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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答案的那一瞬間, 林嘉傑臉上竟然顯現出難過的神色。

    平心而論林嘉傑是一個長得相當好看的男人,甚至可以用精致來形容。故而趙明珠看到他這麽難過的樣子,居然隱隱有些愧疚。

    然而愧疚也就隻能愧疚了。這個世界長得好看或許可以得到一些便利,卻不是可以橫行天下通行無阻的法寶。固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因為一個人長得好看而改變自己的原則, 這種事情趙明珠做不出來,也不認同。

    趙明珠自己也足夠好看, 還不是一步一個腳印, 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外麵打拚?期間不是沒有人勸過她何必這麽辛苦, 說她一個女孩子,完全可以由別人來照顧。可那又怎樣?靠臉吃飯, 固然可以輕鬆一時, 若是一朝春盡紅顏老了呢?難道就要人道毀滅不成?

    所以明明靠顏值、其實卻靠才華這種論調,聽聽就是了。自古紅顏多薄命, 單靠顏值混天下,早晚有翻船的一天。而且作為一個人類,難道一點追求都沒有嗎?隻懂得去挽留那些注定要離開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林嘉傑調整了一下臉上的神色, “我本來以為, 你的經曆和我有諸多相似之處。在這個世界上,你應該是最能理解我的人才是……”

    “我不會把過去遇到的一點不如意無限放大,最後糾結於臆想的仇恨當中。沒有什麽是邁不過去的檻。等你爬過這座山, 看到的風景自然會有所不同。何必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呢?”趙明珠說道。

    “你開始怕了。”林嘉傑臉上的笑容很是奇怪,“你說那些事情都是我臆想出來的,但是你現在害怕那是事實。所以, 你開始盡力遊說我放下仇恨。可是如果仇恨真的是那麽容易說放棄就放棄的,你和蘇思安也不必來到這個地方了。”

    “所以呢?你打算和我打一架嗎?”蘇思安抓住機會,大聲說道。他從前有多麽相信林嘉傑,現在就有多麽痛恨他。蘇思安曾經把林嘉傑當成是最好的朋友,然而這個所謂的最好的朋友,其實一直在私下裏暗暗謀劃,如何暗算他和他所在的家族。每當想起這些事情,蘇思安都覺得毛骨悚然。

    林嘉傑轉過頭來,向蘇思安輕蔑地一笑。“打架?你有什麽資格和我打架?無論在現實中還是在這裏,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惟獨有一件事情例外。那就是蘇永民的愛。

    自從林嘉傑在房間窗外聽到蘇永民和他妻子的那番對話,他就開始想象,總有一天,蘇永民會公開承認他是他的孩子,會像對待蘇思安那樣對待他。

    然而林嘉傑失望了。每逢他考試考到滿分、在競賽中獲得什麽名次、在外麵得到某些榮耀的時候,他會迫不及待卻又裝作自然隨意地拿給蘇永民看,這個時候蘇永民便會慈祥可親地讚美他,然後,用一種恨鐵不成鋼地目光看著蘇思安,摸著蘇思安的頭說:“小安啊,你要好好向小傑學習啊。”

    於是林嘉傑慢慢地開始明白,對於蘇永民來說,他林嘉傑永遠都是鄰居家的孩子,勤奮、優秀、令人忍不住加諸各色讚美之詞;隻有蘇思安,才是蘇永民的心肝寶貝,無論蘇思安闖下多少禍、辦了多少錯事,蘇永民都會在責備和懲罰後,認命地選擇收拾殘局。

    “我本來已經要勝利了,隻可惜蘇永民實在太討人喜歡了。我實在想不到竟然會有一個上市公司的女總裁拿自身形象和聲譽替他背書,這麽不遺餘力地幫他。否則的話,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心情站在我麵前嗎?你本來應該破產了的。”林嘉傑言語裏猶有不甘。

    蘇思安不由自主地向著趙明珠看過去。林嘉傑口口聲聲說趙明珠是因為和蘇永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才選擇幫他的。對此蘇思安一直將信將疑。可是……“爸爸隻愛媽媽一個人,這是不可能的。你在胡說八道!”蘇思安抬頭,眼神裏冒出憤怒的火焰,向著林嘉傑大聲吼道。

    在蘇思安的眼睛裏,他父親和母親的愛情純潔無暇,完美無缺,他不容任何人肆意毀壞和汙蔑。

    “你還是這麽偏激固執。”趙明珠眼神裏充滿了惋惜,“像你這樣的天才,本來可以有大好的前程,為什麽卻一定要反複糾結於臆想的事情呢?按照你的臆想,你母親是一個對婚姻不忠的女人。她在嫁給林先生之後,還對蘇永民先生念念不忘,然後,產生婚外情,生出了你?為什麽你的想法這麽離奇?對你母親的人品,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信心嗎?”

