些恍惚, 覺得這個少年郎很眼熟,又記不清是誰了。
她睫毛撲扇撲扇的, 顯然是在認人, 周岐卻沒那個耐心等她清醒,直接將腿挪開。
徐柔嘉腦袋差點撞地!
受了這一驚, 徐柔嘉總算回神了, 訕訕地笑笑,揉著眼睛站了起來。
“姑娘冷不冷?”玉環趕過來,扶住徐柔嘉問。
徐柔嘉打個哈欠,點點頭,初夏的深夜還挺涼的。
“我背姑娘回去。”玉環立即道。
徐柔嘉瞄眼玉環纖細的身板,體貼地拒絕了,打起精神同周岐、陸定告別:“表哥,哥哥,我先走了。”
周岐沒再看她,陸定有些擔心妹妹著涼,可惜他隻穿了一套單衣,沒有衣服可借給妹妹禦寒。
小月居,陸宜蘭已經睡了,陸氏還在等侄女歸來。
徐柔嘉還沒跨進小月居,就看到亮著燈的堂屋了,那光算不得太明亮,卻看得徐柔嘉心底一暖。陸氏直率豁達溫柔可親,徐柔嘉有幾分喜歡,也想過要利用陸氏在淳王府站穩腳跟,但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徐柔嘉漸漸就真的把陸氏當姑母看了。
這世上,有幾個人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等她回家?
“姑母!”徐柔嘉一頭衝進了陸氏的懷裏。
“冷不冷?”陸氏摸著徐柔嘉的小手問,麵露緊張。
徐柔嘉搖頭,陸氏掌心下的嬌嫩肌膚卻是微微發燙的。
“快進屋喝碗薑湯。”陸氏早有準備,拉著徐柔嘉往裏走。
在陸氏關切的目光裏,徐柔嘉喝了滿滿一碗薑糖水,過後陸氏將她送回廂房,直到徐柔嘉睡著了,陸氏才離開。
翌日,熬了半夜的陸氏還在睡覺,秋菊忽然慌張地跑進來:“姨娘,郡主生病了!”
陸氏噌地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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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園,周岐依然是第一個過來的,他坐在裏麵,陸定守在外頭,眼睛一直盯著門口。
陸宜蘭過來上課了。
陸定見隻有妹妹一個人,立即跳下走廊,高聲問道:“阿桃呢?”
與徐柔嘉重新交好後,陸宜蘭已經不再嫉妒兄長對徐柔嘉的偏愛,掃眼學堂裏端坐的背影,陸宜蘭小聲道:“阿桃額頭發熱,像是染了風寒,姑母已經派人去稟報王妃了。”
陸定很著急,進京路上阿桃就得過一次寒病,差點沒緩過來,眼下又病,會不會留下病根?
“你先過去吧。”陸定朝後堂揚揚下巴,說完想起什麽,他又低聲叮囑妹妹:“人家都是王府千金,阿桃不懂事,你千萬別跟她們對著幹,寧可受點委屈,知道嗎?”
陸定怕妹妹再與周家三姐妹打起來,幹妹妹身後好歹有惠妃娘娘撐腰,親妹妹隻有姑母。
陸宜蘭點點頭,臉上露出不安。
陸定見了,輕輕地拍了拍妹妹肩膀,目光堅定道:“妹妹放心,早晚有一天哥哥能護住你。”
陸宜蘭倏地熱了眼眶。
上午的兩堂課結束,陸定隨周岐往外走,到了門口,陸定懇求地問周岐:“四爺,阿桃生病了,我想去看看她,保證午飯前回來,可以嗎?”
周岐頷首,繼續往前走。
陸定看著少年的背影,或許是周岐剛剛答應地太痛快,陸定一衝動,忍不住道:“四爺,昨日你與阿桃一起罰跪,現在阿桃病了,姑母肯定也很擔心你,如果你沒事,不如咱們一道過去?姑母見你安然無恙也就安心了。”
周岐腳步頓住,似是在猶豫,然後他淡淡道:“也可。”
陸定聞言,笑了,他忽然覺得,這位尊貴的表弟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冷情。
表兄弟倆一起來了小月居。
陸氏正在照顧徐柔嘉,聽說兒子來了,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秋菊笑道:“四爺確實來了,人也好好的。”
陸氏大喜,高興地對床上的徐柔嘉道:“看,你表哥來探望你了!”
徐柔嘉隻覺得驚訝,周岐會這麽在乎她?
過了會兒,秋菊將兩個少年領了過來,徐柔嘉尚未及笄,又都是兄妹關係,還無需嚴格避嫌。
“表哥,哥哥,你們都來啦。”躺在床上,徐柔嘉開心地看著走進來的二人。
周岐抬眼,便看見徐柔嘉紅紅的臉蛋,那是得了風寒才有的異樣潮.紅,顯得她特別可憐。
他沒應聲。
陸定很心疼,快步來到床前,手掌徑直奔向徐柔嘉的額頭。
徐柔嘉下意識往後躲。
陸定一手落空,還沒來得及生出任何情緒,掌心一熱,竟是徐柔嘉又主動湊了過來。
“嚇我一跳,以為哥哥要打我呢。”徐柔嘉嬌嬌道,及時掩飾自己的異常。
陸定失笑,他怎麽會打妹妹?
