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與神明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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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往幸子家的路上,車上,李世珪一直在做著內心的鬥爭。
    一直到駕駛座上的尤妮斯開口跟他說:「前麵就是目的地了,把你送到地方,我也就該回去了。」他才回過神來。藲夿尛裞網
    先是禮貌回了一句「謝謝」,接著方才問道:「未請教阿姨你的名字是?」
    「優子。」尤妮斯用假名字騙他道。
    「謝謝你優子阿姨。其實我自己有錢打車的,結果還麻煩你專程跑一趟這麽遠送我過來,真是過意不去。」
    「沒什麽過意不去的,下車吧。」
    這人不光是眼神,表情,還是說話時的語氣都冷淡極了。眼看跟她沒什麽話說,世珪禮貌的說了句「回去路上小心」後便開門下了車,朝著幸子家大門走去。
    剛抬手準備按門鈴,還沒按呢門就自己開了。開門的人他認識,是幸子的弟弟。
    雖然不知道他這時間出門去幹什麽,但是也不想知道。
    世珪直接從他旁邊繞了過去,在玄關處脫掉鞋子往客廳走去。
    聽見玄關傳來的腳步聲,坐在沙發的幸子沒回頭看來的是誰便直接開口道:「你不去和同學約會了嗎?」
    說完,幸子忽然反應過來什麽,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回頭向聲音的來源望去,原本平淡的臉上頓時展露出欣喜萬分的笑容。
    「小珪,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食言的。」
    世珪望著她臉上的笑容,心中頓時生出幾分酸楚,一時不知該如何對她開口。說謊不是他的性格,但幫別人害人卻更是違背他做人的原則。
    那枚硬幣,給,還是不是她。無疑將會是一次影響他終生的選擇。
    最終世珪還是難以做出他的抉擇,看了眼空無一物的餐桌,主動找了個和硬幣無關的話題,使了一個拖字訣,開玩笑道:「你們這是已經吃過了,還是一直在等我呢?」
    「對對對,趕緊叫媽把菜下鍋。」被世珪這麽一問,幸子方才也回過神來,連忙快步朝廚房走去。「晚飯馬上就好,很快,相信我,真的很快。」
    飯早就已經煮好,煮好的湯也一直在爐子上用小火熱著。菜全部洗好切好,該焯水的食材也都焯好水了,就等他來就下鍋開炒了,能不快嗎。
    幸子戴著厚厚的防燙手套,從廚房裏把湯端了出來,揭開蓋子,裏頭立刻呼呼往外冒出熱氣。
    「韓式醬湯麽。」
    「是啊,聽明菜小姐說你喜歡吃高麗菜,所以我特意……」
    「我那純屬不挑食,跟喜歡不喜歡的沒關係。我早就說過了,我沒什麽喜歡也沒什麽討厭的東西,你根本用不著在上麵花心思討好我。」原本心想大家都同是被悲慘命運所折磨的可憐人,世珪一開始還想給她個擁抱來著。
    可一想這附近可能有什麽人正在監聽著這一切,便一句友善的話也不想跟她說了。
    「硬幣給你,我回家去了。」
    說完,珪直接把硬幣往空中一丟,隨即轉身便走。至於這下能不能把硬幣裏的竊聽器摔壞,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俗話說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她家裏到處都是竊聽器,再多這一個也沒關係。
    「不留下吃晚飯了嗎?」幸子蹲下撿起地上的硬幣,隨即立即追上往門口走的世珪,開口挽留他道。
    「還吃什麽吃,你看不出來我已經飽了嗎。」
    「可是……」
    「好了不要再說了,怪煩人的。」說完,世珪埋著頭向前跑了幾步,隨後慢慢從奔跑變成快走、最後在距離她二十幾米外停了下來。
    他緊握著雙拳,在原地站了有七八秒鍾,忽然轉過身來,快步向幸子走去。世珪搶過她握在手心裏的那硬幣,道:「這枚硬幣,象征著你對過去的留戀。而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從今往後,過去和未來隻能活一個。要留戀過去,就沒有未來!要未來,就不能再留戀過去!」說完當即朝一旁來了一小段助跑,使出渾身力氣,嗖的一聲將硬幣給丟了出去。
    「住手,不可以丟!」
    她本想阻止,可最後卻還是晚了一步。
    「你怎麽可以這樣!你!」
