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可是,他沒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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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廟外。 w w w  v w   藍點頦和綠帽子一直惴惴不安,開始還在廟門口來來回回地踱步,現在倒是安靜地蹲在牆根底下,唉聲歎氣。

    這可是咋整啊,那個死鬼老太太還沒找回來,夜總會那邊又出事了。整個雙山縣的鬼差和鬼族都出動了,四處找魏猛,幸好這時候魏猛在廟裏換衣服,不然早讓鬼差和鬼族發現了。

    拉住一個鬼差一問才知道,皇城夜總會讓人給砸了,被誰砸了一個叫易仙翁的道士。因為啥啊聽說是他兒子被魏猛給打了,向顯佑伯討個說法。

    聽到此,藍點頦和綠帽子都沉默了,別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倆還能不知道怎麽回事嗎他們不光是事情目擊者還是事情的參與者,因為他們兄弟被易水寒用陣法困住,魏猛才打的易水寒,一個易水寒一個易仙翁,還都會法術,那肯定是父子無疑啊。

    咋辦啊顯佑伯下令今晚5點以前找到魏猛,我們把魏猛交給顯佑伯綠帽子道。

    你傻啊,魏猛有打鬼量天尺,我們怎麽交給顯佑伯啊

    那騙他回去,不把易仙翁找門的事情告訴他,你覺得咋樣綠帽子呲牙笑道,他覺得自己很聰明,想到了騙的方式,藍點頦一定會誇他聰明。

    你這腦袋啊,能不用不用啊,出的都是餿主意。把魏猛騙回去,誰幫我們找老鬼,到時候魏猛再跟顯佑伯把我們倆供出來,我倆不也死了

    那咋整啊

    是交,也不能現在交,現在才不到3點,我們先讓他幫我們找老鬼,找到了再叫,如果到了五點還找不到,我們也交。

    你的腦子是好使,我一輩子都想不出你這麽好的辦法。

    那當然了,你活著是幹啥的你是個農民工,知道傻幹活,一根筋,不給工錢也幹,我當年可是信訪辦的主任,啥案子要交,啥案子要壓下,那都是要動腦子的,是交,啥時候交,交給誰,那都是有學問的。你以後跟我好好學著點吧。

    藍點頦還想對綠帽子進行長篇大論的教育,以彰顯他活著時候是公務員,而綠帽子隻是農民工的優越感,魏猛和白老太太從廟裏走出來,他連忙做了個收尾,小跑著迎去:魏老板,白老太太,您們出來了。您們看,我們哪裏找那個老鬼太太,您們幫幫忙,可憐可憐我們,今天四點以前要是找不到老鬼太太,我們兄弟可麻煩了

    大藍,不是五點嗎綠帽子不解地插話道,剛才藍點頦分明說如果五點找不到老鬼太太把魏猛交出去,怎麽這一會兒變四點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啞巴,什麽五點啊,是四點。現在地府實行夏令時,時間提前了。藍點頦狠狠地瞪了綠帽子一眼,綠帽子雖然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可他還是把嘴閉,不再說話。

    先去老太太的家看看吧,死去的人第一想回的是家。白靈槐道。

    好的好的,我們帶路

    老太太的家縣城外,一個叫三間房的小村子裏。在藍點頦和綠帽子的指引下,白靈槐和魏猛順利地找到了老太太的家。

    老太太的家是在80年代至90年代期,在東北很流行的俗稱北京平的平房,在外牆還貼著瓷磚,展示了當年這家的富裕程度,不過破爛的小院也顯示了現在的落寞。大鐵門緊緊地鎖著,告訴魏猛等人,家裏沒人。

    魏猛晃了幾下鐵門,老太太的鄰居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你們找誰啊

    藍點頦,那個老太太叫什麽啊白靈槐問道。

    張王氏,大名王蘭芝

    大姨啊,這是王蘭芝王老太太家吧,我找王老太太魏猛說道。

    你是她啥人啊你們來晚了,老太太沒了東北的女人都是熱心腸,心也軟,一聽魏猛是找王老太太的,眼圈發紅,拿小孩的圍嘴抹了抹眼睛。

    沒了啥時候的事兒啊魏猛故作驚訝地問道。

    今個兒早晨,往天老太太起來的可早了,今兒個八點多了都沒見老太太起來,我過來看看,瞅見老太太自個兒把壽衣都穿好了,躺地,我一抹,沒氣了。婦女一邊說,一邊抹眼淚,那樣子像死了親人一樣。

