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一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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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蓮對景明帝君的救命之恩並沒有多大感觸, 當時他昏昏沉沉, 身邊隻有扶住他的容丹桐。待意識清醒過來後,卻是景明帝君的對容丹桐的折辱。震驚之後,湧上來的是默無聲息的憤怒, 洶湧又灼熱。

    雖然是景明帝君指出來的生存之路, 可對他而言,卻是容丹桐背著他穿過了沙漠, 之後更是他自己用血液震懾怪物。

    容丹桐覺得景明帝君到底救了兩人一命, 可是於笙蓮來說,救他的是容丹桐, 沒有拋棄他的, 也是容丹桐。

    “他沒回來。”天色漸漸明亮時, 景明帝君伸了個懶腰。

    “你在擔心嗎?”

    光線穿透景明帝君的身體, 他隨時都會消散,卻漫不經心道:“白天可是容易死的。”

    笙蓮不打算理他, 可是提起斷劍的手卻抖了一下, 在胳膊上割出了一道大口子。

    ……

    容丹桐依舊在趕路, 也許真的是玉墜的作用,也許隻是因為那些魔物對容丹桐並不怎麽感興趣。容丹桐有驚無險的又潛行了一個時辰。

    白日他不敢同夜晚一般橫衝直撞, 隻敢緊貼沙地飛行。一旦察覺什麽不對勁, 就立刻將自己埋進沙地中。而這個時候,他發現掌心的玉墜冰冷的可怕, 仿佛要將他凍成冰塊。

    越靠近天障之地, 風沙越是強勁, 到最後,容丹桐覺得自己被卷進了沙塵暴中,舉目四望根本看不出路,隻能穩住身形,防止自己被吹得東倒西歪。

    以他的修為在這種環境下根本難以堅持,但是容丹桐寶物多,一件一件法寶不要靈石一般往外扔。實在受不住了就抹一把臉上的沙塵,在靈氣罩的守護下休憩片刻。

    地麵隱約震動,容丹桐實在被沙塵擾地無力分心,因此發現不對勁時,昏沉的風沙被黑色的怪物分開。

    風暴席卷,細密的沙子擊打地怪物玄鐵鱗片、腐爛的血肉以及露出的森森白骨。魔物伸出細長的爪子勾在怪物身上,被風沙吹得七葷八素。

    容丹桐冷汗涔涔對上怪物眼骷髏跳動的綠色火焰,不敢動彈,唯有玉墜處落了一線光澤。

    仿佛是視線交錯,怪物又一次伸手,將麵前的沙塵撕開,從容丹桐的頭頂踏了過去。

    狂跳地心髒半響才平息,容丹桐起身往沙塵深處鑽去。

    當容丹桐踏出風暴之地,站在平整的沙地上時,正是響午。然而本該日頭正盛的天色,卻被層層疊疊的烏雲覆蓋。黑雲積壓數萬年,卻從未落過一滴雨,隻有雷電在雲層中翻滾,將暗沉的天色時不時照亮。而地麵,烈火燎原。

    這就是真正的天障之地。

    這是容丹桐第一眼看到,就無限向往的地方。

    在景明帝君的口中,這裏奇跡般曾在的景色並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有大能在此一戰,戰到蒼穹破裂後,殘留下來的痕跡。曆經萬年,始終不滅。

    可是在夢境中,景明帝君能夠帶著他在短短數個時辰中,走遍天障之地,而現在,他卻止步於此,無法在前進半步。

    他和景明帝君差的可謂是天塹之別。

    容丹桐抿著唇,努力想要看到曾經和景明帝君爬過的那雪山,可是視線中,除了火還是火,根本看不到別的。

    清淨劍尊傅東風數萬年前曾於此處,將景明帝君的招數削地七零八落,容丹桐同他更是天差地別。

    搖了搖頭,將莫名其妙的想法拋諸腦後。

    “總不可能非要進去才能拿到日之輪吧?”容丹桐無奈喃喃道。

    這跟送死有差別嗎?