他感受徐柔嘉的額頭,陸氏在旁解釋道:“早上郎中來看過了,說阿桃病得不重,照方子吃兩天藥就好,你們哥倆不用擔心。”說完,陸氏特意看向兒子。
周岐臉上沒什麽表情。
陸氏就不怎麽敢跟兒子套近乎了,怕自己嘴笨說錯話,惹兒子不高興。
徐柔嘉見狀,替陸氏問道:“今天姑母讓廚房做了一桌好菜,表哥留下來吃吧?”
周岐這才開口:“今日非休沐,不合規矩。”
徐柔嘉愕然,規矩是規矩,但真的必須嚴格遵守嗎?
陸氏雖然失望,但她比徐柔嘉更了解王府內的情況,別說她的老四,就是王妃的嫡子也得守著這條規矩,沒事絕不往福寧堂去。
“走吧走吧,別耽誤你們休息。”陸氏起身,準備送人了。
周岐直接往外走,陸定邊走邊囑咐徐柔嘉,像個親哥哥。快出門時,陸定才悄悄對陸氏道:“姑母,四爺怕你擔心他也染了風寒,這才隨我過來的。”
竟然是這樣?
陸氏別提多高興了,聽到點聲音的徐柔嘉也解了心中的疑惑,她就說呢,她與周岐的關係才剛剛有點起色,距離周岐熱心探望她還遠的很。
整整一天,除了周岐、陸定,淳王府再沒有人來探望徐柔嘉。
徐柔嘉百無聊賴地躺著,默默等著親舅舅,生病的小姑娘,自然渴望血親的關心。
淳王果然也沒有讓徐柔嘉失望,黃昏時分,淳王回府一聽說新認的幹外甥女病了,換過常服便來了小月居。
陸氏去院子裏迎接。
淳王一本正經的問她:“阿桃可好了?”
陸氏最近對淳王有很多不滿,但淳王如此關心侄女,陸氏看他就順眼了幾分,點頭道:“好多了,多謝王爺惦記。”
淳王點點頭,繞過陸氏進了屋。
“舅舅。”徐柔嘉坐了起來,目光依賴地喚道。
淳王看著小姑娘憔悴的臉龐,不禁有些後悔,自責道:“怪舅舅,不該罰你的。”
徐柔嘉並沒有怪他,懂事的道:“都怪我不該跟三表姐動手。”
她還要感謝舅舅呢,經過昨晚的罰跪,她與周岐更近了一步。
孩子明事理,淳王很欣慰,坐在床邊詢問徐柔嘉這一日的飲食起居。
徐柔嘉一開始還認真回答,可聊著聊著,她納罕地發現今日舅舅似乎特別健談,連藥方裏的一味藥材舅舅都要高談闊論一番。
“姨娘,該用飯了。”天快黑了,秋菊過來提醒道。
陸氏愣了愣,這麽快?
掃眼窗外的天色,陸氏忽然想起來,今天小月居多了位客人。
目光落到淳王身上,陸氏欲言又止。若她留飯,淳王會不會以為她想邀寵?可是不留,這個時辰了,難道她要趕淳王走?
她在那兒猶豫,經過秋菊提醒的徐柔嘉終於反應過來,舅舅故意拖延時間,就是為了這頓飯!
想到這裏,徐柔嘉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陸氏,醉翁之意不在酒,舅舅真正想要的是陸氏啊。
“舅舅,你陪我們一起吃吧。”徐柔嘉笑著替陸氏開了口。
淳王樂了:“好,舅舅陪你吃。”
徐柔嘉默默在心裏撇嘴,假正經的舅舅,想睡自己的姨娘還要拿她當借口。
既然知道自己隻是陪客,吃完飯徐柔嘉就拉著陸宜蘭迅速回房了。
淳王姿態優雅地漱口,漱完看向陸氏。
陸氏終於領會了男人的眼神。
這一次,她沒有再故意逆淳王的意,主動問道:“王爺現在沐浴,還是先歇會兒?”
淳王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道:“沐浴吧,本王累了,早點休息。”
旁邊秋菊嘴角一翹,心花怒放地去吩咐小丫鬟們做事。
沒過多久,陸氏就陪淳王進了浴室。
秋菊守在屋簷下,當浴室裏傳來姨娘不分尊卑的叫罵,秋菊一邊臉紅,一邊暗暗替自家姨娘高興。真好啊,王爺又開始寵愛姨娘了呢。
小月居得了寵,王府其他女人那邊自然就冷清了。
福寧堂,淳王妃坐在燈下,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揉著眉心。
李嬤嬤小聲道:“王妃,王爺看重那丫頭,陸氏可能要複寵了。”
淳王妃早就料到了,當初她提議讓徐柔嘉搬出小月居防的就是這個,可惜王爺沒同意。
沉默許久,淳王妃忽的笑了,奇怪問:“三姑娘今日也告了病假,王爺沒去瞧瞧?”
