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霸王餐？

    骨雲行走在江寧城中熱鬧的街道上，被兩側林立如雲鱗次櫛比的店鋪酒肆看花了眼，她這一路行來，也引起不少行人側目。一來是她身著回紇人的勁裝，與長裙如風的大唐女子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二來她眼窩深陷眉眼如畫帶有濃烈的異域風情，想要不引起路人的矚目都不現實。

    出了楊府，城中人就沒幾個認識她了。她不像是楊雪若本來就在城中具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知名度，也不像紀國和蘇嫿一樣曾經公開拋頭露麵，很多人都記住了她們的麵孔。她隱匿在李侗的隊伍中，前番連望江樓上的盛會都懶得參與，所以她這張陌生的異族美貌麵孔，驟然出現在城中，在第一時間引起了不少在街麵上討生活的小混混的垂涎三尺。

    來江南行商的西域胡人很多，乃至遙遠的波斯大食等國都有商團不遠萬裏抵達。所以，異域女子在江寧城中其實也不算是多麽罕見，但骨雲不是一般的胡女，她的身材玲瓏曼妙、姿容秀美風情，兼之個頭很高，比大多數的大唐女子都要高出半頭。像骨雲這樣的美女，走在這江寧城中，就是鶴立雞群，回頭率之高可想而知。

    骨雲慢慢走過去，偶爾將目光留戀停留在某些售賣新鮮玩意的攤位之前，她並沒有注意，她的身後已經尾隨上了三五個神色不軌的少年混混。這個年月，女子獨自上街不是什麽稀罕事，但像骨雲這般出眾的美人兒孤身一人而行，卻絕對不多見啊。

    骨雲信步走來，在繁華的街麵上逛了大半天，漸漸就覺得有些饑餓。黃昏時分，她信步走進一家酒肆，在夥計熱情的招呼下，她也沒有拒絕夥計的好意，隨意讓夥計推薦上了幾個招牌菜，要了一張胡餅和一壺酒，就開始享用起來。

    骨雲出身回紇，從小在馬背上長大，作風粗獷，吃起東西來自然沒有楊雪若和紀國這種天之驕女的優雅，況且她是真的餓了，從早上到現在，她真是滴水未進。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引起了店內不少食客的關注，那幾個尾隨過來的無賴少年也就混進店來。

    “這胡女……餓死鬼托生的嗎？”

    “窈窕胡女，君子好逑……”

    “滾，你阿娘的，你是哪門子的君子？要臉不？”

    這些少年無賴圍攏在一側，嬉笑連聲，打量著骨雲。骨雲忙著吃東西，也懶得理會這些人，其實她也沒覺得被人盯著吃東西有什麽不妥。況且，她也聽不懂這些食客和小混混用江南軟語說的語極快的話。

    但吃完飯，夥計過來算賬的時候，骨雲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沒有帶錢。她雖然貴為回紇公主，但這大唐的錢財，她是分文沒有的。這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有李侗的人安排妥當，她也沒有花錢的當口啊。

    骨雲掏了掏口袋，旋即漲紅了臉。她身上帶著的，隻有自己的相當於護身武器的馬鞭。馬鞭的柄是純金的。但這是磨延啜給她的信物，她總不能變賣了自己的回紇公主信物去換飯錢。

    年方十歲的青年夥計頓時有些不高興了，沒想到這異族美女竟然是一個吃霸王餐的。這年頭，江寧城中人遵紀守法，除了少數地痞無賴，吃霸王餐賴賬的幾乎沒有，不成想今日碰上一個。

    “姑娘，一共一百六十八文，請付賬！”夥計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漠起來。

    骨雲臉色更紅，她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夥計哥，我出門沒有帶錢，等我回去讓人給你送來……”

    夥計勃然大怒：“真是可笑！你沒有錢來吃什麽酒飯？看你姑娘家貌美如花，不成想卻是賴賬不還的人！趕緊付賬，否則，休怪本店告官，將你抓進江寧郡守衙門的大牢！”

    很多食客指指點點，哄笑成一團，看著熱鬧。骨雲從小到大，還從未經曆過這種當眾圍觀被羞辱的場麵，她婉約的柳眉一挑，怒道：“又不是不給你錢，你等我回去取錢來付賬！”

    骨雲抓過自己的馬鞭就要離去。在她的意識中，她是著急返回江寧郡王府或者楊家去取錢來付賬，絕無半點逃逸的跡象。可在夥計眼裏這顯然是逃帳了。

    夥計怒吼一聲，旋即三四個五大三粗的夥計從後堂衝過來並包圍過來，攔住了骨雲的去路。

    那幾個少年無賴這才晃蕩著身子舔著臉湊上來：“小娘子，沒錢會賬了？不要緊，哥幾個幫你付賬，可是你要陪哥幾個喝酒玩耍喲！”