    老子來到這裏就是拚了老命了!他有這個本事穿過真武道人的真火,那他還要什麽日之輪?直接簡單粗暴的撕破日月之輪形成的空間,帶著笙蓮出去就是了,何必被景明帝君處處限製玩弄。

    容丹桐掙紮了片刻,最後還是覺得,景明帝君既然想要自己幹掉笙蓮,就絕對不會讓自己毫無辦法。最多是穿過沙塵暴這種高危險程度考驗考驗自己,而不是直接送死。

    那麽,他隻給了自己契機隻有一個。

    伸出手,張開掌心,容丹桐拿著玉墜對著太陽星。淺微的光線透過雲層落在鉤月玉墜上,容丹桐滿懷希望。

    會不會天降神器讓他大殺四方,風風光光帶著笙蓮離開。或者出來個老爺爺傳他傳承,助他成為絕世高人……最不濟也該把原來那條通道打開,讓他和笙蓮走啊?在天障之地這幾日他就快將儲物袋用了個底朝天,隻要能出去這些東西就算了還不行?

    想象很美好,事實上卻是對著玉墜一籌莫展。

    正當容丹桐焦頭爛額時,他聽到了一聲呼喚,聽不清具體,似乎從極為遙遠之處而來。

    誰?

    容丹桐舉目四望,卻空無一物。難不成是因為太累了產生的錯覺?容丹桐揉了揉額頭,隻覺得頭疼。

    “咦,這是什麽?”

    對著光線久了,容丹桐發現玉墜上有一線淺淺的金色,用手一摸,手指卻是濕潤的感覺,反而摸到了水。容丹桐遲疑的將手指靠近鼻子,血腥味從手指上傳來。

    這是血?

    容丹桐撚了撚手指上的液體,突然發現地麵上的影子被覆蓋,隱約透出鋒利的手抓形狀。

    容丹桐轉頭,回頭就對上了從魔物猩紅的眼珠子,裏麵滿是野獸遇到獵物的凶猛。同剛剛的情況不同,這隻魔物發現了容丹桐。

    “你好。”容丹桐訕訕打招呼。

    他媽的除了這句通用語他還能說什麽?

    魔物一爪子撕來。

    “臥槽!又來……”容丹桐直接就地一滾,這一躲離火焰太近,衣袍直接被高溫熔掉了一角。

    魔物一擊不中,不顧真焰灼燒,往獵物飛撲而去,尖銳的爪子在容丹桐右肩上劃出大道傷痕。

    容丹桐痛呼一聲,掌心積聚雷球,往魔物身上拍去。魔物被拍個正著,一聲嘶吼後,想要直接撕斷容丹桐的右臂。

    右手臂發出“哢”的一聲,半邊手臂連著袍袖直接被撕下來,露出模糊血肉。“啊!”容丹桐在劇烈的痛苦中又一個雷球拍在魔物身上,魔物不甘心的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嘶叫,仿佛厲鬼哭嚎。

    玉墜連著手臂脫落,容丹桐大口喘息,疼著什麽都沒法子想。還不待他明白自己殘廢了,就被一股子的巨力擊中,直接撞進了沙地中,臉上火辣辣的疼。可是比起手臂和胸口,這點兒疼反而讓他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要破相了。

    那個魔物並沒有去管容丹桐,直接往玉墜方向而去。容丹桐的斷臂抓著玉墜,魔物抓住斷臂發出興奮的嘶吼,正要將斷臂連同玉墜一起吞入腹中之時,一道閃電劃破風沙落在了魔物上,那是一條白骨組成的鞭子,白骨鞭上雷電閃爍,竟然直接將魔物撕成了兩半。

    容丹桐左手提著白骨鞭艱難起身時,被劇痛折磨的陣陣發黑。

    他滿腦子都是右手沒了殘廢了怎麽辦?