    “閉嘴!不準說我母親!你不配這麽說她!”林嘉傑的眼神裏隱隱顯出瘋狂的神色,他正要激動地說著什麽,突然間臉色一變,整個人直接消失在虛空之中。

    “他去哪裏了?”趙明珠問。

    “林嘉傑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我是絕對不會允許你破壞我父親和母親的感情的!”蘇思安看著趙明珠的神色裏充滿了警惕。他心中充滿了各種混亂複雜的念頭。

    “他瘋了,難道你也跟著發瘋嗎?”趙明珠無奈說道,“關於這件事情,我稍後會同你解釋的。現在不是你發瘋的時候。”

    “不,你先要說清楚,這是不是真的!”蘇思安固執地說道。

    “當然不是。”趙明珠覺得自己被蘇思安的固執和幼稚打敗了,“我和蘇永民先生沒有什麽生意之外的交情。他對我這個人,應該沒什麽印象。但是我卻相當感激他。”

    趙明珠慢慢地述說著從前的事情。那是她一開始接手家族企業的時候,因為三角債,企業周轉不靈,她孤身一人坐著火車去外地要債。綠皮火車的硬臥車廂裏,她坐在車窗前,看著窗外鐵路沿線一片蒼茫的原野,心中充滿了孤獨和恐懼感。

    “那個時候,我忍不住哭了。我感到很害怕。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像現在這麽堅強的。”趙明珠說。

    蘇思安起初心中亂糟糟的,但是卻漸漸被趙明珠的敘述吸引。他仿佛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臉上掛著淚水,一臉青澀卻又倔強的模樣。

    “火車裏人來人往,我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盡量不想引人注意。這個時候令尊走了過來,微笑著對我說了一句話。我一直記到現在。”趙明珠露出回憶的神色。

    “什麽話?”蘇思安很是緊張。

    “他對我說,麵包總會有的,愛情也是一樣。”趙明珠回答。

    “就這麽簡單?”蘇思安震驚。

    “是的,就這麽簡單。”趙明珠道。顯然蘇永民先生把她當做因為失戀而哭泣的無助少女了。那句因為被人說過太多遍而顯得有些泛濫的安慰之語,乍看是那樣的平淡無奇,甚至根本不能貼合趙明珠那個時候的際遇。但是趙明珠卻莫名從那句話裏得到些安慰,這是一種完全來自陌生人的友善的力量。

    “你可能不知道那句簡單的話對於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趙明珠解釋道,“我本來處在崩潰的邊緣。就是因為那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我堅持了下去。一年以後,我還清了所有欠款,把企業做大做強。再後來的事情,相信你也應該知道了。”

    “你那時便認識我父親了?”蘇思安還是有幾分不能接受。這個理由實在太過簡單,簡單到匪夷所思。

    “那時候並不認識。我隻當他是一個路過的好心人。但是我記住了他的樣貌。幾年以後,隨著我公司規模的一步步擴大,自然而然在商務場合看到了他本人。對於蘇永民先生的人品,我很信得過。”趙明珠道。

    蘇思安終於相信了趙明珠的話。因為他想不出更好的解釋理由,也因為他相信趙明珠不屑同他說謊。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對於趙明珠來說,這不過是一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故事。一個身背壓力、處於崩潰邊緣的女孩子,因為一句正能量的話,轉變了心態,最後獲得了成功,然後,她在對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記下了這筆恩情。後來,恩人的公司遭遇重大危機,她在金融市場利用本身公信力和真金白銀力挽狂瀾……

    “這……簡直是……”蘇思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他是該感謝他父親的日行一善,還是感謝趙明珠的正直仗義呢?

