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的車馬終於到了潞州, 那威嚴的儀仗帶著皇家的氣派，百姓跪伏在道路兩邊不敢抬頭正視。蘇澈和其他禦宇衛的官兵一起維護秩序。他往皇帝的馬車裏看，但包的嚴嚴實實的根本看不到裏麵。真無趣，還以為能看看皇帝長什麽樣。

    隊伍前進的很慢，似乎是在炫耀皇家的氣派。蘇澈銳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 找到了幾個熟悉的麵孔。這些都是複金會的人。當車隊行至十字路口處時複金會的人衝了出來，一部分人牽製住官兵, 一部分直衝皇帝的馬車。因為提前知道了官兵的分布, 所以複金會的分工非常明確, 一時間官兵竟落於下風。

    蘇澈發現其中有董疏影, 心想如果讓董疏影死在這裏, 或者讓她的長相曝光，那麽後麵就容易多了。他混在人群裏喊道：“那個戴頭巾的女人是刺客！”

    正想假裝成逃命的百姓接近皇帝的董疏影暗罵一聲, 急忙扭身逃跑。她現在繼續向前衝肯定被亂刀砍死, 她才沒那麽傻！轉眼負責刺殺皇帝的那組人最後隻有一個人衝到了皇帝跟前, 蘇澈看準機會跳過去, 一踩車轅跳起來，像一麵牆擋在車門前。那把劍刺進蘇澈的身體, 帶著將他撞進車廂。

    車廂裏根本沒人！蘇澈驚呆了。難道皇帝早知道有人要刺殺他，所以布置了個幌子？

    士兵湧了過來，將刺客拖了出去。隨即有人將蘇澈抬下車, 蘇澈現在痛的使不上勁，幹脆頭一歪暈了過去。等醒過來，他躺在行宮中, 胸前纏著繃帶，看樣子他這個救命恩人沒有白當。

    馬上有宮女將他醒來的消息通報了皇帝，不多時，一位身著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在宦官、宮女的簇擁下走進來。北涼以玄色為尊，能穿這顏色衣服的隻有皇帝了。

    皇帝親自來探望，蘇澈立刻忍著傷痛從床上翻下來，跪倒在地：“禦宇衛蘇澈拜見陛下！”皇帝加快幾步來到他跟前，扶了一把：“快躺好！”馬上他身邊的宦官就把蘇澈扶到了床上。這宦官看著年紀挺大，力氣倒不小，估計是練過的。蘇澈看他的衣服是深緋色，應該是等級最高的太監了。

    皇帝顯然已經了解過蘇澈的身份了，所以沒有問相關的事。說了些安危、誇獎的話後，皇帝就吩咐下人好好照料蘇澈，然後走了。蘇澈感覺皇帝對他的印象很好，讓他答應自己要求的可能性多了幾分可能。

    胸口的劍傷很嚴重，蘇澈休養了很久才能下地。當他能夠自如行動的時候，皇帝再次召見了他。這次就正式多了，在行宮的正殿裏，皇帝坐在上位處，雖然還是穿著便衣，但通身透著迫人的威嚴。“你救了朕，理應得到賞賜，說罷，你想要什麽？”

    皇帝雖說的慷慨，但如果這個時候胡亂開口可不是明智之舉。蘇澈恭敬又平靜地說：“小人是禦宇衛的幫差，請陛下賜下恩典，讓小人成為經奉。”說實話，他沒有表麵上那麽鎮定，這完全是賭，萬一失敗必須重新謀劃。

    禦宇衛最低等的是役，高一級的是吏，都屬於編外人員，不算公務員的。經奉是編在冊內的吏員，而幫差是不在編的。雖然都是臨時工，但經奉的待遇更好。

    皇帝沒想到他的要求那麽低，有救駕那麽大的功勞，既不要金銀也不要加官進爵。吏在仕途上是很難有前途的。他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如果隻讓你做個經奉，豈不是要讓天下人覺得朕太小氣？從今天開始，你到右郎衛供職。”右郎衛是負責宮中安全的軍隊，這讓蘇澈非常高興，能一下子靠近皇帝實在是太好了！

    當天蘇澈回了自己家，複金會的人立刻找上門，他們應該憋了很久，隻是之前沒辦法進入行宮。董疏影質問蘇澈為什麽要救皇帝，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蘇澈半點驚慌的表情都沒有，先是冷冷地瞟了董疏影一眼，隨後望向萬通安。萬通安是複金會的中級成員，在與蘇澈接觸的人裏麵他最大，命令都是他下的。“當時根本無法刺殺皇帝，屋頂上都布了弓箭手。”

    董疏影將劍刃逼進了蘇澈的脖子一點：“為什麽你給我們的情報裏沒說？”