    可是很快他就不擔心這個問題了。

    有魔物的地方就有那些早就死去的屍骸,可是魔物比死去的怪物更加靈活貪婪,先怪物一步來到了這裏。黑壓壓的一片魔物如同黑雲罩頂,讓容丹桐心下絕望冰涼。

    命都要沒了,別的問題就都是小問題了。

    “老子可不想死在這裏!我還要帶笙蓮一起走了!”容丹桐一步步後退,他步伐都有些踉蹌,卻咬牙惡狠狠的說。被這麽圍著反而被刺激了,一口狠氣繞在心裏。隻要那些怪物沒出現,他還有機會!

    是這個玉墜吸引了魔物,準確的說是上麵的帶著血腥味的液體!本來保護他的玉墜成了笙蓮一般的香餑餑。

    魔物飛撲而來,容丹桐滾地咬住了自己的斷臂,胡亂用左臂揮著鞭子,目光卻死死盯著斷臂手腕上纏著的玉墜。

    幸好他機智的纏地緊!機智到魔物決定連同他一起吃了打個牙祭……

    雷電對魔物似乎有天生的克製作用,可是容丹桐沒那個實力說什麽也沒用。

    白骨鞭的一頭被魔物一口咬住,容丹桐左臂握住把手死死拽住,身體被魔物往前拉,腳下踏住的沙地拖出一段痕跡,容丹桐被拽進了魔物的圈子中,魔物蜂擁而上將他徹底掩埋。

    獵物隻有一個,魔物都想獨吞,最快的幾隻魔物咬住了容丹桐的身體,想要將他扯碎。後麵的魔物追上來同想要分一杯羹。

    它們相互撕咬,吞噬,爭奪玉墜,形成了一團似虛似實的球體,並且越擴越大。

    不!他不甘心!

    渾身上下都似乎被撕去一塊血肉,容丹桐縮成一團渾身冒著雷電,意識卻越來越模糊。可是他不甘心,他來到這個世界占據了別人的身體重新活一次,就是為了死無全屍嗎?他無能為力隻能看著笙蓮一次次放血,可是現在他分明得到了景明帝君的指點,還是要對笙蓮失約嗎?

    憑著最後力氣,他咬下了斷臂上的血肉,連同玉墜一起吞入腹中。

    地麵震動,繼魔物後,黑壓壓的一片怪物自火焰中冒出。在他們加入魔物之中前,最前方的怪物突然停頓。下一刻,紫色電光將這一處通通籠罩。

    怪物眼睛處,綠色燭火閃動。它們麵前成片的魔物通通化為黑色灰燼落了一地,露出裏麵血肉模糊的人來,那人抬頭,妖冶的麵容在光線下蒼白淒慘,血液從臉上劃痕落下。

    容丹桐擦了一把臉上的血,一雙黑沉的沒有一絲光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怪物龐大的身軀。

    “你好!”

    他笑了笑,提著自己一截斷臂,踏著一地的黑色灰塵往熊熊烈火中的怪物走去。

    隨著他的靠近,怪物終於察覺到了一種非常熟悉的氣息,來自久遠的上古

    紅衣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腳下踏著隨意的步伐,在火焰即將灼燒到臉上時,他抬頭望著天空。

    “轟隆!”

    雷雲仿佛被喚醒,發出震怒。一道水缸粗的雷電落在容丹桐身邊,地麵霎時出現一個深洞。容丹桐毫不在乎的從電光中踏出,隨著數聲轟鳴,烏雲乍破,無數電蛇轟然而落,以容丹桐位置為中心,將火色都染成了半邊紫白電光。