    領頭的這個少年無賴方臉圓額，眯縫著小眼睛，臉上掛著曖昧的笑容。

    骨雲柳眉倒豎，這些無賴竟然想要趁火打劫調戲於她，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回紇公主如何接受的了？她憤然怒視了少年無賴一眼，手裏的馬鞭在半空中炸響，沒有任何遲疑，就抽了少年一鞭子。

    啪！

    馬鞭重重抽打落在肩膀上，但旋即第二鞭又落了下來。少年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的背上，衣衫被骨雲抽裂，骨雲用力極狠，這幾鞭子下去，幾乎要把沉湎於酒色的瘦弱少年給抽散架了。

    酒肆的夥計沒想到這胡女這麽彪悍，不但賴賬還動手打人，不過，這幾個地痞小混混挨打，他們也樂得看熱鬧，索性避在後頭，且看骨雲手裏的馬鞭左右揮舞，將這幾個小廝給抽打了一個死去活來。

    酒肆中亂成了一鍋粥，食客們一哄而散，卻是擁堵在門口圍觀。而周遭的行人，也漸漸被吸引過來。

    ……

    孔晟出城辦事返回城裏，他半靠在自己那輛招牌標誌的豪華馬車上閉目養神，思量著下一步如何推進土改新政和在江南各地辦平民學堂的事兒，突然聽到車外有喧鬧聲，就下意識地掀開車簾掃了一眼，就是這一眼，他忍不住眉頭一皺，立即吩咐護衛馬車前行的李彪李虎停下馬車，查看動靜。

    本來孔晟之前是很少乘坐馬車公然帶護軍出行的，但後來考慮到朝廷的威嚴法度，他作為朝廷一品郡王，自有出行的儀仗隊伍，如果總是拋頭露麵縱馬馳行，總是不妥、會授人以柄。越到了一定的高位上，就越加要接受規矩的束縛，這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比如說皇帝，微服出宮或者可以，但大多數時候，皇帝出宮都要擺駕出行，否則不合禮儀和法度。作為皇帝，沒有幾個會任由自己的性子來。哪怕是昏君，都有接受規矩禮法的自覺性。

    孔晟看過去的時候，骨雲正在路邊這家小酒肆裏大打出手。她手裏的馬鞭揮舞，沾者鬼哭狼嚎，那幾個湊熱鬧來調戲她的少年無賴早就躺倒了一地，在地上被馬鞭抽得痛不欲生，而那幾個阻攔骨雲離去的本店夥計，也被馬鞭抽打得鼻青臉腫慘呼連連。

    李彪李虎當然認出了是骨雲。

    兩人吃了一驚，骨雲可是孔晟即將娶進門的郡王妃之一，回紇公主。在這裏與人鬥毆，郡王府的顏麵何在？

    “閃開！”李彪李虎帶著幾名彪悍的郡王府護軍闖了進去，試圖為骨雲解圍。但店家掌櫃的一幹人等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將李彪李虎等人包圍起來，控訴著骨雲吃霸王餐還行凶傷人的“惡行”。

    李彪李虎等護軍聽得有些麵紅耳赤。

    開玩笑啊，這可是回紇公主，郡王未過門的王妃之一，卻當街當眾行凶，還吃什麽霸王餐？這……這也忒離譜了！

    但這個時候，李彪李虎怎能不站在骨雲的一邊，事關郡王府的體麵啊。

    李彪怒斥一聲：“都散了！看什麽看？掌櫃的，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對安國郡主不敬！什麽賴賬不還？不就是區區一百多文錢嗎？我家安國郡主豈能是吃白食的人？！”

    店家掌櫃的等人一聽楞在了當場，這些郡王府的護軍從來都是秉公執法，很少偏私，如今卻公開護著眼前這個“凶惡”的異族女子。不過，掌櫃的聽聞“安國郡主”的名號，突然想起城中傳揚甚廣的關乎皇帝賜婚給江寧郡王孔晟的冊封為安國郡主的回紇公主，臉色當即嚇得煞白。

    李彪李虎帶著幾名護軍上前拜了下去：“末將見過公主！還請公主隨我等離去，此事自有末將來處置！”

    骨雲臉色微紅，她其實知道自己根本不占什麽理兒，也認出了李彪李虎這兩名孔晟麾下的四品將官。但她本心裏是沒有賴賬的企圖，隻是這些無賴的調戲、店家惡言的阻攔，一股腦觸怒了她，她身手高強，是統率回紇女軍的女將軍，眼前這些人豈能是她的對手？她懷著羞憤和怒氣左右抽打，將這群人打得慘不忍睹。

    骨雲本待還要辯解兩句，但李彪看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為了郡王府的體麵，不由分說，再次躬身行禮：“請公主隨末將離去！”