    “其實從蘇永民先生身上,我學到了很多。例如說當年蘇永民先生分明已經身價不菲,在出差的時候卻仍然選擇綠皮車的臥鋪,用這種方法來控製成本。又例如說時時處處與人為善,和氣生財。”趙明珠感慨道,“所以,我不是很相信林嘉傑的話,我覺得這其中可能有什麽誤會。”

    “是不是誤會,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林嘉傑究竟怎麽想。”蘇思安的聲音莫名柔和了許多。他開始感到後悔。

    “其實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錯。”蘇思安追悔莫及地說道,“如果不是我一開始因為個人意氣,把你拉進這款遊戲的話,後麵這麽多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林嘉傑也沒有機會阻擊我父親的公司。我們也不會被他流放到這個地方來,是否能回去完全要看他心情……”

    “其實我一直很納悶,你們怎麽可能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我拉進這個遊戲。”趙明珠見蘇思安態度良好,一臉配合的樣子,趁機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是因為……因為我動用了私家偵探,收集到了你的血液和頭發。”蘇思安很不好意思地說道,他仿佛為了害怕趙明珠多想一般,急急開始下一個話題,“其實,那個時候我就該明白林嘉傑不對勁的。因為我本人也被莫名其妙拉進了遊戲。這說明林嘉傑在暗中也搜集到了我的相關信息。從那個時候,他就開始設計對付我了,不,或許還要更早一些,可恨我竟然完全一無所知!”

    “你和林嘉傑同為遊戲的開發人。難道你竟然對這個遊戲的構架一無所知,對源代碼完全沒什麽心得嗎?”趙明珠耐著性子說道。

    “沒有。”蘇思安一臉沮喪,“其實我寫代碼的功力也不錯的,不算外行領導內行。但是……但是那個時候我沉溺於一款遊戲,所以把所有的技術業務全交給了林嘉傑,而我自己隻負責資金這一部分……”

    “那就是說,我們能不能離開這個世界,隻能在乎他一念之間了……”趙明珠有些失望。但是她也並非沒有自己的底牌。

    “其實,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前,我曾經考慮過是否要報警。如果現實中我消失太久的話,會有人幫我報警的。”趙明珠安撫蘇思安。

    “可是,難道你就沒有發現,其實我們進入這個世界的,不是身體,而是意識啊!”蘇思安忍不住說道。

    趙明珠和蘇思安從遊戲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在醫院的病床上。蕭如坐在趙明珠的床前,一臉擔憂。

    蕭如最後是在趙明珠的那個花園的一處灌木叢中尋到趙明珠的。她尋到她的時候,趙明珠已經昏迷不醒。所以蕭如第一時間送她來到醫院急救。

    “你昏迷了整整五天。據林嘉傑說,你和蘇思安的意識都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玩遊戲。”蕭如如是說道。

    “林嘉傑?林嘉傑在哪裏?”蘇思安在病房門口出現,他的身後,一個小護士一臉無奈地提著輸液瓶。這是私密性頗好的私人醫院,在小護士被分配去照顧蘇思安的時候,她原本還存了幾絲緋紅色的想法,然而看到蘇思安一臉憤怒猙獰的樣子,這絲緋紅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先生是打算起訴他嗎?”蕭如推了推眼鏡,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不用了,他已經自首了。但是根據我判斷,他不會受到什麽處罰。”

    “自首?”趙明珠震驚了。在她看來,林嘉傑完全不像是會去自首的人。

    “不會受到處罰?為什麽?”

    “因為蘇永民先生為他請了最好的辯護律師。也因為你們實際上並沒有受到什麽嚴重的損傷。還有,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你們是被他挾持,進入遊戲的。”蕭如目光嚴肅。

    蘇思安心虛地看了一眼趙明珠。他在那一瞬間領悟到蘇永民為林嘉傑聘請律師的用意。如果說蘇思安的身陷遊戲是林嘉傑早有預謀的話,那麽趙明珠被牽扯到這件事情裏,完全是因為蘇思安的一時意氣之爭。果真要將這些事情完全嚷出來,對蘇思安本人沒有好處。

    “蘇永民先生是對的。”趙明珠卻先於蘇思安發言,“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一意鬧大的話,對我們自己沒有什麽好處,還有可能妨礙了這款遊戲接下來的開發完善。畢竟,沒有什麽玩家願意玩一款安全性存在隱患的遊戲。誠然,在遊戲正式上市之前,我相信無論是出於開發方的職業道德也好,還是出於遊戲監管部門的警惕性也好,我們所經曆的事情都不可能再發生,一切漏洞都將堵死。然而,民眾是最容易被恐慌情緒煽動的。如果有人想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那麽這款遊戲,還有這家以虛擬現實遊戲為主營業務的公司,也就走到盡頭了。”

    “可是這一切又同你有什麽關係?”蘇思安道,“我自己的公司,我願意這家公司倒閉!”他心中對林嘉傑充滿了仇恨,公司有林嘉傑的一半股權,他恨不得與林嘉傑同歸於盡。

    蕭如笑了。“林嘉傑先生在自首之前,已經向我發出正式委托,他要求將這一半公司股權轉給趙小姐,作為趙小姐這些天擔驚受怕的精神損失費。”

    “很好!好的很!”蘇思安想起趙明珠對於入股公司一直以來的熱切態度,恨恨說道,“這下子,便是對他索要精神損失費,也無法開口了。他想得真是周到啊!”

