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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定的幫助下,徐柔嘉氣喘籲籲地爬到了台階頂層, 回頭往下看, 似乎也沒有多高。
“走吧。”周岐不太耐煩地道。
徐柔嘉三人都乖乖地聽他的。
許是今日天熱, 華嚴寺的香客不是很多, 大雄寶殿前顯得清幽威嚴。
“四位施主都要進香嗎”
負責供香的小僧彬彬有禮地問。
徐柔嘉第一個點頭,陸宜蘭偷偷瞄眼周岐,也點頭,周岐、陸定都沒興趣。
二女並肩跪到了蒲團上。
身處廟宇,不信佛的人也會心懷敬畏。
徐柔嘉雙手合十,仰望麵前全身漆金的莊嚴佛祖。
上輩子她雖然失去雙親,在外祖母的庇佑下卻從未吃過什麽苦頭,隻有最後半年隨謝晉顛沛流離, 最後還險些喪命謝晉之手。如今重生回來,外祖母、舅舅依然寵她, 她還多了一個把她當親侄女的長輩陸氏, 更有機會重新選個夫婿,安安穩穩度過一生。
所以,這是佛祖慈悲。
閉上眼睛, 徐柔嘉虔誠地叩首。
願佛祖保佑外祖母長命百歲,保佑舅舅躲過前世之劫, 願她能順利完成外祖母的心願, 願佛祖賜她一良人。
從周岐的位置, 恰好能看見小姑娘的側臉, 她雙手掌心覆地, 額頭貼在手背,她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下,白皙瑩潤的臉龐上有種與她的年紀或虛偽不符的認真。
大概是在祈求佛祖送她一門能讓她一生無憂的好婚事
當徐柔嘉站起來去上香,周岐也移開了視線。
上了香,四人開始遊寺。
寺內古木參天,遮擋了炎炎夏日,反而是個去暑的好地方。除了雅致的風景,華嚴寺內還有一間濟雲堂,裏麵低價賣些大師開過光的物件,或佛經或木梳或香囊或桃木佛珠手串,供香客們帶回家,驅災辟邪。
除了物件,濟雲堂二樓還齋飯,陸氏給周岐銀子,就是要用在這裏。
“哥哥,我想去裏麵逛逛。”陸宜蘭小聲問陸定。
陸定下意識地看向周岐。
周岐不置可否。
徐柔嘉直接往裏走了。否則按照陸定兄妹事事都要請周岐做主的態度,一旦周岐不明確表態他們就不敢擅自行動,磨磨蹭蹭的,那這次出門還有什麽意思
有她帶頭,陸宜蘭偷瞄周岐,見周岐沒反對,她竊喜地跟了上去。
小姑娘都喜歡逛鋪子,徐柔嘉變成阿桃前也才二十出頭,再加上少有機會出宮,此時來到賣東西的地方,就算櫃麵上擺的都是普通小物件,徐柔嘉也看得津津有味。
三人剛進京的時候,陸氏給了他們一點私房錢,淳王妃也派人送來了每月二兩銀子的份例。
陸宜蘭第一次獨自擁有這麽多銀子,她舍不得花,逛了三圈才隻挑了一個粉紅底的細布香囊,價值十五文。
徐柔嘉就大手大腳多了,凡是她覺得有趣的東西都要買,什麽桃木小劍、主持開過光的佛經、黑瑪瑙佛珠、放在床角能辟邪的小銅鏡
“阿桃,會不會太多了”陸定低聲提醒幹妹妹,他手頭銀錢不多,而小姑娘看上的東西價格開始變高了。
徐柔嘉看看陸定懷裏,好像確實有點多了。
就在她準備罷手的時候,徐柔嘉看見賣東西的圓臉小和尚從櫃台底下拿了幾個匣子上來。
“這些是什麽”徐柔嘉好奇問。
圓臉小和尚笑眯眯“是些玉件兒,平時少有人買,隻在貴客登門時拿出來。”
言外之意,徐柔嘉四人就是他的貴客。
陸定扯了扯嘴角,怪不得這個小和尚負責這裏,一張嘴真夠巧的。
徐柔嘉讓小和尚打開匣子。
匣子裏麵有玉鐲、玉佛、玉菩薩、玉蟬、玉如意等常見玉件兒,這些徐柔嘉見多了,吸引她注意的是一支玉笛。
小和尚馬上介紹起來“這是我們寺裏普元大師親自開過光的笛子,笛音清越,可清腦安神”
他沒說完,陸定聽不下去了,諷刺地問“你們這裏有沒被大師開過光的東西嗎”
小和尚脾氣很好,微笑道“也有,施主若需要,小僧這就去拿。”
陸定
徐柔嘉低頭笑。
她當然知道這笛子肯定沒小和尚說的那麽靈,但架不住她喜歡啊。
“這個多少錢”徐柔嘉輕輕地把玩著笛子問。
小和尚笑得眼睛更彎了“紋銀十五兩。”
陸定、陸宜蘭都吸了口氣,後者甚至抓住了徐柔嘉的胳膊。
徐柔嘉心中一動,側身,杏眼巴巴地望向周岐,想要什麽不言而喻。
周岐麵無表情,仿佛並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自己有錢,母親也給了他錢,但他們的銀子不是用來填補這個幹表妹的貪婪的。如果這次他幫忙結賬,幹表妹以後肯定會得寸進尺。
徐柔嘉隻想試探下周岐現在對她的親近程度罷了。
事實證明,周岐願意在她怕鬼的時候哄一哄她,卻還舍不得給她花大筆銀子呢。