    “因為我不知道，那不是禦宇衛的人手。更何況我隻是個幫差，怎麽可能接觸到核心情報？”蘇澈的聲音抬高了：“想想吧！我現在進了右郎衛，得到皇帝的動向容易多了！”他撥開董疏影的劍：“你來質問我，我倒要問問你為何臨陣退縮？當時你離狗皇帝最近！”

    董疏影啞口無言，她當然不可能說自己不敢去，舍不得自己的性命。幸好萬通安給她解圍了：“好，這事到此為止。蘇澈，你去了京城就要有新的接頭人，他叫賀老九，萬福客棧的掌櫃，他是複金會安排在京城的人。”

    蘇澈停止咄咄逼人地盯著董疏影：“好的。明日我要啟程去京城，請兩位回吧。”

    董疏影跟著萬通安離開，臨走的時候看了眼蘇澈。她感到有什麽脫離了她的掌控，離她而去。這種感覺太糟糕了！但她說服自己，蘇澈對她還是有感情的。蘇澈曾經跟她說過想跟她一起過平靜的生活，那說明蘇澈還是喜歡她的，即使在知道她是冒牌新娘後！

    蘇澈對複金會很有用，雖然複金會折騰了很久，但蘇澈是唯一一個打入朝廷內部的成員。在將蘇澈的情況上報後，複金會的首領顧健對蘇澈大加讚賞。當然這些蘇澈都不知道，他在右郎衛報道。雖然他是皇帝特別提拔的，但這兒的人可沒有一個在意他這個鄉下小子。他做的是最底層的衛兵，每天的工作是在皇宮裏巡邏，五天一休沐。

    京城的物價叫人心疼，還好複金會給了蘇澈一些錢，他才能租下一間房子。右郎衛裏大多數是官二代，那些人受祖上萌蔭進入右郎衛謀個官身，然後做出點成績就可以外放，這是一種不走科舉的路。蘇澈預想到自己未來的生活絕對不美妙，但是他必須往上爬，這樣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將積滿灰塵的房間打掃幹淨，蘇澈暫時不想管院子裏已經長滿野草的花圃。他按照萬通安給的地址找到賀老九，告訴他自己成為他的接頭人。由於天色已晚，蘇澈就回去睡覺了。

    作為一個沒有背景的人，想要在右郎衛裏出頭是很難的，說不定一輩子就當個小卒。對於蘇澈來說，最好的功勞就是複金會！但這不容易，他還需要複金會繼續信任他。

    在行動方麵，在禦宇衛供職更好，蘇澈能夠及時知道朝廷抓捕反賊的動向，但在那裏實在是難以接近皇帝。皇宮是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蘇澈靜靜地蟄伏著，終於探聽到了一個消息——朝廷想要增收商稅。他立刻將這個消息傳給了賀老九。

    “增加珠寶、礦產、人參等珍貴藥材的稅收，充盈國庫，同時減輕對農稅的需求。目前相關的命令還沒有下來。”這種做法非常傷害商人、貴族的利益，所以推行起來非常緩慢，現在還在商討中，不過看皇帝的樣子是很堅定要執行的。蘇澈坐在萬福客棧的密室內，“我們可以大做文章，斷章取義，將半真半假的消息在民間大肆宣傳。人們聽聞要加稅肯定會不滿，趁著混亂複金會就能展開行動。”

    賀老九兩眼放光，難掩激動之色。在平日裏他是一個熱情好客、忠厚老實的掌櫃，但在此刻他那種瘋狂的本質顯露出來。“你說的沒錯！這樣肯定會有很多人願意加入我們。我馬上就把情報送出去。”

    蘇澈淺笑著喝了口杯中上等的龍井：也好給我帶來大大的功勞。

    複金會的動作很快，首先出現流言的是潞州，因為那裏距離複金會的總部最近，而且北涼已經知道那裏有複金會的人，不存在暴露問題。這一類流言的傳播速度驚人，就像“碘鹽能防輻射”一樣。這種混亂很快向周邊蔓延，最終傳到京城。

    很快有一些人開始在吹牛的時候說“我的親戚在某某大臣府上做下人”之類的話。還有些書生高談闊論，找出種種跡象開始分析，力證加稅是真的。禦宇衛抓了一大批人，他們意識到這是複金會的陰謀。在壓力下大多數人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議論這件事，但負麵效果沒有完全消除。

    蘇澈在京城的禦宇衛遇到了一個熟人——張小勇。這人原來是潞州禦宇衛的，因為家裏有點實力，送了些錢調到了京城。張小勇熱情地招待了蘇澈，酒過三巡後話就多了。“禦宇衛抓了很多人，牢裏都要裝不下了！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沒有抓到複金會的反賊。我想大家都知道，但這種情況下沒人甘心，不會放人的。”

    以禦宇衛的慣有行事風格，即使確定被抓的人隻是些愛嚼舌根的平民，也肯定會殺掉，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是反賊的人。蘇澈沒有那麽多同情心，所以他沒有去管那些人。“我覺得反賊肯定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說那些反朝廷的話，他們是暗地裏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