    “林嘉傑先生並不是因為害怕受到法律製裁,才把公司股權轉給趙小姐的。事實上,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心灰意冷,生活完全失去了目標。”蕭如說道。

    蕭如又想起一天之前,她見到林嘉傑時候的情景。那時候的林嘉傑,麵色蒼白,失魂落魄,除了他自己和蘇永民以外,誰也不曉得他究竟經曆了什麽。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林嘉傑拿著他和蘇永民的親子鑒定報告,一臉三觀盡毀的樣子。

    “嘉傑,我一向視你為子侄。我和你母親張女士的確也是多年的好友。”蘇永民看著林嘉傑,麵目仍然慈祥和藹,“但是也僅此而已。你不該懷疑你母親對婚姻的忠誠。你是你父親林先生的合法繼承人,無論是法律意義上,還是血緣意義上。”

    “我知道可能是因為小安的奶奶一些不恰當的言語,使你產生了誤會。我代表她向你道歉,這都是老人家多子多福的想法在作怪,這是無心之失。”蘇永民繼續說道。

    林嘉傑整個人如墮冰窟。他簡直不敢相信蘇永民的話。但是那親子鑒定報告上麵的結果明明白白寫著,他和蘇永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林嘉傑隻覺得他的人生完全失去了意義。

    一直以來,林嘉傑都是卯足了力氣,要和蘇思安在各個方麵一較高下的。他想為他母親出口氣,證明他不比另外那個女人生的兒子差。他甚至想過,某一天,蘇永民會悔不當初地拉著他的手,說他才是他最出色的兒子,他當初娶錯了人。林嘉傑熱切地期盼著蘇永民向他懺悔以後,父子兩人握手言歡,其樂融融的模樣。

    然而,這一切都被證實,隻不過是林嘉傑一個人的臆想。他為了不相幹的人和事,為了根本都不存在的愛恨情仇,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和感情。

    “可是……可是我母親她……一直很喜歡您……”林嘉傑最後結結巴巴地說道,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張俊臉已經通紅。他恨極了這個時候的自己。他為了表明自己的誤會不那麽低級,居然背叛了他的母親,將一個女人對於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那點藏在心底的情愫暴露了出去!

    “喜歡這種事情,是沒有辦法勉強的。所以我很抱歉。”蘇永民最後說道。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依然風度翩翩。事實上,他盡管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舉手投足間仍然深富男性魅力,溫和儒雅,自信有為,以至於林嘉傑居然會誤會趙明珠和他有什麽不正當關係。因為蘇永民實在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據林嘉傑知道,他身邊仍然有一群小姑娘偷偷花癡著他。

    “一直以來,您都是我的偶像。我……我曾經想象著等到我老的時候,也像您這樣遊刃有餘,優雅從容……”林嘉傑語無倫次地說道。

    “那麽你一定要加油了。”蘇永民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理睬林嘉傑,向他做了一個“有公務在身,不再奉陪”的歉意動作,便轉身離開了。

    林嘉傑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很多年以來,他一直都鎮定自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驚慌失措過。那天他一個人靜靜地發呆,思索了很久,最後終於大笑起來,約見了趙明珠的私人律師蕭如,緊接著,打電話自首。

    “他從前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自己的仇恨當中不能自拔。現在,仇恨的理由已經被證偽,他不能接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趙明珠聽了蕭如的描述以後,最後歎著氣說道。

    “那麽,這一半股權?”蕭如問。

    “暫時先放著吧。看看林嘉傑的情況再說。”

    法院並沒有公開審理林嘉傑的案子。據說他有兩項罪名,第一樁是涉嫌非法拘禁罪。第二樁是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前者對應的是他動用高科技手段,在未經對方允許的情況下,將趙明珠和蘇思安的意識帶到遊戲中。後者對應的是他從中作梗,股票市場的大起大落行為。

