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必然發生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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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琰珂這一聰明的製度建設,令甲星成為了真正的“零犯罪”星球,每一個公民自出生之日起,就無時無刻不被這套社會監控體係評價著,像一個永遠都在被評分體係鼓勵和鞭策著的學生,隻有不斷地進步才能為自己在社會上立足打下良好的基礎。
“社會分”製度使甲星公民努力去做好人,做好事,做正確的選擇,做成功的人,使得整個社會呈現出一種極為向上的良好風氣。
哪怕你走在路上,幫助了一個陌生人,都有可能提高自己的人品道德分值。
而習慣了做一件好事得到鼓勵的人們,會更願意把自己的道德標準製定得高一些,更樂於從事公益性事業,使得整個社會呈現正麵、積極、良性循環的局麵。
而郝誌也當麵質疑過這種社會評分體係:“全民監控……它會不會導致公民像被套上了籠頭的牲口,隻能在鞭子的鞭策下被動生活,會不會造成消極的抵抗情緒?”
王琰珂隻是微微一笑回答:“全民監控的核心目的是‘賞善罰惡’,這也是自古以來普羅大眾的基本需求,也是一個政府核心建立的核心任務。
這是一個很難平衡的問題,賞善過頭,容易導致偽善出現,就好像古中國曾經有過‘舉孝廉’的政策,東漢末年的人才選拔製度,把道德標準放在第一位,讓那些‘道德品質高’的人當官,於是偽孝和偽善的事就層出不窮,甚至出現了‘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的故事,演化到曹操當政的時候,逼得他不得不徹底推翻這一套,實行唯才是舉的政策。
而進入現代化中國之後,高考體育生加分製度,也曾導致國內“二級運動員”泛濫的情況出現。
可以說,獎勵自身的出發點是好的,卻往往帶來負麵的效果,其主要問題就是無法辨別出真善和偽善,全民監控,就提供了這樣一種可能,大數據背景下,誰也不可能真正的作假。
而真正的好人是不會在意被人記錄生活痕跡的,除了必須的隱私,比如臥室這種地方之外,他活得坦坦蕩蕩,遍布全社會的攝像頭監控器對他來說根本形同虛設,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就好像街上站著的交警,一個證件齊全遵紀守法的司機會怕嗎?
對惡人的全麵監控,有些時候恰恰是對好人的全麵保護,損失一點個人隱私,民眾是承擔得起的,因為他們換來的是更安全的生活環境,和一個徹底公平無私的社會背景。
這對於建立初期需要高度民心統一的甲星來說,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所以你們就用這套係統建立了零犯罪率的高度淨化社會,真是厲害啊……”郝誌由衷地感歎道。
“嗬嗬,你錯了,我們這套全麵監控係統,隻賞善,卻不罰惡。”王琰珂神秘地一笑,“雖然如果用它來打擊犯罪的話,幾乎是全方位無死角的。
但這樣一來就會形成你所說的那種‘高度淨化型’的社會,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你應該懂,人性人心之中難免有一些瑕疵和汙點,我們不能跟人性作對,否則社會就會不穩。
罰惡,從來達不到目的。
曆史告訴我們,我們的先輩古人曾嚐試過用無數苛刻的法律來約束民眾,使其成為“好人”,但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懲罰體係從來都是作用有限的。
斬首示眾這個製度當初被製定出來是用於威懾群眾的,其本意是殺雞駭猴以儆效尤,然而,到最後卻成為了民眾圍觀的綜藝節目,成為了大家都喜聞樂見奔走相告的表演。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更何況,用這套全民監控的體係去監督逼迫人民成為好人,根本也達不到目的。
這很簡單,在甲星這樣上進的文明當中,懶惰本身就是一種罪過,政府沒有鞭策任何人,也不會強製要求你怎麽樣。
鞭策個人的,是集體,是整個積極向上的社會,壓力來自於身邊每一個比你努力又比你生活得更好的同伴。
所以,在甲星製度創設之初,我們的目的設立一套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鼓勵”製度,把**時代的精神勝利、強大的意識流麻醉,結合於無微不至的互聯網技術,把“向上”這個主題,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逼迫惡意無限壓縮自控,於是才有了這個理想的社會模型。”
“可是,如果這樣的製度創設這麽有效,為什麽人類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呢?”郝誌好奇地反問道。
王琰珂仰頭想了想回答:“還是因為底層技術吧……增強現實社會首先是一個基於互聯網大數據為背景的‘真實社會’,才使它的實現有了可能,傳統社會做不到這一點。
過去的人類社會即使想要建立這樣的獎勵製度,也無法解決那個基本難題:你怎麽保證每一件好事都得到相應的獎勵?又怎麽區別偽善?
