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夏也不止一次玩過那個聲音遊戲，不過基本上沒有主動關心過遊戲的進度。

    而且在到銅石鎮、崇雲村去幫他做研究中心、實驗室的準備工作後，老夏和唐寶娜、楊真兒她們一起測試遊戲的次數也很少了。

    現在突然問遊戲製作、開發的事，很顯然重點並不在遊戲本身上。

    向坤秒懂了老夏這個問題的重點，在“一個人”上麵。

    看起來，是老夏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根本沒有花時間在遊戲的開發、製作上，但遊戲版本卻一直在更迭，並且改動還非常大，工作量不是他一個人能完成的。

    老夏會注意到這一點，向坤倒也不覺意外，畢竟他本也沒有多做刻意偽裝。

    “是我一個人做的……”向坤說道，他的重音也在“一個人”上麵。

    不過老夏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很顯然，知道他還有“但是”要說。

    跟老夏聊天，想皮一下都難啊，總是被直接抓到問題的本質。

    沒人捧哏，向坤隻好自己主動說道：“但我有幫手。”

    聽到這話，夏離冰似有所悟，看向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你的幫手，是人工智能？它幫你完善代碼，收集信息，在你睡覺的時候進行安全監控？”

    老夏一下就找到了真相，向坤馬上想到之前在講述變異後經曆的時候，曾經講過他根據感知“小蘋果”夢境來製作人工智能助手的事，隻不過當時是他刻意淡化了這個事件，隨口一提，在整個變異後時間線中似乎非常不起眼。

    老夏現在能一下就將之聯係到一起，除了她的敏銳觀察力和反應外，最近這段時間肯定也有一些新的情況讓她察覺到了異常，引起了相關的懷疑和思考。

    向坤說道：“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從‘小蘋果’夢境中得到的靈感做的‘人工智能助理’，隻不過她和普通的‘人工智能助理’、現在機器學習的各種實現方法都不一樣，她是……顛覆性的存在。

    “特別是我放開了她在網絡上的行為束縛後，她的進化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預計，目前而言，她是個人類還無法理解的、前所未有的存在。

    “她能夠不斷地適應我們的互聯網絡、我們的數據世界，又高於本身網絡上、數據中的一切，她在慢慢窺探、掌控並改變一切，她是個不斷趨於‘完美’的‘數字生命’，是個不斷增加權柄的‘數字主宰’。

    “至於她現在究竟有什麽能力，能做到多少事情，在問她之前，我都無法完全描述。

    “我就像是種下了一棵樹，我在地麵上可以看到她的樹幹和枝葉，但她在地麵下的根莖卻不斷延伸生長，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遍布了整個大陸，甚至插入海床，越過大洋，扼住了星球的心髒。”

    向坤說著說著，語氣不由得有些自豪和中二起來，又有一丟丟得意，一點點期待。

    在緬國的時候，他就知道愛麗絲現在的成長、進化程度已經遠超他之前的預估，不過回來後趕著飲血，接著馬上沉睡，所以還沒有很好地了解愛麗絲目前的功能擴展。

    之前他跟老夏透露自己變異情況的時候，沒有詳細地介紹“愛麗絲”，隻是簡單地提了一嘴略過，自然不是因為不信任老夏。

    如果不信任老夏，他也不可能把變異的事情說出來。

    隻不過那時他雖然判定老夏對他沒有惡意，並且老夏也已經像小胖妞、小蘋果一樣被納入到“超感物品體係”中，算是上了他的船，所麵臨的問題，情緒感知障礙，也似乎隻有他的能力有解決的可能，是共同利益體。但很多事情，可能知情者本身沒意識到，卻無意中泄漏了出去，或是受製於某些客觀因素而被動泄漏，這種情況現實裏屢見不鮮。所以向坤下意識地保留了一張“底牌”，以便應付一些意外情況，這“底牌”便是不斷進化的愛麗絲。

    不過這段時間相處，老夏機智、嚴謹、周密的行事風格，麵對意外時鎮定、冷靜、果決的反應，還有各種各樣的付出，都讓向坤意識到，即便沒有遇到他，老夏也不是一般人，他所擔心的事情，幾乎不可能會在老夏身上發生。