沒關係,她有錢
出宮的時候,外祖母給了她一疊銀票,夠她省吃儉用的花幾輩子了。
但徐柔嘉並不打算省吃儉用,就算沒有外祖母的貼補,母親留給她的嫁妝也夠她隨心所欲的。
就在陸定準備勸幹妹妹別買笛子的時候,徐柔嘉解開腰間荷包,拿了三片金葉子給小和尚。一片金葉相當於五兩白銀。
小和尚眼睛都亮了。
陸定、陸宜蘭目瞪口呆。
周岐冷眼盯著徐柔嘉的側臉。金葉子一定是祖母給她的,她明明有豐厚的私房錢,居然還想讓他幫忙買玉笛,這種吝嗇貪婪簡直無人能敵。
“這個佛我也要了,買回去送姑母。”徐柔嘉又拿出三片金葉子。
小和尚激動道“好好好,女施主還看上別的了嗎”
徐柔嘉搖搖頭,問身後圍觀的三人“你們有喜歡的嗎我送你們。”
陸定第一個謝絕。
陸宜蘭有點心動,不過被哥哥瞪了一眼,她就閉嘴了。
周岐更不會要,而且他相信,徐柔嘉隻是虛偽一下而已。
買完東西,也到晌午了,四人去二樓吃齋飯。
他們挑了一個臨窗的位置。
涼風徐徐,如果沒有連綿不絕的禪聲聒噪就更好了。
夾起一塊兒素雞,徐柔嘉一邊往口中遞一邊隨意地看向窗外,卻見通向濟雲堂的林蔭小道拐角,不知何時多了兩道身影。二人主仆打扮,領頭的公子一身白色圓領長袍,他微微仰頭,露出一張俊美過人的如玉麵龐。
對上那雙充滿震驚的眼睛,徐柔嘉全身一僵。
前塵往事毫無預兆地湧上心頭。
謝晉溫柔的笑,謝晉熱情的吻,謝晉赤腳將她抱進河中玩鬧
最難忘的,是謝晉掐在她脖子上的那雙大手,他掐的那麽緊
喉嚨仿佛被卡住,徐柔嘉丟了筷子,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帕,躲到桌子下麵嘔了起來。
“阿桃”陸定最先起立,探頭看她。
陸宜蘭反應過來,以為徐柔嘉噎住了,趕緊幫徐柔嘉捶背。
隻有周岐一動不動。
徐柔嘉沒吐,她一邊用帕子捂著嘴壓下殘餘的不適,一邊朝陸定兄妹擺擺手,強顏歡笑地解釋“我沒事,吃的太急卡了下。”
說完,她慢慢坐回椅子上,人好好的,隻是紅了一雙眼圈。
陸宜蘭不太會照顧人,陸定心疼妹妹,讓徐柔嘉快喝口茶。
徐柔嘉點頭,端起茶碗喝,餘光卻偷偷瞥向剛剛發現謝晉的位置。
但那裏已經沒了謝晉的身影。
徐柔嘉掃眼二樓樓梯口,冷靜片刻,她若無其事地喝茶。
對她而言,謝晉是上輩子要害她性命的前夫,是這世她不想再嫁也不想再與之有任何牽扯的陌生人,但在謝晉眼中,此時的她卻是一個像極了他那剛過世半年的青梅竹馬的表妹的姑娘。就算謝晉對她的感情敵不過她的清白,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總會有幾分真心,所以寺中偶遇“已亡人”,謝晉才會那般震驚。
徐柔嘉要做的,就是徹底扮演好阿桃,隻當從沒見過謝晉。
二樓香客不多,稍頃,所有人都聽到了樓梯處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
陸宜蘭疑惑地抬起頭。
徐柔嘉學她,也望了過去。
白色身影一閃,謝晉上來了,身姿挺拔的少年還沒站穩,視線就朝徐柔嘉這邊投來。
徐柔嘉本就聰敏機靈,對上謝晉悲喜交加又不敢相信的黑眸,徐柔嘉左右看看,似是在找謝晉到底在看誰。
謝晉朝她走來了,腳步緩慢,明顯在遲疑什麽。
徐柔嘉呆呆的。
陸宜蘭也愣住了,陸定到底年長,提前站了起來,準備阻攔這個舉止古怪的公子接近妹妹。
直到此時,周岐才神色淡漠地往後看了眼。
陸家兄妹不認得謝晉,周岐認得。
隻一眼,他便重新坐正,繼續享用他的齋飯。
謝晉也認出了周岐。
他停住腳步,再看周岐對麵的姑娘,謝晉忽然想起一事。據說淳王府多了一位叫阿桃的表姑娘,因模樣酷似柔嘉郡主被惠妃娘娘認為幹外孫女,並求皇上賜了郡主的身份。
剛得知此時事,謝晉心中隻有怨,怨淳王、惠妃不該隨便找個人替代柔嘉,謝晉甚至遷怒了那個素未謀麵的阿桃,恨她搶了本該屬於柔嘉的一切。
所以,窗邊的姑娘就是阿桃
再看對方幾乎與柔嘉表妹一模一樣的臉,謝晉突然麵現怒色,轉身離去。
少年腳步比來時更快,仿佛這裏有什麽髒東西汙了他的眼。
徐柔嘉輕輕咬了一口素雞肉。
本來很好吃的齋飯,這會兒卻沒了味道,心頭五味雜陳。
如果謝晉上來就把“阿桃”當成她的替身,就證明前世徐柔嘉在他心中也是可以被其他女人取代的。如今謝晉怒容離去,反倒證明
舌尖忽然一痛,徐柔嘉吸了口氣,卻是不小心咬了自己。
這一痛,倒讓徐柔嘉清醒過來。
能不能取代又如何
她已經決定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