    他走過之處,雷電伴隨而落。而他腳下所塌的方寸之地卻絲毫無損。

    怪物終於意識到危險,想要逃跑,卻被電光徹底覆蓋。

    天空中,烏雲蔽日,此刻太陽星的位置烏雲卻逐漸消融,一輪溫潤的彎月出現在太陽周圍。

    日月同空,光輝交映。

    一道黑色漩渦形成一條通道出現在空中,連接了天障之地和迷霧之林。

    這種異象同時在迷霧林出現。迷霧被驅散,黑色的孔洞奇異的出現在古樹林立的空中,引起狂風大作。

    正在迷霧林搜尋容丹桐的魔修紛紛被驚動,前往而去。

    一隻黑色的魔物趁亂從黑色漩渦中爬出,發出難以抑製的興奮哄叫,猩紅的眸子注視著樹海,如同被關押千萬年的囚徒終於出獄。

    它發現了第一個前往而來的魔修,那是一個非常美貌的女子,正是離此地最近的侍女朱言。

    雙方一碰麵就纏鬥起來,魔物貪婪的想要吞噬眼前的獵物。

    他們不過過了數招,又有幾隻魔物飛出了漩渦,伴隨而來的是一隻巨大的手臂。手臂上覆蓋著黑色鱗片,手背處卻腐爛的露出森白骨頭。

    朱言吹出無數白嫩嫩的花纏住魔物,卻被這場景驚住。

    這時,數道劍光穿過古樹而來,還未四散開來的魔物撞上劍氣,瞬間被削成數斷。

    朱言鬆了口氣,轉身望去時,正看到停在靈舟上的玄衣男子。她莞爾一笑,飛身上了靈舟後柔聲喚道:“少主。”

    容渡月未答,握住劍柄的手指緊了緊,冰冷的麵容不曾有分毫動容,眼中卻是衝霄的戰意。

    漩渦中,怪物的半邊身體以及頭顱出現,那種屬於虛空之魔的毀滅氣息,令靈舟上的魔修倒抽一口涼氣。

    “這是什麽怪物?”

    “難不成是哪個老家夥煉出來的邪物?”

    “留下一半人守在此地。”容渡月手腕一動,手中古劍上出現夔龍紋印,隨著他看似簡單的揮劍,風雲相伴,雷電相隨,劍氣硬生生砸在怪物頭顱之上,怪物眼中鬼火跳動,僵持片刻後,被打進了漩渦之中,不見蹤跡。

    氤氳紫光的眸子落在遠方,他道:“去!”

    巨大的靈舟駛向漩渦。

    除非成就天仙之位,不管你是仙道飛升得道,還是魔道成仙。

    而仙人之上,卻是虛無縹緲,隻在傳說之中的神!

    不過這些離容丹桐太過遙遠。

    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元神、渡劫、大乘飛升。

    他才走到第二步罷了!

    清晨,朝陽初升,灑耀的光輝透著殷紅,這是魔長道消導致的幾分詭密。薄霧凝聚成珠,在青翠欲滴的竹葉之上,盈盈欲墜。

    容丹桐一夜打坐,第二日卻是神采奕奕。

    在白色玉石修砌的小道上,分排站著四位女子和兩位黑袍少年。分別是侍女葉酒和十九他們。

    四位全職侍女時刻表達自己的職業道德。一手絲綢飛舞,一手花瓣鋪地。端的人間仙境,雅致清美。

    一身華服的公子從花瓣中悠悠而出時,不管此人性情如何,是豬是狗,至少這外表真心賞心悅目。

    容丹桐神色自然,笙蓮的表情卻有一瞬間飄忽,望著灑在臉上的花瓣一臉茫然。

    葉酒領頭,站在容丹桐麵前微微彎了彎身。得到容丹桐的首肯後,悠悠伸手,薄紗之下,五指秀美。她神色嚴肅,屈指一招,從手中心轉出一精致的小船。小船不過拳頭大小,船首船尾分別是兩條毒蛇盤桓。

    “去!”葉酒催動靈力,小船漂浮至空中懸定。隨後,四位侍女同時出手,靈氣如水,貫徹小船。

    瞬間,小船飛長,放大後停滯空中。

    容丹桐硬生生忍住自己看到新事物的興奮,一把抓起笙蓮,躍上靈舟。四大侍女隨後帶著十九阿音也上了靈舟。

    靈舟開啟,穿入雲層之中。

    容丹桐站在船頭,俯視漸行漸遠的房屋,直到再也看不清才將目光落在靈舟上。用靈氣控製飛行的靈舟讓他非常感興趣,並將飛蛇靈舟同自己以前生活的時代那些交通工具對比。然後感歎,果然隻要有需要,就會有發明。