回想一下我們地球時代身邊的那些人吧,大部分的人都無法用簡單的好和壞來定義,像是職業競爭,如果能夠做到公平,誰又願意潛規則呢?
正是因為堅守正確,會被邪惡抄了近道,所以很多人隻能無奈地遵從了職業內的潛規則,打個比方,如果所有的人辦事都按正常程序,世界就是公平的,然而100個人裏有一個人通過送禮達到了目的,就會很快逼得其他人也走上這條路。
大部分人不是不願意從善如流,而是因為善得不到應有的獎勵,反而成為了善人的弱點。
而當所有的人都傾向於去從惡的時候,我們就無法懲罰多數人,法不責眾也是因為當所有的人都從惡了,惡自身也就成為了正常行為,形成了惡性循環的‘劣幣逐良幣’。
所以,建立公平社會的首要條件,就是“無差別的了解每一個人的行為”,確保你的善被別人看到,得到應有的保護。
我們的本意並不是違反人性去做全民監督,那樣的話肯定是會有負麵作用的,所以我們的社會分體係隻是一個激勵製度,隻是一個‘加分’係統。
我們不做‘減分’的評判。
批評與懲罰,那是法律係統的責任,與社會公共道德評分係統無關。
也就是,隻鼓勵和表揚好的行為,卻不會把任何負麵的表現計入得分係統。
我們不會利用這個看似非常便利的係統追查犯罪,監督個人私生活,哪怕它的確可以做到這些。
哪怕你是窮凶極惡的人,在無人看到的後街小巷裏搶劫、殺掉了一個無辜的人,也不會被當做評分的參考,更不會被記錄,甲星的法律嚴格規定,從這個係統之中獲取的任何犯罪證據,都不會被法庭采納。
我們隻記錄你做過的正確的,好事,你身上具有閃光點的,有價值的部分。”
“啊?那得分豈不是太容易了?”
“錯!”王琰珂搖頭一笑,“這個分值之所以如黃金般的珍貴,被整個社會的人像愛惜自己的羽毛一般展示給他人,就是因為得分很難,我們背後有一整套完善且極其複雜的評分標準。
一個人獲得分數的過程越艱難,他就越珍惜自己的分值,也就更願意做更多的努力換取新的榮耀,這是一個向上的,完善的體係。”
郝誌低頭想了一陣兒,忽然嗬嗬地笑了起來:“你還真是聰明,把整個社會融合成了一個班集體,而你,就是那個高深莫測的班主任!”
郝誌說這話,王琰珂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初他們曾經在雜誌上看過一篇教師寫的文章,其中就有提到過當老師的藝術,對於孩子,鼓勵的作用要遠大於懲罰。
文章裏提到這樣一件事,這個年輕的教師麵對一個班七十多個孩子,課堂紀律問題一直很頭疼,因為無論是罰站,罰抄課文,到最後大聲的喝斥,在課堂上總要拿出一大部分時間來不斷地整紀律,而紀律也總會一次次的亂起來。
實在沒辦法了,他便去請教一位老教師,老教師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表揚!”