    老太太一個人過啊,沒有兒女啥的咋讓老人一個人過呢在東北,尤其是農村,保留著所謂的小農思想,父母在不分家,如果父母年紀大了,也都是奔著兒子或者女兒去,養而養老的觀念根深蒂固,像魏猛家,當初買房子的時候,魏猛的父母買了三室一廳的房子,魏猛問媽媽,多的一間給誰,是要給他生個小妹妹嗎媽媽告訴他,那是爺爺的房間。

    東北有句評價一個人人品的話,從老到小基本都知道,都會說:他呀,不可交他對他爹媽都不好,他還能誰好

    魏猛看到那個老鬼太太的樣子,起碼有七十多歲了,這麽大的年紀,怎麽還一個人生活,連死都沒個人在身邊呢

    咋沒兒女啊。兒子在美國開公司,有老鼻子錢了。唉王老太太沒有福啊。昨天她孫子,孫媳婦從美國回來,要接她去美國享福,老太太死活不走,還把孫子一家趕到縣裏住了。誰曾想啊,這一宿,人沒了。

    問問老太太的屍體現在在哪有沒有發送出去白靈槐道。發送:東北指死人下葬,包括接靈,祭靈,送喪,下葬等一些列的活動。

    大姨啊,老太太這是發送了這家裏咋沒人呢在殯儀館辦的魏猛按照白靈槐的要求問道。

    發送啥啊。王老太太的孫子信教,人家在教堂辦,不在家接靈。他們那洋玩意兒咱們是看不明白,我尋思給老太太燒點紙,老太太的孫子孫媳婦不讓,說什麽對主的不敬。拉著老太太去教堂了。從婦女的語氣可以聽出來,她對王老太太孫子孫媳婦的做法很不滿,在她看來,給死人燒紙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咋不敬了

    問問他家有沒有祖墳祖墳在哪

    你要去刨人家祖墳,把老太太逼出來啊我可告訴你,我幹不出那麽缺德的事兒

    少扯犢子,讓你問你問

    魏猛學著白靈槐問了那個婦女。

    王老太太是走道寡婦改嫁到了老張家,她原來是那家的祖墳在哪兒我真不知道,老張家的祖墳在河窪小河邊,在那兒,在這都能看到。婦女指著村子西邊,魏猛順著婦女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幾個墳頭,在墳頭邊,隱約還坐著一個人。

    快走。墳頭坐的是老太太白靈槐習慣地往魏猛後背一跳,魏猛兩條腿一用力,雜眼間到了那片墳地,站在了老太太的身邊。

    婦女的手還指著墳地的方向,她驚訝地發現,在墳地裏突然出現一個人,像鬼一下,一下子冒出來的,她以為自己剛哭過眼花了,擦了擦眼睛再看,墳地裏依然站著個人,和自己聊天的小夥子有點像,再四下找,哪裏還有小夥子的影子啊。

    婦女慌忙抱著孩子跑回進了屋,因為太驚慌,脫鞋跑掉了都沒感覺,進了屋,先把孩子放炕,把家裏的菜刀塞到孩子的枕頭底下,掏出手機:兒子,趕緊給媽買二十塊錢燒紙料子死人紙錢送回來別問了快點吧我剛才見到接你王奶的東西了。

    放下電話,婦女又洗手漱口,恭恭敬敬地給家裏供奉的菩薩了香,這心裏才踏實一些,守著小孫子,喃喃自語道:不燒紙能行嘛。這來要錢了,老外的玩意啊,都是扯犢子呢。

    民間有此風俗習慣,認為小孩在七歲之前屬於半人半鬼,容易招惹到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尤其是在會說話以前,小孩能看到鬼,如果小孩被不幹淨的東西嚇到或者糾纏,在沒有師傅幫處理的時候,可以把菜刀放在孩子的枕頭地下應急,據說這樣可以辟邪。而這麽做的理論依據是家裏菜刀經常殺雞殺魚,見血有煞氣,能鎮住不幹淨的東西。目前在東北的農村,半夜遇到小孩哭鬧不止,還有老人采用這樣的方式,據說效果很不錯。

    王老太太坐在墳頭,輕輕地撫摸著墳前的墓碑,墓碑很寬,但是隻有右邊有一行字:慈父張大山之墓。

    老鬼太太,可算把你找到了。我讓你亂跑,我讓你亂跑藍點頦見到王老太太,立刻抄起鐵鏈不要分說朝她打去。

    住手魏猛看不得老人家被打,別管是人死鬼,王老太太都那麽大年紀了,那也是讓你打的,當年丹東東港城管打一個騎倒騎驢的老人,雖然老人不聽從執法管理,還把城管的衣服都撕壞了,但是三個城管對老人拳打腳踢的時候,一條街的男女老少奮起圍攻三名城管,沒有道理可講,打老頭不對。