    望著不知道被他丟到哪去了的硬幣,幸子這下是真急了。情急之下,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幾分。
    而世珪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了幾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情感。但他知道那並不能怪她,她隻不過是個小藝人而已,別說她根本就沒能力去與害她的人做抗爭,就連她之所以會有今天這樣黯淡人生的真正原因,她都尚且還一無所知。
    在他看來,大和之人,人人有病,其皆無知、愚昧之病。
    雖經明治、昭和兩代維新,卻仍是治標不治本。這萬世一係,傳了一百二十六代,高坐上金座龍椅之上自詡為人間之神的皇帝不廢,那麽和國億萬萬人心中的病就永遠也不可能會好。
    世珪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道了一句「吾之無價友情」,隨即手心向上,伸向他丟硬幣的方向,道了一句「隨處可見硬幣」。
    接著拉住她的一雙手,抬頭仰著她的眼睛問:「二者,孰貴孰輕?」
    「小珪……」幸子單腿蹲下,目光與他平行,語重心長道:「如果你真的拿我當朋友的話,就不會做出剛才那種事了。我想你應該知道,那枚硬幣對我有多麽珍貴。」
    說完,幸子摸了摸他的臉,隨即起身朝硬幣被丟出的方向走去。
    「所以我就說,你有時候真的遠不如外表看上去要聰明。」看著她前去找硬幣的背影,世珪自言自語地說了這麽一句。最終無奈轉身離去。
    ……
    「高木阿姨,今天晚飯吃什麽。」世珪脫掉身上的貴族服飾,換好居家的睡衣,往沙發上一躺道。
    「你家就在對麵,怎麽不回自己家吃,老跑我這來蹭飯啊?」
    「因為你家飯好吃。而且……和你單獨相處在一起時,我心中所有的煩惱,似乎都可以暫時被忘記。這種感覺以前從沒有過。」
    「想吃什麽,我馬上做。」
    「隨隨便便炒盤飯就行了,畢竟我來你這主要也不是為了吃東西。」
    「怎麽你今天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的,是因為進宮的事麽?」廚房裏,高木一邊洗著菜,一邊跟客廳沙發上的世珪聊天道。
    「不隻是這一件事。」
    「那……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跟你說了也是白說。」
    「哈哈……」高木笑了笑,道,「說說嘛,也許我能幫得上你什麽忙呢?」
    「你有辦法,讓世上所有的壞人都變成好人,蠢貨都變成智者嗎?」
    「我當然有辦法,不過你得求我,並同時滿足我一個條件,那樣我才答應幫你。」
    「你有辦法?別開玩笑了,你以為你是三十六重大羅天上的女神仙嗎?」
    「神仙或許辦不到,但我或許能辦到。」高木一邊炒著飯,一邊說。
    「好,那我今晚就在你家客廳沙發睡,明天一覺醒來,我希望這個世界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以,但你必須求我,並且還要答應我所提出的交換條件。」
    「求你很容易,可是能否告訴我,你想要什麽作為交換。」世珪並不覺得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隻當她在和自己說笑。
    「我要你的全部。怎麽樣,願不願換?」
    「別說這隻是個玩笑,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可能答應。」
    「玩笑?」
    高木仿佛聽到什麽極為好笑的笑話似的,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又道:「好吧,或許我應該問你「為什麽」,為什麽你不答應。」
    「我可以用我的全部財產,甚至是我的生命,來交換一個沒有罪惡的天下。但是想要我的「全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那我也隻能送他兩個字——妄想!」
    「就算讓這片土地一直被黑霧籠罩下去也不做交換?」
    「我可以為理想獻出我的生命,但要我獻出我的「全部」,那麽就叫那狗屁的理想見鬼去吧。簡單一句話——不自由,毋寧死;不獨身,毋寧生不如死。」
    「這麽說,我們倆個算是談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麽啊,我這句話很好笑嗎。」