就是這簡單的兩個字,解決了之前用懲罰的手段一直無法解決的課堂問題。
每次,當他輕輕地說出“表揚……”兩個字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坐得直直的,等著出現自己的名字,課堂上一片肅靜井然。
這就是表揚的力量,人的天性裏是需要被表揚,需要得到他人的恭維的。
這也是“從眾”的力量,眾人總是對的,是可以輕易同化個體的。
想到這裏,郝誌忽然眼前一亮,意味深長地問王琰珂:“看來,血月元首當初對我們所說的那些關於自由意誌會被群體意誌轉移的話,對你影響很深啊……”
王琰珂訕訕一笑:“他說的不無道理,雖然承認民眾意誌愚昧,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人類的本性裏,都有作惡的部分,總是要做一些出格的事兒才能發泄天性裏的劣根,隻有小小的惡行才能滿足快感。
古人一直教導我們的是‘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
甲星的鼓勵體係,是一個鼓勵‘善小而為’,卻對‘小奸小惡’保持寬容態度的社會,給人性留出了一個‘呼吸孔’,在一定的規則和約束的前提下,讓人們有適當的發泄渠道,保障了底層向上的話語渠道。
我們允許在互聯網虛擬社區的固定版塊裏,不記名地讓民眾發表任意攻擊性評論,對政府的,對當權者的,對任何他們看不慣的行為的評論,都可以絲毫不受限製地展示出來,任何其他組織和個人都無權幹涉……”
郝誌嗬嗬一笑:“這很像是英國倫敦西敏區海德公園的‘肥皂箱’演說啊……”
“嗯,本質上是一樣的……我們認識到想讓人們徹底不做惡事是不可能的,比如通奸偷情,比如發泄式的在網絡上罵人以表達不滿,如果這些行為都計入係統的話,就等於逼著人們會很快放棄使用它。
這也與某位著名的社會學家說過的話不謀而合:‘監獄不是杜絕犯罪的根本,反而是罪犯們心安理得的休息室。’
死刑都是嚇唬不敢殺人的老百姓的,真的窮凶極惡的歹徒根本不怕死,更不會在犯罪前的那一刻考慮死刑這種事兒。
至於其他較輕的刑罰,就更起不到作用了,因為當很多人犯罪的時候心裏的想法很簡單,無非坐牢而已。
坐牢,對於慣犯來說不是犯罪之後的懲罰,而是他實行犯罪的貨幣。
甚至地球時代的後期,很多人還會拿這個開玩笑,遇到漂亮的女孩,會預先打聽強姧坐幾年牢,坐牢沒有成為犯罪的警示燈,卻成了可交易的籌碼。
所以到了甲星之後,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不願按照過去亂世重典的方法構建現代化社會,才製造出了這一整套“鼓勵”體係。
社會分體係給了所有甲星居民一個絕對公平的環境,提供給任何一個想獲得成功的人以上升的通道,你哪怕沒有曠世才華,隻要願意紮紮實實從底層把每一件事做好,依然也可以成為社會上的中流砥柱,成為一個被他人所尊重的人。
而每個人的社會分,直接決定你在社會上的收入。
每個人的“工資”都是這套電子係統按月準時發放的,不分職業貴賤,隻按分值高低,上不封頂,個人價值直接兌換社會資源,所以從一個側麵來說,社會分值也代表著你的個人財富值,而且是那種完全不需要存進銀行,也不用擔心會被搶劫占有,可以有了就任意炫耀的東西。
而所有的消費,也都可以直接從植入身體的電子芯片中交易,所有的商店沒有售貨員,進去拿了就走,在跨出店門的一瞬間自動結賬。
電子貨幣,算法防盜,從根本上保證了個人資產安全。
電子芯片和隱形眼鏡結合,還可以直接取代所有的互聯網以及通訊技術,需要上網的時候,視網膜投屏技術會直接在眼前投射出虛擬屏幕,耳後的電子芯片無線連接公共服務網絡,隨時下載需要的信息。
而且,動作捕捉技術還可以根據使用者的手勢,直接在虛擬屏幕上進行各種操作,比如打電話玩遊戲看電影或者在線與虛擬戀人進行不可描述的行為,內置在耳後的芯片與聽覺係統互聯,聲音直接進入大腦,不會受外部環境的影響。