    有人喜歡說東北人喜歡吹牛逼,但是在東北,有三種人,在公共場合千萬不要動手:老人,婦女孩子。因為哪怕你再有理,如果你對這三類人動手,都會有一群熱心群眾對你奮起圍攻,而且不給你講理的機會,你打這三類人,是不對。尤其,你若是個男人,更加毫無理由地被揍。

    藍點頦的鐵鏈生生地在空停下,因為他看見魏猛從乾坤袋裏把量天尺抽出來,他下意識地更加往後靠了靠,本來魏猛身有飛天夜叉皮,他不敢靠前,現在又拿著打鬼的量天尺,他更是敬而遠之。

    魏猛掏出量天尺並不是針對藍點頦和綠帽子,他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因為有昨天晚的事情發生,他怕王晨的事情再發生,老太太突然變成人魈,他再掏量天尺來不及。

    昨天那個人魈可把他折騰地夠嗆,吐了兩次血。不過最後人魈好像是被他的口水降服的,難道自己的口水和白靈槐的口水一樣,也有神的效果,有時間的時候,這個可要好好問問黃大力。

    為啥要問黃大力,因為魏猛認定白靈槐不知道,如果白靈槐知道,她在一早告訴自己朝人魈吐口水了,何必讓黃大力指點取量天尺呢量天尺不能殺人魈,但是當量天尺插入人魈身體以後,他的口水失去了威力,想必這是量天尺對人魈的功效吧。

    老太太,生死循環是天道,死不隻是結束,也是個開始,你不要再留戀人間了,盡早跟著鬼差到泰山府君府報道,盡早輪回才好。白靈槐蹲下身子,輕聲地對王老太太道。

    我舍不得我老伴兒我想和老伴埋在一塊兒,我不知道老伴兒他讓不讓我進他們張家祖墳。王老太太看著白靈槐,她的聲音仿佛她在哭泣,可是她的兩眼是幹涸的,沒有一滴眼淚。

    王老太太王蘭芝,原本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嫁給的丈夫也是個地主家的讀書公子,小日本占領時期雖然對國人多奴役,但是對他們這樣的鄉紳還是極力的拉攏,日子過的很甜蜜,解放後的初期時期,因為丈夫家給日本人當過差,早和老公公分家單獨過的大伯家又跟著長春的國軍去了台灣,全家挨了批鬥,公公婆婆和丈夫不堪黑天白日的受辱折磨,喝了砒霜自殺了,她本想隨著丈夫而去,奈何孩子還小,自己又是個哺乳的婦女,沒收什麽特別的刁難,不過是頂著個地主婆的帽子,含辛茹苦地拉扯著孩子。

    運動是一個接著一個,她這個地主婆自然是被重點關注的對象,三間房的張長工的老婆找她,說可以幫她,那是讓她嫁給她的兒子,他家五代貧農,隻要她嫁過去肯定不會挨批鬥,而且因為他家是貧農,分的地好,養活她和她兒子沒有一點問題。她實在受不了灌涼水放飛機,答應了。

    張長工的兒子張大山是個半傻不奸的玩意輕微弱智,洞房那麽,張長工的老婆幫忙,也沒能做了夫妻那麽點兒事兒。

    雖然沒有夫妻之實,張大山倒是認準了王蘭芝是他老婆,不止一心對她好,連兒子也照顧地無微不至,一個孩子罵了兒子一句地主崽子,張大山差點把人家房給燒了。從此那以後,村裏人再沒人敢欺負她們娘倆。

    但是兒子不喜歡他這個後爹,不止從來不叫張大山爸,老公公想給兒子改姓張,兒子拿著菜刀要抹脖子,說死也不做傻子兒子。

    老公公說兒子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張大山會嘿嘿地傻笑,說,是我兒子,我兒子。

    東北地廣人稀,生活自然不成問題,老公公膽子大,還沒改革開放的時候拉著丈夫去倒賣糧食,生豬往關裏送,等真的天亮了,改革開放了,老公公不知道攢了多少個萬元戶,老公公改完了三間房第一間北京平,喝多了,當著她的麵,把一遝遝的人民幣擺在她麵前,說自己知道,自己兒子傻,你們呢,也沒那夫妻的事兒,我攢的這些錢啊,都是給我兒子留的,隻要將來我兒子有那麽一天,你兒子能給我兒子披麻戴孝,摔盆打幡,這些錢都是你們娘倆的。