    然而,蘇永民為林嘉傑高薪聘請的律師口若懸河,舌綻蓮花,雖有林嘉傑心灰意冷,一心自首,不惜將所有罪名都攬到自己頭上,律師卻仍然以犯罪嫌疑人情緒不穩定、有間歇性精神病嫌疑、未拘禁對方身體、也未造成實質的人身安全侵害等原因為由,使罪名不獲成立。

    而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呢?律師力證林嘉傑雖然操縱股票市場中單獨一隻股票大起大落,但手段仍然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最後也免於處罰。

    對此,無論是董事長蘇永民先生,還是那些大股東們,都沒有任何異議。反正股票最後又漲回來了,他們並沒有什嚒實質的損失,甚至還在被動護盤的過程中,大賺特賺了一筆,不是嗎?

    至於那些在下跌中途因為恐慌拋盤的散戶股民們,他們的損失隻能由他們自己承擔了。這些可憐的散戶股民們,由於國內並不健全的證券市場,一直以來飽受折磨,在各種政策市、莊家強力控股的玩弄之下損失累累,他們已經習慣於願賭服輸。

    擾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在廣大散戶股民看來,最大的害群之馬不是別人,而是某監會。什麽熔斷,什麽清理配資,什麽發行新股,什麽漲停問詢製度……簡直是在拿著鐮刀不停收割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們。他們恨不得某監會主席早早下台。對於證券市場上攪風攪雨的弄潮兒,他們反倒抱著一種對英雄的敬仰。

    “你不必如此自責。”林嘉傑請的律師笑著對他說,“盡管你的所作所為給一部分股民們帶來了損失。但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而且,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他們反而會尊敬你。a股市場上從來都不缺乏某某入獄概念股,某某出獄概念股。這是一個秩序混亂的大賭場,由於管理層出台政策的隨意性和不客觀性,從來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講,也沒有什麽法律可以真正保障。”

    “其實還是我的錯。”林嘉傑低頭,輕聲說道,他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如果是蘇永民先生的話,肯定不會使用這種手段的。我……我一直在向他學習,其實卻什麽也沒有學到。”他一直在蓄意向蘇永民報複,但是這樣的報複,如今看來害人害己,簡直是笑話一場。

    “蘇永民先生托我轉告你,他很想再見你一麵。”律師說。

    “不用了,現在的我,怎麽好意思和他見麵?”林嘉傑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拒絕。他甚至能猜到蘇永民這個時候見他的用意。無非是想化敵為友,然後以長輩對待晚輩的姿態,勸誡他一番。可是,現在的他,怎麽能擔得起蘇永民的目光呢?

    “林先生!林先生!”在林嘉傑走出法院大門,靜靜地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的時候,蕭如突然跑了過來,阻止了他。

    “趙明珠小姐想見你一麵,有關股權轉讓的時候,她很想和你當麵談談。”蕭如說。

    林嘉傑猶豫了一下。

    “不用了。沒有什麽好說的。關於股權轉讓的事情,我會聯係我的律師。到時候你們和他談就是了。”林嘉傑道。他沒臉在這個時候見蘇永民,自然也沒臉在這個時候見趙明珠。

    “可是……趙小姐說她不想要那些股權,她說她無功不受祿。她還說,她希望知道那個遊戲的源代碼。她說那個遊戲存在著一些致命的漏洞。如果徹底放棄的話,太過可惜,應該想辦法好好彌補一下。”蕭如一臉為難。

    林嘉傑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他又怎麽會不了解趙明珠的性格呢。一向幹脆利落,說一不二,不願意輕易接受別人的饋贈。

    “這是我對她,一種歉意的表達方式。請她務必要收下。”林嘉傑簡明扼要地說道,“還有,那個遊戲的源代碼,等到她接手公司股權之後,自然會有人告訴她的。”

    趙明珠在得到蕭如轉述的林嘉傑的話以後,簡直哭笑不得。“他還是這麽固執己見。為什麽他就敢這麽肯定,我想要這些公司股權呢?”

    “因為你的確想要啊。雖然你的本意並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蕭如歎息道。

    然後她們開始辦理股權交接手續。出乎趙明珠的意料之外,這家尚未上市的公司,資產總規模竟然達到數億元。除卻遊戲源代碼這類虛擬資產外,蘇思安和林嘉傑在開創公司之初,還置辦了不少固定資產,譬如說房屋和土地。

    “我想我需要再等一等,才能辦理股權交接手續了。否則這筆個人所得稅,我是交不起的。”趙明珠苦笑著說道。

    “不過根據林嘉傑先生事先擬好的協議,這家公司仍然可以由你負責打理。”林嘉傑派來的律師公事公辦道。

    “由我打理?蘇思安呢?難道他沒有什麽意見嗎?”趙明珠笑。

    正在他們說話的當口,趙明珠的手機響起。來電人正是蘇思安。

    “我打電話過來,是為了通知你,林嘉傑去機場了。”蘇思安的聲音帶著一些焦急,又有一些不情願,“他即將出國。如果你想留住他的話,現在就趕緊去機場!”