    「這句話不好笑,但是你之前那句隻要我求你,你就可以幫我改變世界這句話卻是真的好笑。」
    「那為什麽現在才笑。」
    「我想什麽時候笑,就什麽時候笑。好香啊,高木阿姨的手藝可級酒店的大廚都給比下去了。」
    「鼻子這麽靈,可否聞得出我都放了哪些食材?」廚房裏,高木將炒好的飯盛進盤子,同時問客廳的世珪道。
    「原諒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玩猜謎遊戲。」
    「沒事。」高木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筷子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將炒飯放到了他麵前的茶幾上,將筷子遞向他道:「先吃飯,吃完飯我們再來商量玩什麽。」
    ……
    「老實說有句話我老早就想問你了。」
    「有什麽話盡管問。」
    「為什麽每次我來,你都隻做我一人份的晚飯,從來不做你自己的那份。難道你的肚子不會餓嗎?」
    世珪不知道,自己無意之中竟說中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這個「人」的肚子,還真是從來都不會感覺到餓的。因為真正的高木早就在許多年前的某一天晚上猝死在了家中,現在坐在他身邊的這個高木,其真正的身份,那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之前她所提到的交換,可絕對不是一句哄小孩的玩笑話。
    「我這肚子裏呀空空的,既沒有腸也沒有胃,自然是不會餓的啦。」
    「我隻聽說過「沒心沒肺」和「沒腦子」,還從未聽說過誰沒有腸胃。」
    「那現在你算是見識到了。」
    「隻是聽到,還不算「見識」到。」
    「那要不要我把肚子剖開給你瞧瞧?」
    「我今年八歲,而你已經三十多歲了,我肯定活得比你久。等你百年壽終之後,我會親自驗證你今日所說的話的。」
    「那可未必。」高木笑著,「若我真是沒腸沒胃之人,一定活得比你久。等我壽終,豈止百年?更何況我會不會壽終這還得兩說呢。」
    「世上豈有不死之人,是人就一定會死的,就算是聖人也一樣。」
    「如果我不是呢?」
    「不是什麽?不是人?」世珪道。
    「嗯哼~」
    她不置可否地一笑。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親切,甚至親切過我的母親。但有時我又真的怪煩你的。」
    「我知道。」高木說,「這就是為什麽你總是隔三找我,而不是天天找我了。而這恰恰證明了你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資格跟我做交換的人。」
    「我,唯一?」
    「也許我跟你講個故事,你就會……」
    「這故事長嗎?」世珪打斷道。
    「長倒是不長,一兩個鍾頭就能說完,但是我不太會講故事,待會你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有點枯燥。如何,要聽嗎。」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對什麽都提不起來興趣,故事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聽聽嘛,也許聽完之後對你的未來有什麽幫助也說不定呢?」說著,高木手裏拿著自己剛剛從電視櫃裏取出的一盒專業采耳工具坐回到了沙發上,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腿道:「躺下來,我們一邊掏耳朵一邊聽故事好不好?」
    「看在那碗炒飯的份上,你講吧。不過掏耳朵什麽的就算了,昨天我媽剛幫我掏過。」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好老套的開頭。」
    「不要打斷我嘛,你這樣我會說不好的。」高木一臉委屈巴巴地說。
    「抱歉,請繼續。」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光明,也沒有黑暗,有的隻是一片虛無……」
    接著高木用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跟珪說了一段他以前從沒聽過的神話。