    骨雲跺了跺腳，抓起自己的馬鞭，怒視了店家等人一眼，急匆匆在郡王府護軍的保護下離去，猶豫了一下，還是分開人群上了孔晟的馬車。

    李彪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轉過身來，吩咐從人掏出一貫錢來扔給了店家：“掌櫃的，這些錢足夠補償你的酒錢了吧？”

    店家已經意識到這異族女子竟然就是傳說中被皇帝賜婚給江寧郡王的回紇公主骨雲，心裏有些後悔。不過是區區一百多文錢，為了這點小錢，得罪了郡王妃，這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啊。

    但誰又能想到，堂堂的回紇公主、江寧郡王的未婚妻，竟然跑到他們這裏吃霸王餐啊？！

    “公主無心，出門未曾帶錢，豈有用酒飯不付賬的道理？但爾等竟敢對回紇公主不敬，可曾知罪？”李彪怒斥道。

    “將軍，小人知錯，知錯了！小人豈敢收郡王府的錢，這頓飯，就算是小店請客了。實際上，安國郡主能來小店用餐，小店蓬蓽生輝啊！”店家掌櫃的嚇得麵色如土，連連躬身賠罪，不敢收錢。

    李彪不過是為了擺平此事，哪裏會真的要懲罰店家。他冷冷一笑：“好了，此事就算作罷，收了錢，都散了吧！”

    “拿去！”

    掌櫃的不敢再推辭，隻得讓夥計收了錢，要找錢，李彪麵色冷漠揮揮手：“罷了，剩下的就算是公主給你們的賞錢了！”

    孔晟聽了李彪的回報，多少有些啼笑皆非。這回紇公主真是一個惹禍精，你說你好端端地一個人跑出來幹嘛，出來也不帶隨從，萬一出點什麽事，讓我這個江寧郡王的臉麵往哪裏擱？

    他麵帶淡淡的笑容，掃了坐在自己對麵麵色猶自有些漲紅的骨雲，輕輕道：“公主出門，怎麽能不帶幾個下人？今天要不是我偶然路過，你該怎麽收場？”

    孔晟的馬車按照親王的規製製造，內部空間自然是極寬敞的。骨雲很少這般與孔晟獨處，上了孔晟的馬車後很不自在，她冷著臉窩在一側雙手抱膝沉默不語。

    孔晟見她不吭聲，忍不住搖了搖頭：“公主身份不同，今後不要一個人出門了，萬一有什麽閃失，我也沒法向皇上交代。”

    骨雲撇了撇嘴：“你們漢人就沒有幾個好東西！我不過是吃點東西，又不是不給錢，竟然來了這麽多人對我不軌。要不是我……”

    骨雲沒有繼續往下說。她心道若不是我還有幾分自保的本領，豈不是要被你們這些漢人給欺負了？

    孔晟皺了皺眉，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去：“公主可以暫時住在楊府，要是覺得不適，也可以隨時回郡王府居住。如果公主想要在城中遊玩散心，孔某可以命人隨身伺候。”

    骨雲搖搖頭：“我在楊家挺好，你不用管我！”

    說完，骨雲見馬車已經駛離了剛才的是非之地，就要跳下車去自行離開。孔晟眉頭一簇，開口阻攔道：“人多嘴雜，也不安全，我送你回楊府就是！”

    “你不用管我，也不用你管！”骨雲冷冷一笑，“停下，我要下車！”

    孔晟就是再好的脾氣也被骨雲這種態度給激怒了，他沉聲道：“骨雲，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我孔某人的未婚妻，你隨意在城中走動，與人打架鬥毆滋事生非，丟的是我江寧郡王的臉麵！”

    骨雲梗著脖子，美麗的容顏上絲毫不懼：“那又如何？停車，我要下車！”

    孔晟氣得嘴角都在顫抖。但他不可能真正跟骨雲一般見識，他心裏其實早就知道骨雲這匹野馬要想馴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天的事，以日後的麻煩比起來，或許也算不了什麽。

    孔晟遲疑了一下，骨雲梗著脖子呼吸急促怒視著他，大有不停車就要強行跳車離開的架勢，孔晟終歸還是擔心她孤身一人行走在城中萬一再出什麽事，會無事生非，想了想，還是吩咐李彪停車，然後自己跳下了車去，將馬車讓給了骨雲。

    “李彪，送公主回楊府！”孔晟揮揮手，示意李彪護衛車駕儀仗送骨雲返回楊家。李彪等人無奈，隻好留下兩名護軍陪伴孔晟，其餘人等繼續護衛儀仗車駕改道向楊家行去。

    孔晟下了車，骨雲便不再堅持要下車了。她的目的不過是不想與孔晟同乘一輛車而已，既然孔晟下車，她自然樂得乘車去楊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