    趙明珠沉默了幾秒鍾。

    “其實,想留住林嘉傑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趙明珠問道。她很清楚蘇思安的性格。盡管蘇思安口頭上不饒人,說話總是惡聲惡氣,一副惡霸般的霸道模樣,但是卻擁有一顆很天真、很柔軟的心。蘇思安習慣了口是心非。

    林嘉傑曾經是蘇思安多年的好朋友,盡管他們已經絕交了。但是蘇思安卻不希望林嘉傑有這麽落魄的結局,所以,特地打電話過來,要趙明珠去機場攔他。

    但是蘇思安忽視了一點,林嘉傑既然決定了要離開,又豈能攔得住呢?

    “他有沒有說他出國幹什麽?”趙明珠問。

    “他自然不會告訴我。據他家看門的園丁說,他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然後,周遊世界,幫助一些值得幫助的人,為他的從前贖罪。”蘇思安回答。

    “那樣很好。為什麽要阻攔他呢。讓他去吧。”趙明珠在電話裏說,“如果你真的覺得過意不去的話,你可以和我聯合,以他的名義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為他祈福。”

    蘇思安愣愣地放下手機。蘇永民從座椅上轉過身來,笑吟吟地盯著他。

    “在和女孩子打電話?”蘇永民微笑著問道,“對方是趙明珠?我的兒子果然很有眼光。”

    “不,爸爸你誤會了。”蘇思安漲紅了臉說道,“她對我沒意思。我現在也沒有在追求她。我們在談工作,我們接下來有生意上的合作。”

    “那也很不錯。趙明珠是一個很不錯的合作夥伴。我很欣賞她。對了,關於她上次幫我們家公司股票護盤的事情,我一直想好好感謝感謝她。你有什麽建議沒有?”蘇永民問。

    “爸爸你或許可以親自打電話給她,約她喝茶或者吃飯?她一定很願意的。”蘇思安想了一想說道,“至於感謝,就由我來感謝好了。我會將我公司的一部分股權轉讓給她,還會授權由她打理這家公司。一直以來,她對我們的公司都很有興趣。我想,這或許是一個感謝她的好機會。”

    “也好。”蘇永民點了點頭,“如果我邀請趙明珠吃飯的話,你要不要在一旁作陪啊?她為人很不錯的,如果你們能成一對,爸爸也就徹底放心了。”

    “這種事情還是我自己來想辦法好了!”蘇思安臉上的紅暈尚未褪卻,“不過我現在的當務之急,並不是追女孩子,而是進一步提高自己的綜合實力。我要向爸爸學習。若我實力提升了,像爸爸那樣,還怕沒有女孩子喜歡嗎?”

    一對父子其樂融融,相談甚歡。蘇思安心中充滿了幸福感。他想,他有著普天下最好的父親,無論是林嘉傑還是趙明珠,都暗暗羨慕著他。他一定要好好努力,痛改前非,絕對不能辜負了這番幸運。

    幾個月後。趙明珠的公司召開股東大會。她攜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出席,向眾人介紹說這是她新近高薪聘請的科技部技術總監,並在股東大會上正式宣布:公司預備正式進入虛擬現實領域。

    一石激起千層浪。趙明珠的所作所為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記者們紛紛伸長了脖子,嘶聲力竭地提出自己的問題:

    “趙小姐!有傳聞說您將和蘇思安先生展開合作,請問合作計劃是否與虛擬現實有關?”

    “趙小姐!您從前曾經說過,您不考慮進軍虛擬現實領域,請問是什麽原因,使您改變了計劃?”

    “趙小姐!有傳聞說蘇思安先生正在追求您,但是您拒絕了。請問您的拒絕是否和您身邊的這位男士有關?”

    ……

    各種各樣的問題鋪天蓋地而來,鎂光燈前,趙明珠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從前說過,我從來隻做自己熟悉的業務。所以,請廣大股民放心。”(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差點忘記了cp這種事情。所以,是開放式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