    「好扯,比朝廷用來給下層平民洗腦,讓他們明明生活的很痛苦很沒有尊嚴卻依然為自己是個和人而感到幸福和自豪的神道所人為製造出來的那位坐在金座上的「神」還要扯。」珪沒好氣地說。隨後目光警惕地看向她,道:「所以你這是在向我傳教嗎?抱歉,除非你讓你的神下凡來,當著我的麵向我展示一手祂的神力,例如搬山填海、又或者讓白骨生肉、沙漠變綠洲,否則我什麽教也不可能信。」
    「我以我的人格起誓,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從始至終我就沒跟你說過哪怕一句謊話。」
    「人格,不應該是神格嗎?」珪語氣稍帶諷刺地說。
    對於高木膽敢在這樣一個隻允許一種神話存在的土地上說出一個新的神話來否定舊神話的行為,珪的心裏還是很敬佩的。
    但是相較於敬佩,他心裏更多的卻是討厭,討厭像她這樣裝神弄鬼、自比鬼神的人。
    「你不信我沒關係……我知道,在你的靈魂深處,有某種東西在影響著你的情感,所以我絕不會怪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全都是真的。」
    「你可以現在就證明給我看。」
    「不,我跟一位對我非常重要的人有過約定。除非你發自內心地求我,並答應用你的全部來與我做交換,否則我絕不能用超出凡人的力量為你做任何事。」
    「你現在就像西方神話故事中用謊言來騙取別人靈魂的魔鬼。」
    「無數個多元宇宙對我來說都僅僅隻是一粒渺小的塵埃,魔鬼?嗬嗬嗬嗬,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既然都這麽厲害了,幹嘛還執著於我這個比塵埃都還要渺小無數倍的一顆小星球上的凡人不可?給你一個免費忠告,神呢,就應該無欲無求一點,不要這麽任性,更不要總想些俗不可耐的事情。當然,前提是你得是一個真的神,而不是個裝神弄鬼的神棍。」
    「沒關係,我早就已經習慣你的諷刺和拒絕了。如果這樣會讓你心情好一點的話,那麽就請讓暴風雨來的再更加猛烈些吧。」
    「聽說父親在婚前把他所有的私人財產和公司的股份全部更改到了你的名下,不知是否確有此事?」
    「讓我想想……嗯,是的沒錯。隻是不知道你這是從哪聽說的?」
    「在學校裏靜子殿下每天都在不斷地找話題來跟我搭訕,她跟我說了這世上很多不為人知的隱秘。」
    「所以你看,不管你問我什麽,隻要是我知道的我全都把真相告訴你了。這世上還有比我對你更真誠的人嗎?」
    「他既然這麽信任你,為何不幹脆娶你做他的妻子。」世珪有些不高興道。
    「這個問題,在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裏,這顆心也不停在問自己。一直到它停止跳動的那天晚上。」
    「你真的嚇到我了……」
    「你沒有被嚇到,人被嚇到是會恐懼、會害怕的,而你的心中卻從沒有那種感覺。你隻是一時無法接受我跟你說的這些事情罷了。」
    「因為你說的這些,在我的認知中全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我如何去接受一些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同時也不可能發生的事。就憑你跟我很熟,還有你那個扯到爆的神話?你不是說自己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能辦到嗎?既然這樣我就問你一個你絕對不可能知道的問題——你可知道多年前離奇失蹤的那個曾經追過我媽的近藤現在在哪,是死是活。」
    「西部博物館。」
    「西部博物館?我聽不懂你說的意思。」
    「你的父親派人綁架並殺了他,剝掉了他的皮做了一雙六號的靴子,還抽他身上的筋做了一條鞭子,就陳列在西部博物館的展覽櫃裏。至於他身體的其它部分,則被先切成片再攪碎了裝在一個大鐵桶中,灌滿水泥沉到了太平洋裏。」
    「荒謬,李氏集團是「裏世界」老巢嗎?這種無稽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就這還算他走運,要不是那年廣播電視協會最新製定的一條不允許影視劇中放映二十歲以下演員接吻的畫麵,而導致當年很多電影都在劇本中刪除了男女主角親吻的戲份,那家夥可能就在《別拖太久,因為我怕到時候你可能就找不到我來兌現承諾了。」
    「那不會。就算你去到世界的盡頭,我也一樣能夠找到你。」
    「好,那就一言為定。」世珪緊緊握住她的手道。
    「嗯!一言為定。」高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