    容丹桐閉眼將神識放出,覆蓋整個飛蛇靈舟。本來他隻是好奇,但是神識一接觸靈舟就有種血脈相融之感。這種感覺,同第一次摸到白骨鞭時一般。容丹桐立刻扒記憶,將此物的來曆翻出來。

    這飛蛇靈舟是由夜姬尊者所賜,是上好的飛行靈器,不止可以防禦也可禦敵。

    不管夜姬尊者對自己兒子多麽疏忽,該給的,一樣不少。當然兒女太多,待遇自然不同。容渡月這樣的星月殿主得到的好東西,不管是質量還是數量都足以使夜姬的男寵和其他子女嫉妒幾分。

    容丹桐在築基時,也被賜予了飛蛇靈舟。然而飛蛇靈舟一般是金丹修士所用,他的修為太低,容渡月隻能先幫忙馴服一番,再由容丹桐滴血簡單煉化。即使如此,以他的修為也無法使靈舟飛行一刻鍾。為了不發生飛了一會兒就因為靈力耗盡,從空中摔落這種不摔死也會把臉丟盡,慘不忍睹的破事。

    原身就放開了幾分限製,讓四大侍女勉強可以使用。

    容丹桐吹了半天涼風,才將心中的幾分激動之情壓下。

    這個世界,果然有太多好玩奇特的地方,老子不好好過日子,實在對不起自己!

    此刻人清醒了,也注意到了身邊的少年。看著笙蓮立於一旁,麵色被風強風吹得有幾分蒼白,弟控戰勝了一切,容丹桐轉身就將笙蓮拖進船艙之中。

    感受到握住的手腕冰涼,容丹桐忍不住道:“飛蛇靈舟速度極快,風也大。你修為這麽垃……這麽低,受不住怎麽不提醒我?要氣死老子啊!”

    “……”笙蓮神色微愣。不由懷疑,自己有這麽柔弱?

    四大侍女加兩名少年眼巴巴看著兩人……進入了船艙!

    阿音露出好看的笑容:“葉酒姐姐,我們不如也進入吧,站在這裏,根本無法好好照顧主人。”少年的身體有些單薄,修為也最低,如果不是極力克製,恐怕早就冷的瑟瑟發抖了。

    葉酒點頭:“也好,朱言你留下,我們共同輸入靈力控製靈舟。綠竹,漪漪你們先去服侍少主,兩個時辰一次換班。”

    這個決定在好不過,其餘人紛紛應了一聲,便各自進入船艙。

    可是十九卻留在了這裏,將自己微弱的靈力輸入靈舟之中。

    “怎麽不進去?”朱言不由問道。

    “想做點實事。”

    朱言滿意點頭,葉酒卻皺了皺眉道:“你修為本來就弱,等沒了靈氣,有的好受。”

    “正合我意。”十九神色愉快,不見昨天一絲迷茫。

    船艙範圍不小,有幾間寢房共人休憩。房間由四大侍女親自布置,容丹桐雖然吐槽她們那騷包的眼花,但是卻肯定她們的布置。

    容丹桐拖著笙蓮進入房中時,思考要怎麽教訓教訓笙蓮。畢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可不是好毛病。特別是表妹那個臭丫頭,屢教不改。

    船艙有窗,塗朱漆貼薄紗,窗戶上也不知道畫了什麽陣法,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外白雲聚散,世界博大。卻感覺不到外麵的大風,算得上心思精巧。