而且這快高集成的電子芯片還具有非常強大的外部互聯功能,比如出行,無人駕駛的出租車可以直接藍牙讀取你的目的地,而多人交互係統的實現,可以讓任何臨近的人隨時組成“思想群”,共享你願意分享出去的外部思維,比如看公共電影的時候,可以選擇加入這個放映室裏的群,隨時在電影播放過程中分享自己的心情和感受,而不用擔心隱私被人窺視。
這一套互動係統發展到現代,竟然在很多方麵正在逐步取代人類的一項基本能力,那就是語言。
當表層思想可以通過藍牙係統和腦機互聯技術隨時共享的時候,多餘的溝通技巧反而成了累贅,在一個公司裏需要開會的時候,大家隻需要直接朝共享雲端分享各自的看法就可以瞬間解決問題。
當然,政府在免費提供這一係列服務的同時,也利用芯片之中的gps全球定位係統實時掌控著每一個人精準的位置,同時也從一個側麵保障了“無犯罪社會”的形成,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一旦犯罪行為被司法機關確認,除了自己乖乖去自首之外,你根本無處可逃。
這套人工智能係統還會直接參與到公民的日常行為決策,比如以最優算法幫你規劃一天的行程,並及時提醒你哪些事優先處理,比如當你遇到選擇困境的時候,在最短的時間內幫你提供各種可參考的方案。
無數種智能應用被開發出來,像手機app一樣更新進這塊芯片之中,生活娛樂辦公學習,都可以隨時隨地碎片化的進行,最大限度地利用人們的時間,並且,它還會利用許多複雜的手段幫助使用者提高專注度,避開一切不重要的幹擾。
智腦人工輔助,讓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生活都變得應付自如,輕便快捷。
郝誌不由得感歎,當初人類生活離不開的互聯網,已經真正地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它們內置進了人體,成為了人體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個脫離了高技術輔助的“自然人”在這個社會上,簡直就是寸步難移。
這種未來社會的發展傾向,也被稱之為“人際網絡社會”,更被文學家戲稱為“智能化烏托邦”。
與前地球時代的社交網絡有本質的不同,這是人類與網絡真正全方位的融合,互聯網第一次局部地替代人類思維,成為輔助思想的工具,有些時候人是很懶的,而且他們也沒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喜歡自由意誌,隻有極少數人樂於保持獨立的思維能力,而大部分人則更喜歡從眾,不管是服裝穿著,娛樂愛好,食品書籍、哪怕是選擇配偶這種事,都喜歡聽聽身邊人的意見,參考一下別人的選擇。
他們都更樂於模仿其他人現成的成果,然後融合成自己的看法。
智能輔助科技,第一次登上曆史舞台。
人類繼四肢等外部功能逐漸被機器工作所替代之後,第一次走到了科技輔助思維的初級階段,機器人智能第一次部分取代了人們的溝通和思維能力。
而形成這一切的基礎,就是技術,腦機互聯技術和芯片革命的成果。
郝誌站在甲星大街上,居然開始隱隱然地產生出一種擔憂:
他想起自己當年的宿敵血月人,那個在艦星內部第一次見到的龐大的光腦控製之下的嚴格的社會,每個人都被強製灌輸統一化的思想,需要定期上傳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思維和記憶,同時下載統治者需要你知道的事,以及希望你保持的態度。
雖然甲星上思維分享這些功能都暫時還不是強製性的,但不得不承認,已經初步具備了當初血月的“意識下載型社會”的雛形,或許,當高科技成為統治階級的工具,這一切早晚還是會注定發生吧……
他坐在城市中心花園的長椅上,正愣愣地看著滿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河發呆,忽然耳畔憑空響起一陣轟鳴聲:“王琰珂呼叫,王琰珂呼叫……”
郝誌懶洋洋地用食指敲了一下自己的側臉,電話隨動作捕捉技術接通,傳來王琰珂帶著哭腔的聲音:“你現在在哪裏?不好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