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阿列克塞耶夫抵達金州，連順根據盛京將軍慶裕意思，款待阿列克塞耶夫，讚譽之詞不絕於耳，其意便是讓阿列克塞耶夫攻克旅順後，盡快渡海去打劉奇。

    俄國此次出兵，在遠東共組建了八個師，阿列克塞耶夫帶到金州的，還是明麵上的四個師，五萬餘人，分別由利涅維奇、格羅代克維、連年卡普姆夫和蘇鮑金指揮，作為前鋒的利涅維奇兵力最多，其所屬的南烏蘇裏地區駐軍共計有五個團。

    未能突破破虜軍南關嶺防線，利涅維奇將其歸結於沒有炮兵支援，東北大地春季也異常寒冷，開始融化的雪讓野外泥濘不堪，影響進攻速度。

    死幾百人對於阿列克塞耶夫來講，就像吃飯掉了些麵包渣子，連理會的興趣都沒有，此番他帶來一百三十門火炮，足以轟平南關嶺。

    楊壽山順利回來，李仁黨等人心裏踏實多了，此番大戰，他們心裏清楚，活著也許就是奇跡，不過楊壽山沒那麽悲觀，沒後路是不假，但俄國人也好不到那裏去，他們的補給線何止萬裏，金州地峽就不是能擺開架勢攻的地方，兩邊能投入萬人都擠得慌，楊壽山在南關嶺隻放下一衛兵馬，其餘一衛再其後預備另一衛在青泥窪到旅順口，他沒有師屬炮兵，也沒有神火支援，唯有旅順的岸防炮，卻沒任何作用，至多是協助旅順一個團，防止俄國人或日本人偷襲。

    老毛子是喜歡人海戰術的，利涅維奇有火炮支援，信心大增，他一次性便派出兩個團七千餘人，這邊李仁黨也首次嚐到了近百門火炮狂轟他的滋味。

    看著丘陵山巒籠罩在無數煙塵之中，楊壽山都以為李仁黨怕是完了，老毛子這一番衝鋒，便能衝過來，他有些後悔，早知這樣，不如死守旅順好些，而密密麻麻人影出現，加劇了他的擔心。

    七千餘人，很多，多得破虜軍士兵都有些慌了，不等俄軍完全進入射程，七零八落的槍聲就在原野中響起，看著手下蜂擁而上，利涅維奇認為戰爭結束了，剩下的不過是殺戮。

    確實，這是一場殺戮，不過不完全是破虜軍遭遇到，俄國人也同樣遭遇到，慌亂和崩潰是有些區別的，那些破虜軍卒長、都頭深知他們並無退路，就算逃到旅順又能怎樣？

    何況玄武二師此處沒有火炮，但有馬克沁機槍，在這種情況下，那簡直是殺人機器，一掃便是一大片，身邊兄弟中彈倒下，同樣，在活著的戰士眼中，老毛子也是血肉橫飛，打到這種份上，人腦子裏已經完全空了，隻有殺人一個念頭。

    兩團人不到兩個小時，一大半便如同進入絞肉機中，消失了，利涅維奇全然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而他此刻也是騎虎難下，一旦停止進攻，便會給對方喘息時間，他唯有拚到底！

    更多俄軍衝入戰場，李仁黨來不及喘息，楊壽山也來不及讓預備兵力頂上去，戰場太小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李仁黨這一衛四千餘人，在驚濤駭浪中搖動。

    這場仗一直打到下午申時，李仁黨的防線支離破碎，楊壽山很想讓劉步青增援，可他擔心俄國人炮火攔截，到最後，他有放棄南關嶺的念頭，打算退守旅順。

    不過他不知道，在李仁黨已經沒有招架之力的時候，對麵利涅維奇也失去了進攻能力，他所有人馬都派出去了，無數傷亡後，仍舊沒有衝過南關嶺！

    此刻雙方如同大戰十幾回合的拳擊手，體力喪失，占優勢的沒力氣出最後一拳，劣勢一方則用最後一口氣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西去的太陽就如同終止拳賽的鍾聲，讓同樣趕來增援的連年卡普姆夫不敢貿然投入戰鬥，戰場出乎意料的寧靜下來。