    沒幾年,老公公老婆婆都去世了,丈夫也不出去跑買賣,老老實實跟兒子一起種地。

    那一年,台灣的大伯捎來了信,說台灣解禁了,可以到大陸探親了,打聽家裏還有什麽人沒有,她本來不想和大伯聯係,主要是怕萬一再有運動,和台灣聯係還會被批鬥,可兒子不知道怎麽得到大伯的地址,給大伯回了信,一年後,大伯從台灣回來,找到了她。

    自己的傻丈夫也沒有個裏外,把大伯當自己親大哥一樣,做了滿桌子的菜,客人還沒怎麽著,他自己先喝多了,頭枕著被垛睡著了。

    大伯打仗傷了下身,沒有兒子,他臨走的時候留下話,他在台灣有幾家工廠,隻要兒子願意認祖歸宗,他過繼兒子,做他的唯一繼承人。

    大伯沒說,但是跟大伯的人告訴她,她已經改嫁了,所以,不能入祖墳。

    自從大伯走後,兒子的心不安分了,不止不下地幹活,還整天和媳婦打架,把媳婦打回了娘家。

    一個月後,兒子對王老太太說,他要去台灣找大伯,他已經找好了門路,偷渡過去,不過需要二十萬,兒子向她要錢,不給他寧願死。

    自己沒有答應,說兒子忘恩負義,他走了,沒人給張大山摔盆打幡了。

    兒子說,張大山不是我爸。

    聽了兒子說這話,她哭了一夜。

    三天後,兒子走了,撇下她這個母親,撇下了媳婦走了。她問丈夫,丈夫說,孩子想認祖歸宗。

    張大山把家裏所有的錢都給了兒子,所有的錢,連一分的紙幣都給了兒子。

    太丟人,我居然自己把自己寫哭了。讓我平複下心情,實在是眼淚止不住了。

    沒多久,兒子在台灣來了消息,他已經辦好了手續,做了大伯的繼承人,現在正在和大伯學習管理工廠,等他適用了台灣的生活,接她去台灣。

    王老太太說,還有你爸。

    兒子說:傻子不是我爸。

    自從把兒子送走以後,丈夫像丟了魂,老朝南邊發呆,一年以後,丈夫在田裏摔倒,送到醫院後,大夫說,癌症,回家吧,治不了了。

    把丈夫拉回家,慌忙托人給兒子打電話:你爸快不行了,你趕快回來。

    兒子說:傻子不是我爸。掛斷了電話。

    王老太太拿著話筒楞了半天,然後坐在地嚎啕大哭。

    不管她如何燒香,如何磕頭,丈夫還是死了,丈夫死的時候,眼睛還往著門,像是在等什麽人來。

    王老太太問:大山啊,我要是死了,能進你們老張家祖墳不

    丈夫的嘴動了動,沒說出來。

    丈夫死了,王老太太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披麻戴孝,親自給丈夫摔盆,親自給丈夫打幡,把家裏的雞鴨豬都賣了,修了碑,還特意告訴刻碑的人,按兒子的稱呼刻,還要給她留個地方。

    丈夫死後的一年,兒子回來了,說是已經在美國開了大公司,還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回來要接她去美國。

    王老太太說:我不走,我要陪你爸。

    兒子說:傻子不是我爸。

    王老太太說:你走吧,我是死,也死在這兒。

    兒子每個月都給她寄錢,她把錢一分不剩地交給養老院,兒子隔了三年過來看她一次,隔了五年又過來看她一次,要接他去享福,王老太太說,你要非讓我走,我吊。

    從那以後,兒子便不再回來了,隻是每個月寄錢回來,王老太太一分不留,全交給養老院。

    這次孫子和孫媳婦來接她,說兒子得了風,已經下不了地了,想看老太太,老太太說,都是兒子看媽,哪有媽看兒子的,把孫子孫媳婦趕出了家門。

    當天晚,王老太太做夢了,夢見丈夫回來了,坐在她的炕頭,對著她笑,王老太太說:老伴兒啊,你是來接我的不

    丈夫還是朝她傻笑,點了點頭。

    王老太太說:老伴啊,我能進你們張家祖墳不

    丈夫還是朝她傻笑,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

    王老太太哭醒了,她找出自己的壽衣,丈夫從醫院拉回來,她給丈夫準備壽衣的時候,給自己準備了一套。

    王老太太穿好壽衣,把門板拉倒地間,在當年老伴的地方,躺好

    聽完王老太太自言自語般講完自己的故事,白靈槐和魏猛早已哭的一塌糊塗。

    王奶奶,你放心吧,你丈夫一定同意你進他們家祖墳的。你放心吧。

    可是,他沒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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