    靠窗處,是一書桌。桌麵擺著筆墨紙硯,平平直展。

    笙蓮踏進房中後,瞥了眼容丹桐的手,在對方放開他後,徑直走到書桌。展開紙張,開始研墨。

    “你到底有聽我說嗎?”容丹桐見他這般淡定,開始擼袖子,他現在特別想抽這個臭小子一頓。

    果然,平日借著教導抽他,那是老子來這裏後最正確的事了!可以有正當理由,毫無愧疚的抽他。

    不要太爽。

    幾步走到笙蓮麵前,容丹桐氣勢洶洶目光銳利,正想一掌拍桌表達自己的不滿。卻在看見他的動作時,氣勢散了八成。

    少年漂亮的手指修長靈活,擺弄這些文藝的玩意,特別順眼。

    容丹桐自己不會,立刻回憶原身會不會這些東西,可惜原身也沒想過要學。除了從記憶裏扒拉出一些軟趴趴的毛筆字,就沒別的了。知道自己一輩子粗漢,永遠不會這些東西的容丹桐糾結了那麽一刻,於是,氣勢一下子降到了低,成了負五的渣渣。

    “笙蓮,你還學了什麽東西。”他站在一旁,低頭看著笙蓮,語氣無奈。漂亮的手,悠然的握住墨筆,瀟灑的遊走於紙上。即使不懂他畫的怎麽樣,容丹桐還是覺得格外賞心悅目。

    “學?”手指頓了頓。

    “比如說琴棋書畫?”秉承要當好哥哥,容丹桐消了氣,一屁股坐在桌上隨意說著話。

    “都會一點。”

    “啊……”真厲害。容丹桐誇獎到了嘴邊,被他下一句話憋回去了。

    “在被六欲老魔抓走之前,我修煉速度極慢,三歲修煉,整整十年歲月才至煉氣一層。家中長輩們對我失望透頂,大罵我“蠢才”,之後再也不過問我修煉一事。”他悶聲說道,“我不願信我是個蠢才,可是十年一事無成由不得我不信。如果做不好一名修仙問道者,那我就做一個厲害的凡人好了。”

    “怎麽可能?”容丹桐驚愕,純陽之體修煉速度慢成這樣,你逗我玩呢?

    “現在我已經能修煉了。”

    容丹桐突然明白過來,憤怒道:“有人害你?”

    “……”笙蓮抬頭,突然笑了,“我不知道,不過無所謂了。”當年能夠這麽做的人已經全部死在了屠殺中,逝者已逝,追究無益。

    容丹桐恨鐵不成鋼的狠狠拍了下他的額頭。

    笙蓮吃痛,轉過身不理他。容丹桐見他畫的認真,於是用手托腮睡覺。

    筆與紙相觸,渲染悠悠墨香。

    似乎此處非是魔修之所,而是仙人遊玩之地。不沾紅塵,不染血腥。

    綠竹、漪漪在門口楞了楞,最後關門退下。這裏並不需要她們。

    侍女感覺到了來自男寵,呃……也許是少主夫人的深深惡意。

    容丹桐隻是眯一會兒眼,待他搖了搖頭睜開眼睛時,卻發現笙蓮已經停下了筆,背對著他,望著窗口。

    墨筆擱在書筒中,染墨之處未幹,顯然他停下不久。

    白紙上隻有個簡單的畫了幾株墨竹。由主人隨意勾略,卻讓人看的格外舒服。欣賞一會兒後,容丹桐考慮要不要也去學學。最後痛苦想,比起真的去學,他寧願當一輩子粗漢。

    所以容丹桐看不懂,笙蓮落筆處,複雜而紛亂的思緒。

    “你剛剛生氣了,為什麽?”就在容丹桐覺得今天笙蓮是不想說話,卻聽到對方幹巴巴的問。

    剛剛生氣呢?