    望著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的屍體，李仁黨和手下不敢相信，居然撐住了！而己方防線上冒出的零星人頭，讓李仁黨心裏滴血，一衛兵馬，就這麽完了。

    初步的統計結果讓楊壽山心驚，連上受傷的，李仁黨隻剩下不到八百人，看來放棄南關嶺是必然的。

    然而他的副手，副中郎將金元青卻不讚成，他看到了此戰俄國人死傷更甚，旅順雖然有城池，可周邊群山一旦被俄軍攻占，便可居高臨下轟擊旅順，在這裏，俄軍進攻沒有可依賴的地形，雖然李仁黨傷亡慘重，但他相信，這麽打，俄國人也承受不起。

    已經毫無戰力的李仁黨居然也這麽認為，他覺得，要不是一開始吃了虧，他不會守得這麽辛苦，他建議依托地形，放棄難守的幾處，讓老毛子來添油，雙方互添，隻要耗死老毛子，就贏了。

    劉步青則有另外說法，在野外，就算英國人來支援老毛子，也隻能瞎轟，可若是退守旅順城，那就不好說了，英**艦完全可以將旅順轟平了，他寧可在這裏鏖戰，也不想憋在城裏挨揍。

    見眾人意見基本一致，楊壽山也豁出去了，本就是死戰，沒啥退路！

    他不知道，在金州，阿列克塞耶夫暴跳如雷，死傷一萬七，居然沒攻下南關嶺！

    是的，這一天利涅維奇遭遇驚人損失，在打垮李仁黨的同時，他也幾乎成了光杆司令，兩邊戰損比高達一比五還多！

    此刻，格羅代克維等人算是明白前一年，日本人為何慘敗，這支中國造反的軍隊，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大清國的那些兵。

    確如金元青分析的，這麽打，阿列克塞耶夫招架不住，別是攻破南關嶺那一天，就是他回去的那一天，他唯有咬牙耗費運輸不易的炮彈，一點點耗死這群可怕的敵人。

    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采取消耗戰，人命和物資的消耗，接替利涅維奇進攻的連年卡普姆夫在火炮掩護下，開始一營一營的投入，隻攻幾個要點，想擊穿劉步青的防線。

    交戰力度瞬間降了等級，可殘酷依舊，局部戰鬥，俄國人依然是不惜血本轟炸，潮水般進攻，劉步青顧及防線，也不敢集中兵力迎戰，隻能用少於俄軍的兵力，在各個要點迎擊俄國人。

    兩邊的傷亡依然驚人，某一點合計投入兩千人的話，要倒下一千五，相比之下，隻是沒第一天那麽觸目驚心和可怕。金州地峽的屍體堆積如山，要不是氣溫低，光屍體腐爛，就足以讓交戰雙方退避三舍，連順和手下佩服老毛子這麽不要命，更佩服南關嶺上的破虜軍，這種仗，他們自討打不了，如果此戰不能剿滅劉奇，連順心裏覺得，大清江山一定玩完。

    信息阻斷，讓山東大地全然不知南關嶺下的惡戰，不知道這裏早已血流成河，那裏的百姓，更多的是擔心著四麵八方而來的敵人。

    初七到二十日，十四天，正月即將過去，德州城外已經聚集了五鎮兵馬，然而不管清兵各鎮如何輪番上陣，德州巋然不動，連袁世凱的第一鎮都在此铩羽而歸，何況是來增援的第六鎮、第七鎮？

    打不穿破虜軍防線，清兵就無法解決其背後的神火，這簡直就是要命的存在，進攻方不想防守方，有壕溝躲避，除非袁世凱等人完全不考慮炮彈的消耗，用火炮毀滅一切，可惜，他們做不到。