李嬤嬤觸及淳王妃的眼神,懂了,故作疑惑地附和道:“是啊,三姑娘可是王爺的親生骨肉,今晚王爺隻瞧那丫頭,三姑娘怕是要傷心嘍。”
三姑娘傷心,三姑娘的生母姚側妃則要恨透陸氏姑侄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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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王是個賞罰分明的人, 在陸氏這裏睡得好, 第二天他就派曹公公送了一箱綾羅綢緞來。
陸氏自己留了兩匹, 剩下的都分給了侄女們。
上好的料子送到繡房, 很快又變成新衣給送回來了。
徐柔嘉得了兩套衫裙, 一套白底繡鯉魚戲蓮的, 一套粉色繡花。
她身量小, 換上新衣服更顯稚氣可愛, 陸宜蘭卻不一樣,本就貌美動人, 這麽一打扮, 那姿色竟不輸周家三姐妹。想想也是,陸家的女子若不美豔過人,淳王這京城貴人怎會千裏迢迢帶陸氏回京?
“真好看,比姑母年輕時漂亮多了。”陸氏誇完徐柔嘉, 轉過來就誇親侄女。
陸宜蘭開心地摸了摸身上的新衣服。
吃完早飯, 兩個便去槐園上課了,到了槐園門口,恰好看見二爺周峻迎麵走來。
徐柔嘉隻當沒看見, 這個表哥太好色,上輩子她一直敬而遠之。
周峻卻在看到陸宜蘭後眼睛一亮, 加快腳步追上了二女。
“阿桃表妹穿新衣服了啊, 這身真不錯。”手裏搖著折扇,周峻笑眯眯地誇道。
徐柔嘉沒理他。
周峻並不在意, 視線一轉, 落在了陸宜蘭臉上,低聲讚道:“宜蘭表妹也很美。”
他誇徐柔嘉,用的是哄孩子的語氣,此時卻是男人的欣賞聲調。
陸宜蘭一下子紅了臉,又羞又惱。
周峻越發盯著她瞧:“表妹為何臉紅了?”幸好這位表姑娘看著像好欺負的。
陸宜蘭一個閨中少女,何曾遇到過這種風流子弟,再加上周峻的身份,她敢怒不敢言,隻能扭過頭去。
徐柔嘉想了想,忽然朝周峻身後喚道:“舅舅!”
把周峻嚇得,瞬間避開數步,慌亂回頭。
然而目光所及,哪裏有父王的影子?
等周峻再想找表姐妹倆時,徐柔嘉已經拉著陸宜蘭跑進了槐園。周峻不甘心,追在後麵套近乎:“兩位表妹,明日休沐,你們想不想出去逛逛?我跟你們說,我對京城的各種鋪子特別熟,你們想買什麽胭脂水粉,我陪你們去,不用你們出錢!”
這是要利誘她們?
徐柔嘉回頭呸了他一口:“誰稀罕你的破錢?”
周峻嬉皮笑臉地問:“不稀罕我的,那你稀罕誰的?”
徐柔嘉眼波一轉,指著前堂裏端坐的少年背影道:“自有四表哥陪我們。”
周峻瞅瞅周岐,忽然大笑問道:“老四,阿桃要你陪她去逛街,你可有空?”
徐柔嘉暗暗咬唇,如果這時候周岐拒絕,那就太沒麵子了。
幾人都盯著周岐的背影看,片刻之後,就見他點點頭,始終沒露正臉。
徐柔嘉喜出望外,得意地看向周峻。
周峻皺眉,該死的老四怎麽突然願意動彈了?難道老四也看上了這對兒表妹?
想到這裏,周峻忽然對陸宜蘭失了興趣,他再喜歡女人,也沒淪落到跟自家兄弟爭人家的表妹,至少,陸宜蘭還不值得他那麽做。而阿桃……想到格外寵愛柔嘉表妹的父王與外祖母,周峻覺得,他還是去外麵找女人吧!
遺憾地掃眼徐柔嘉,周峻吹著口哨進了學堂。
徐柔嘉仍然在對著周岐的背影發呆,這,這真的是那個冷冰冰的四表哥嗎?
散學後,徐柔嘉特意跑過來,攔住了準備離開的周岐、陸定。
周岐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小丫頭。
徐柔嘉試探地問:“表哥,明天你真要陪我們出門?”
周岐皺眉,沉聲警告道:“隻此一次,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麵。”
徐柔嘉這才明白,周岐答應陪她們,隻是為了不讓周峻看小月居的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