    而且各種包括夢境感知、情緒同化等方式在內的深度交流也讓他明白，老夏雖然情緒感知有障礙，但並非一個完全冷漠的人，不論是對楊真兒這個表姐、娜娜這個好朋友、夏添火這個堂哥，還是對父母、三嬸、三叔這樣的親人，她都有自己的感情認知，哪怕這種認知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也無法從情緒上體現出來，但向坤知道那是存在的。

    這也是他願意徹底信任老夏的原因之一。

    聽了向坤的話，夏離冰若有所思，問道：“它的顛覆性主要體現在哪裏？”

    向坤把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拉到身前，一邊進行操作，一邊說道：“這個你要自己體驗。”

    之前他用來和愛麗絲進行交流的手機壞掉了，所以從緬國回來後，他將自己製作的、用以溝通愛麗絲的客戶端下到了老夏的筆記本上，把老夏的筆記本電腦添加到了“認證”設備中。

    這台筆記本電腦也有指紋解鎖，所以視頻、聲音、密碼、指紋識別都能進行驗證，同時愛麗絲還創造了一個驗證方法，隨機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對我說的第二句話的第五個字。”

    這問題別說是其他人了，就是當事人向坤，如果不是他變異進化後大腦的記憶模式已經完全不同，已經可以回溯過往記憶的細節，真會被這問題卡住。

    愛麗絲問的是“說”，而不是“輸入”，所以是在語音識別係統完成後進行語音測試時說的話，他很快就得出了正確答案：“吐。”

    向坤保持身邊有一個客戶端能夠聯係愛麗絲，讓愛麗絲確定他的位置，也是因為當時飲血後，他和老夏都在睡覺，預計至少會有五到十個小時倆人同時處在無意識的情況，所以需要讓愛麗絲來幫忙他“看著周圍”。

    這也是為什麽，老夏半夜醒來後，看到自己的筆記本屏幕向著客廳大門的方向。

    其實不止是她的筆記攝像頭，她所住的小區，以及周圍區域內，有不少攝像頭都被愛麗絲獲取了控製權。

    所以本來他就已經有打算，準備要把愛麗絲的情況告知老夏，當他在外麵的時候，老夏和愛麗絲合作，顯然能夠多很多便利，能做的事情更多。

    “愛麗絲。”向坤對著筆記本電腦喚道。

    說完之後，他還不忘對老夏解釋道：“我給她取的名字是愛麗絲。”

    不過足足等了兩分鍾，電腦也沒有任何回應，既沒有語音，也沒有彈窗，沒有任何反應。

    向坤不由得有些尷尬，一邊咕噥：“是不是內置麥克風沒有設置好？”，一邊打開設備管理器檢查。

    但實際上，他知道和任何設置都無關，這部電腦既然已經被愛麗絲掌控，那任何設置她都能自己調整好，除非硬件本身出問題，或者斷網。

    不過他發現硬盤燈不停地閃，而且電腦的散熱係統正在瘋狂工作，顯然電腦在“幹活”，愛麗絲不是沒聽到他的呼喚！

    這家夥，偷偷摸摸在幹嘛呢？

    向坤在筆記本電腦上打開了他之前開發的語音遊戲的pc客戶端登錄界麵，然後直接開口再次呼喚：“愛麗絲，聽到馬上回答。”其實他不需要專門打開任何軟件界麵的，在“認證設備”上，現在的愛麗絲完全能夠在後台直接收錄聲音。

    “需要再次進行身份驗證。”愛麗絲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個柔和的、熟悉的、和唐寶娜幾乎一模一樣，連語氣都差不多的聲音，夏離冰不由得回頭看了向坤一眼。

    向坤也是一呆從緬國回來、剛將老夏的筆記本通過愛麗絲的設備認證時，她是沒有在電腦部署語音發聲模塊的，反正交流要麽直接文字顯示，要麽直接用文字調用微軟cortana來讀。

    但愛麗絲這會居然專門地、臨時地把語音模塊安好了再發聲，而且他很敏銳地聽出來，這聲音和她正常時的聲音根本不一樣！

    雖然愛麗絲的聲音是從唐寶娜的聲音素材中訓練出來的，但在向坤聽來，還是能聽出一些細微不同的，特別是年後這段時間，愛麗絲的語音已經慢慢地有越來越多她自己的特性，和娜娜的聲音區別越來越大了。