    早就消氣了的容丹桐一臉茫然。

    得不到答案,笙蓮又看不到對方神色。少年清秀雅致的眉目間,閃過幾分絕意,像是倔強,又似乎是有所打算。

    “算了,你不用說了……”少年突然回首,用手掃去桌麵的東西。氣勁之下,東西統統平安送到地麵。

    他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容丹桐的手。

    容丹桐:“……”

    情景不對啊,然而他還是將手伸出去,順著對方的力道起身。

    笙蓮緊緊盯著容丹桐,容丹桐麵無表情。

    很多時候,容丹桐根本搞不懂這個才十七八歲的少年在想些什麽。

    “我一直不知道你要幹什麽。”

    正好是我想問的。

    容丹桐抱著手半靠桌麵。端著“有事快說老子立刻給你解決”的神色看著笙蓮,擺出兄長的威嚴來。

    “既然不懂……”少年突然一笑,薄唇輕勾,看著漂亮極了。下一秒容丹桐就知道自己瞎眼。

    “……直接做吧。”

    什麽亂七八糟的?

    容丹桐一時沒反應過來,唇角一暖,後背撞到了桌麵,眼前景色就是一變。一張過於漂亮的眼睛緊緊注視著他,幾絲墨發落下,眉目間有著幾分生動。

    少年動了動,微闔雙眸,卻是徹徹底底的將唇覆上。

    老子……老子突然覺得自己完全不懂這個世界。

    容丹桐整整一夜都瞪著眼,望著昏沉的夜色出神。直到天際泛出淺白之色,炙熱的旭日伴隨著紅色霞光從沙土中爬出。他才被光線刺疼雙目,恍惚的眨了眨眼,揉了揉眉心。

    笙蓮被刺眼的光線喚醒,伸手遮住了額頭,他的上方有一塊陰影,身下亦是不同於沙地的細軟。這才恍然明白,自己竟是在容丹桐懷中睡了一夜。

    遲疑片刻後,他用手撐起身子。目光隨著容丹桐的視線望去。

    遙遠之處的天障之地,天空雷雲滾滾,地麵烈火熊熊。

    容丹桐拉住了笙蓮的手臂指著黑壓壓的一片雷雲,問:“那一處,是不是太陽星?”

    笙蓮聞言,定神仔細瞧去,方才發現雷雲稀薄處,的確有一層淺淺的火色,於是肯定的對容丹桐點了點頭:“沒錯。”

    言罷起身,熟練的提起被容丹桐扔到一邊的斷劍,劃開手上的筋脈。見容丹桐回過頭來,怔怔的望著自己,他抿了抿唇,擺出個淺笑的模樣道:“還是你下手更有分寸,我昨天都不疼。”

    廢話,你昨天昏迷了整整一日夜!

    容丹桐看到天障之地上藏著的太陽星,覺得它和自己手上的玉墜對應,那麽有八成的可能性就是景明帝君口中說的“日之輪”。心中不說多麽愉悅,也算是悄悄鬆了口氣,結果一回頭就看見了這放血的一幕,一下子就心塞了。加上笙蓮這故作輕鬆的態度,簡直是怒火中燒,罵道:“既然不怕疼,那你就多砍幾刀啊!”

    笙蓮思索道:“我自己砍很疼的,如果是你砍的話,多砍幾下都不疼。”

    “什麽狗屁!”容丹桐氣笑了,“你睡了一天還會撩妹呢?”

    笙蓮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容丹桐擺了擺手:“這些混話你還是等著跟你日後娘子說吧。”

    “……哦。”

    容丹桐懶得再鬧,仔細盯著手中的玉墜,開始思索如何拿到日之輪。

    在落日之前,他沉聲問:“笙蓮,這些魔物主要是跟著你,對不對?”

    笙蓮沉默,半響才神色古怪道:“是!他們主要是為了我。”他問:“我像不像一塊腐肉?隻要是蒼蠅就想盯上來?”

    “胡說八道!”容丹桐撇嘴:“就是因為你太貴重才能吸引那麽多東西。”

    不過,目前來看,除了自己的確都是些臭蒼蠅,容丹桐恨恨想。

    笙蓮愣了愣,含糊應了一聲後側過了頭,細軟的墨發垂落幾束遮住了側臉,本來蒼白的臉上卻越燒越紅。

    容丹桐沒心情注意太多,斂袂起身時,最後一絲光線消失,魔物趴在虛空之魔的屍骸上,靜止不動。這些魔物經過這幾天,已經非常自覺,一到晚上就趴在了怪物身上。

    “笙蓮,我去拿一樣東西,你在這裏等我。”

    “很遠嗎?”