    更讓這幾鎮統製頭大的，還有那氣球，本來隻是用於炮兵校正射擊的熱氣球，卻成了一個大殺器，這還是一個意外事件引發的。

    德州城上飄揚的熱氣球是用繩子拉住的，以免其飛走，然而其中一隻發生了些意外，負責看護絞盤的士兵一個大意，沒注意到絞盤鬆動，熱氣球便在風的推動下，飄到正在進攻的清兵上方。

    上麵的觀察員是配有火槍的，以防止氣球飛走，士兵到了清兵控製區，沒有自保能力。

    或許是一時心癢，那觀察員在上麵用火槍直接射擊進攻清兵，高度有些高，打沒打著，誰都不清楚，這本是一個插曲和意外，不過這名觀察員在氣球收回後，突發奇想，和負責看護絞盤士兵商量，玩些娛樂活動。

    這個娛樂活動，便是他帶手榴彈上去，讓看護絞盤士兵將他放到清兵進攻線的上方，高度大約一百多米。

    按照自由落體計算，他不用力，手榴彈也能在四秒左右抵達地麵，若橫向拋出一段距離，也不過六秒到地，這便苦了氣球下方進攻的清兵，更是沒地方躲了。

    章高元得知此事，迅速發現，這是一種絕妙的防禦，於是，連備用的熱氣球都拿出來，十餘個熱氣球飄揚在己方防線前五六十米處，中華大地有史以來的空中轟炸就這麽出現了。

    也是火槍威力還弱，清兵所有火槍對一百多米高的熱氣球毫無辦法，就算能打到這個高度，也無法穿透熱氣球下麵竹筐的底部，這種地麵、空中雙重立體防禦，讓清兵那裏還有進攻的膽子，德州城雙方鏖戰力度迅速降低。

    連洋教習對此也無解，這破虜軍熱氣球就在己方防線前一點，繩子拉住了，最多在附近轉悠，不去別處，他們能怎辦？除非也用熱氣球，或者飛艇，到這些熱氣球上方攻擊，可想想也不現實。

    章高元見德州防線無憂，他敏銳抓住這一機會，將張奉先提出的先擊敗宋慶部的意見納入重點，他非常清楚，武香應對日本人，有困難，但這困難遠沒有南線的白虎和神風大，那一線，可是四萬不到的破虜軍，在各處應對十幾萬清兵，還有五萬多洋鬼子。

    相對壓力小的朱雀和青龍，麵對的也有十餘萬清兵，章高元希望能騰出些兵力，幫助青龍防禦聊城一線，讓段一山能夠全力擊敗榮祿，轉而消除河南清兵威脅，這樣，朱雀便可南下加入南線戰局。

    頭幾板斧是最難應對的，京城的德國公使巴蘭德在開戰十餘天後，感覺不可思議，絕對劣勢的劉奇居然撐住了，尤其是英國損失了維多利亞號鐵甲艦後，他更加認為這場英國人挑起的戰事，不像很多人預料的那樣，是一邊倒的屠殺，他不清楚俄國人的情況，不過從俄軍既沒有抵達旅順，準備渡海，也沒有從山海關進來這兩點看，俄國人恐怕也麵臨麻煩。

    德州一線，巴蘭德斷定大清國難有作為，南線雖然聽聞清兵收複相當多的失地，不過到底何時能打到山東，還未可知，最大的變數來自於日本，如果日本人未能取得壓倒性的優勢，他認為德國不宜撕破臉，加入戰局。

    為此，巴蘭德派人前往青島和克林德密商，對於青島的封鎖，采取麵上一套，麵下一套的辦法，給予劉奇方便，這到不會產生實質性的幫助，他隻想通過這樣的方式，透露給劉奇一些信號，表明德國並未拋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