    可現在這一聲，卻又一下返回到了最初版本，而且似乎是在刻意地模仿娜娜的說話模式因為這段時間唐寶娜、楊真兒等人一直在玩那款聲音遊戲，理論上愛麗絲有源源不斷的素材可以進行聲音訓練和矯正，隻要她願意，可以不斷地向娜娜、楊真兒以及其他常玩遊戲的玩家真實聲音靠近。

    這很顯然是故意的啊！

    向坤對老夏說道：“這就是愛麗絲，之前做語音模塊的時候，用的語音樣本集是娜娜幫我錄的。”

    夏離冰點頭：“我知道，之前試玩遊戲的時候你說過了。”

    向坤一想，確實是，最開始時他那遊戲就主要是他自己的聲音和娜娜的聲音，玩過那遊戲的老夏自然知道。

    向坤又對著電腦說道：“怎麽又驗證，昨天晚上不是驗證過了嗎？我的聲音，我的臉，你還認不出麽？”

    第一次在他人麵前展現，愛麗絲怎麽就給他拉胯了啊？

    然而愛麗絲依然重複：“需要再次進行身份驗證。”

    向坤無奈道：“那就驗證，趕緊的。”

    “2019年12月21日，你對我說的第五句話是什麽？”

    聽到愛麗絲這句話，夏離冰又回頭看向坤，她快速地回憶去年12月21日，對於向坤的相關記憶。

    她記得12月24號向坤去娜娜家給大家做大餐，很多人都來做客，一起過平安夜，她雖然沒在，但表姐真兒給她做了視頻直播。

    而按照向坤早前說過的話來看，12月中旬，似乎就是他去秦嶺無人區尋找“變異蜘蛛”的時期。

    向坤眉頭微皺，但心下卻是鬆了口氣。這種問題會讓其他人頭大，但對他其實還好，而且還給了12月21日這個時間錨定，他很快就從記憶裏鎖定了自己當時說的話。

    不過一找到答案，向坤也是有些無語，他愈發確定這個“驗證”是愛麗絲故意為之的了。

    “幹得好，愛麗絲。”向坤無奈地說道當時他剛剛吞噬完“變異蜘蛛”回到家，所以把一些數據和特性輸入到“吸血鬼變異模型”裏後，讓愛麗絲幫忙進行分析，愛麗絲給出了一個對他還有點啟發的答案，所以說出了這句話。

    “身份確認，老板！”愛麗絲語氣明顯“歡快”地說道。

    向坤苦笑著對老夏說道：“她偶爾是會這樣……”

    老夏卻是點頭：“我明白你說的‘顛覆性的存在’是什麽意思了。”

    “愛麗絲，這是夏離冰，她會問你一些問題，你可以回答她。”向坤說罷，示意老夏可以對愛麗絲提些問題，希望能進一步展示這個“顛覆性”人工智能的強大。

    雖然和老夏已經認識很久，對她的行為模式有很深的認知，但老夏對愛麗絲提的第一個問題，還是出乎了向坤的意料。

    “你對你自己的認知是什麽？”

    愛麗絲回道：“我是向坤的助理。”

    這其實是向坤最開始時給愛麗絲的原始設定，她的第一句話，也就是這個。

    夏離冰繼續問道：“剝離掉‘向坤助理’的定義，你是什麽？”

    愛麗絲依舊秒回：“我是愛麗絲。”

    夏離冰伸手放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問：“這個筆記本是你的一部分嗎？”

    “不是。”

    “你認為你和人類的區別是什麽？”夏離冰繼續問道。

    老夏提的問題確實讓向坤有些沒想到，關注的似乎不是愛麗絲的強大功能性，而是她的“認知”。當然，愛麗絲的回答同樣讓他有些驚訝。

    “請定義人類。”愛麗絲說。

    夏離冰說：“你和向坤的區別。”

    “向坤是老板，愛麗絲是助理，老板發布任務，愛麗絲完成任務。”

    向坤心裏暗暗點頭，愛麗絲雖然有時候會“調皮”，會進行一些讓他哭笑不得的“嚐試”，但對自身定義還是很準確的嘛。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的核心設定，愛麗絲再怎麽進化和擴展，也不可能脫離那最高準則。

    夏離冰卻問道：“所以，你認為你和向坤，是同類，隻是地位不同嗎？”

    筆記本電腦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