    “恩。”

    “帶著我會來不及?”

    容丹桐思考該怎麽回答,笙蓮卻聲音幹脆道:“好!”

    “……”本來打算勸服笙蓮的容丹桐有些驚訝,他知道笙蓮有時候心思深沉細膩,這次他都做好了強硬讓笙蓮答應的準備。

    因為他不能說原因,可是沒想到笙蓮回答地如此痛快。

    “你……”

    “安全回來。”笙蓮眸中含著鉤月升起的第一抹光線,認真的望著容丹桐道:“一定要安全回來。”

    容丹桐僵在原地,隻覺得一股熱氣湧上了腦門。笙蓮肯定猜想過一些原因,可是具體東西,容丹桐絕對不信他能猜出來。他隻是本能的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然後選擇了信任。

    這不是什麽小信任,而是在生死間托付的信任。

    容丹桐突然哈哈笑了幾聲,掩飾了自己的失態後,他拍了拍笙蓮的肩膀道:“好兄弟,等我回來。”

    然後不再遲疑,轉身一個飛躍,如同烈焰鳥伸展火紅羽翅,矯健躍出後,在空中一個折轉,如巨石砸落一般一腳重重踩在一個魔物頭上。

    又一次跳躍時,被他踩出一個破洞的魔物從怪物身上滾了下來。

    容丹桐臨走都要重重踩這些東西幾腳,才夠解氣。最後,一柄飛劍帶著劃破夜色的光芒直奔天際而去。

    在這漫無邊際,永遠隻有日月的天空,仿佛唯一的一顆星辰,夜隕流星,轉瞬即逝。

    笙蓮站在石碑下,久久佇立,腳下的陰影同石碑一起拖的很長。他張了張唇,想說什麽卻沒有出聲,隻是靠著石碑緩緩坐下,目光落在容丹桐消散的方向。

    他想:走的太急匆匆了……

    銀發道人從石碑的陰影中踏出,他抱著手,聲音醇若美酒,“他不會回來了。”

    笙蓮埋著頭,不為所動。

    那人嗤笑:“如果他回來,絕對不會是為了帶你走。”

    ……

    這片沙漠超出容丹桐想象的大,在靜謐的沙漠中,他消耗不起一絲時間,隻能禦劍飛行。

    沙地延伸至看不見的遠方,月輝盈盈灑落,將細沙映出一層淺淺淡淡的金色海麵。一道熾亮的白光穿梭於沙海中,速度極為快,卻時不時撞進沙丘之中,揚起陣陣沙塵。

    容丹桐吐了口沙子,又一次從沙土中爬起時,非常熟練的運起飛劍。

    他儲物袋中最好的一把飛劍折了,如今翻出來的這一把品質比不上第一把,可是也足夠用了。在一次次的摔倒中,他百折不撓地爬起來,對飛劍的控製力不斷提升。

    踏上飛劍,容丹桐輕喝一聲“去”,瞬間連人帶劍一同飛躥在夜幕深處。耳邊風聲獵獵作響,容丹桐努力控製每一分靈力,平衡身體,轉換方向。眸子卻是直勾勾的盯著黑暗中異常明亮的金紅火焰。

    看似很近,可是真正去追趕才明白,遙遠的可怕。

    怪不得那些怪物速度如此驚人,卻直到落日時分,才追到被它們視為獵物的容丹桐兩人。

    逃亡那刻,離得遠是好事,讓容丹桐兩人從生死邊緣逃過一劫,如今卻成了困擾他的大麻煩。

    子夜之時,鉤月立於中天,容丹桐落在沙丘上,停頓片刻後,禦劍而行,飛馳向遙不可及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