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四更，回龍灣上江風更疾，然而在那水流湍急的江麵之上，兩道身影卻戰得不可分交。

    王慎以棍做劍，手中劍招延綿無盡，前些日他觀江潮心有所悟，手中這一套平川劍法不再是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而是招與招之間多了更多銜接和變化。

    就像現在，隻一式衡山飛岫被他以不同角度不同速度接連使出，竟像是成了一套新的劍法，這漫天虛虛實實有快有慢的棍影洋洋灑灑籠罩在江麵之上，著實讓對手有些捉摸不透。

    論實力，與王慎對敵的這老頭一身修為明顯遠在王慎之上，甫一交手王慎就察覺到對方的修為至少已經是武魁真人級別，所以他不敢硬碰硬，手中劍招以糾纏為主，不是衡山飛岫連著來，就是北嶽藏幽四處躲。

    那老頭不但要應付實力不比他若多少的老黑強攻，還要分神處理王慎那些詭異的劍招，再加上兩人都在大江之上對戰，他雖然早就是武魁境界，但踏波而戰還是極為耗費元氣，王慎倒是輕鬆，一擊不中就踩著龜殼迅速退離，找準機會便又不知從什麽地方摸上來，劈頭蓋臉就是一片棍影。

    老頭這一架打得很憋屈，他空有一身修為卻有力無處使，渾身上下都憋著一股難受勁，尤其是每次看到王慎踩著龜殼離去，自己想要追殺卻被那鬼物給纏住，心底說不出的憋屈煩躁。

    而王慎似是故意在挑起這老頭的這種情緒，在一次撤退時，趁那那頭不注意，竟然單腳猛然在龜殼上一踏，才退出三丈遠不到他就一反常態地使出一招華山分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老頭胸腹要害。

    在此之前，王慎來來去去就用衡山飛岫和北嶽藏幽兩招，一招牽製糾纏，一招則是防守後退，這小半個時辰打下來，他幾乎再未用過其他招式，雖說他每次用這兩招時候角度力度都不盡相同，但時間久了，那老頭自然也摸清楚了他的劍式門道。

    但就在他自以為了然於心的時候，王慎卻用了一招新的劍招。

    當看到王慎踩著龜殼而來的這一刺迅猛到將腳下江麵都切開兩半的時候，老頭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未料到這個一直小打小鬧糾纏牽製自己的小子為何能在一瞬間就化作奪魂索命的巡水夜叉出現在他麵前。

    這一刺的速度讓他猝不及防，本以為王慎會和之前一樣借著方才一片棍影退走，哪曾想這片棍影還未完全消散，其中就射出一條奪人性命的毒蛇來。

    眼見著那似是可以穿金洞石的短棍到了自己胸口，這老頭當機立斷鼓動周身護體罡氣，接著他腰身往後一折，腳下勁力一鬆，竟是“嘩”的一聲整個人直接墜入了江水之中。

    然而，就算他反應再快，王慎的桃木棍還是擦中了他的肩頭，那猛然炸裂開來的氣勁居然將他的護體罡氣都破開一個口子，讓他肩頭受了傷。

    場間，水花飛濺，王慎一擊即退，踩著龜殼又逃開到另一邊，而那老頭墜入水中之後好半晌才從另一邊江麵破水而出。

    老黑再度催動一身陰煞之氣攻了上去，而王慎也重新找好了位置，這時候卻見那老頭捂著肩頭，高喝道：“慢著！”

    “老黑。”

    王慎喊了一聲，做了個手勢，老黑就不再上前，而是浮在另一邊盯著眼前老頭。

    這老頭現在看上去有些狼狽，全然沒了方才在舟上撫琴的沉穩模樣，他連著吐出兩口江水，深吸了口氣後，盯著王慎說道：“小子，你師父是誰？”

    王慎依然保持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知道眼前的老頭不是什麽善茬，否則自己取走了小白身上的佛珠後小白也不會依然保持著那副模樣。

    “死了。”

    “哼，不說也罷。今天這事，你我也沒必要一直在這裏死磕，以你的修為，就算有這鬼物幫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點什麽是絕無可能。”

    “我知道，我並不想要什麽，隻是想知道你將我那朋友怎麽了。”

    “嘿嘿，你說那女鬼嘛？”

    老頭目露狡黠地往遠處江麵上那葉小舟看了一眼。

    王慎沒說話。

    老頭看著他，眼中閃過幾分好奇，又問道：“我觀你一身修為頗有幾分道家風範，想來也是出身正道門派，為何會與這些鬼物為伍？那女鬼與你是什麽關係？嘖嘖，看不出你倒是個情種……你師父難道沒告訴你，有違天倫的事做多了會遭報應嗎？”

    王慎淡淡道：“那是我的事，我師父已經死了，所以他說什麽也不重要了。”

    老頭聞言卻大笑道：“哈哈哈，不錯不錯，想不到你也是個妙人。我也不瞞你，你那女鬼朋友喝了老子的迷魂湯，沒有解藥是醒不過來的。”

    王慎皺眉道：“她是個鬼，如何能喝湯？”

    老頭嘿嘿一笑說道：“天地之大，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得很。雖說這養鬼禦鬼的本事老子確實不如你，但這熬湯煮湯的本事普天之下也沒人能和我相提並論。”

    說這話的時候，老頭一掃方才那狼狽勁，更有一股昂然傲氣自他身上散發出來。

    王慎倒是大感意外，這老頭居然還將煮湯當做一門了不得的本事？

    不過他還是不信小白是因為喝了勞什子湯才變得這副模樣，而那老頭見王慎一聲不吭的樣子，就又冷哼道：“普天之下無非陰陽，生人食陽，死人吞陰。你平日裏吃的酒肉飯菜便是那陽食，而對於這些陰魂鬼物，自有陰食可享。幸好老子行走江湖帶的家夥齊全，否則碰到這麽一個女鬼還真不知道如何對付。”

    老頭這番話倒是讓王慎信了幾分，現在他也沒其他辦法，隻能妥協問道：“如何才能讓她醒來？”

    “嘿嘿，這個簡單，我再熬一鍋湯讓她喝了即可。”

    老頭笑眯眯地盯著王慎說道。

    王慎想了想，說道：“隻要她醒了，我這龜殼就給你，你我兩清。”

    誰料，這老頭卻搖了搖頭道：“這龜殼你先留著吧，你小子不老實，若非剛才老子我留了一手，怕是著了你的道了。”

    王慎臉色一沉，說道：“你不也一樣？”

    老頭聞言冷笑道：“反正我信不過你，你也信不過我，所以這買賣得換個方式做了。”

    “怎麽做。”

    “隻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我不但能讓你這女鬼朋友醒過來，還能送你一份大機緣。”

    “什麽事。”

    “一個月後，你來巫山，我自會找你。”

    “巫山？去那幹什麽……”

    “參加開劍會，隻要幫了我這件事，絕不會虧待你。”

    “為何找我？”

    “因為你的劍法很不錯，哈哈哈……”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那老頭身形一縱就消失在了江岸之上，隻留下一串心滿意足的笑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