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登陸上海，帶來的不是安定，而是恐慌，朝廷和洋人聯手，意圖剿滅劉奇，上海各界人士普遍認為，劉奇完了，那些當初沒被人鼓動去山東的人，暗自慶幸，然而一年下來，情況急轉直下，朝廷敗了，洋人也敗了。

    在這個開埠的大都市，民間不乏高人，能看清楚局勢已經逆轉，尤其是慈禧光緒逃往西安避禍，已經讓不少人斷定，大清無力和劉奇抗衡，洋人也很難說，上海的前途，已經不可預料。

    能和幾國洋人開戰，沒人相信劉奇有機會不會打上海，這裏的洋人是庇護不了他們的，隨著不看好中國局勢的洋人離開，加上英軍抵達，上海成為戰場的可能性越來越高了，一個長江，怕是擋不住破虜軍。

    當然，普通百姓無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怎麽，也傷及不到他們，聽說蘭婧王治下百姓日子不難過。

    不過有些人就不行了，得想，這裏麵最大頭的就是那些買辦，誰都清楚，除了德國人還和劉奇有著良好關係，其餘各國，名義上都是劉奇的敵人，不管是洋行還是銀行，隻要不是德國的，業務急劇下滑，為此，這些洋行銀行買辦憂心忡忡，以後怎麽辦？

    從山東回來後，席正甫與嚴蘭卿因此事沒辦成，失了顏麵，二人地位有些下降，雖說英國和劉奇開戰，事情沒辦成，反倒讓匯豐銀行避免了損失，二人得到變相補償，但看洋人臉色辦事的那種鬱悶心情，始終讓他們堵得慌。

    和劉奇一番談話，讓席正甫始終覺得，這個反賊很不一樣，當破虜軍連敗清兵、洋人的消息傳來後，他感覺怕是要變天了。

    經過長久思考，席正甫決定讓兒子前往山東，作為推薦給劉奇的銀行人才，先期介入這個未來帝國的金融業。

    他卻沒想到，在西洋文化的影響下，幾個兒子更願意跟著洋人做事，喜歡上海這種西方氣息濃鬱的地方，不願去山東，任憑席正甫說理、臭罵和yòu huò，就是不去。

    你們隻看到買辦的風光，那裏看得到那種屈辱和無奈……，席正甫為此搖頭。

    閑暇之餘，席正甫會和商界朋友一起閑聊，以往是聊什麽行當有前途，有什麽新的投資方向等等，不過這一年，他們談論山東的時候越來越多，這不僅僅是劉奇和破虜軍表露出稱霸天下的態勢，還有上海不少人已經去了山東，比如朱鴻度，傳言他和盛宣懷掰了，本想單獨辦紡紗廠的他卻停了下來，讓兒子朱幼鴻悄悄去了山東。

    這種例子還很多，尤其是想辦紗廠，紡織廠的那些人，有些一窩蜂的架勢，不懂行的人或許會以為這些人腦袋熱，其實不然，且不說劉奇表露出的勢頭很強，就算戰事一時間結束不了，曾經的膠澳也漸漸顯得比上海安穩，去山東可不一定要在劉奇治下的。

    有人也勸席正甫不如做點實業，一起去山東，從實力上說，這不是不可以，不過席正甫腦海裏總會浮現他和劉奇對話的場麵，這位蘭婧王自造銀錢，絕不讓洋人介入，是大清那些重臣們所不及的。

    隻是劉奇的一些話，也讓席正甫有些吃不透，不知這位蘭婧王對民間銀行怎麽看，畢竟劉奇在山東蕩平了錢莊。

    新年過後，劉奇在山東稱帝的消息迅速席卷上海灘，這回席正甫可坐不住了，一旦劉奇橫掃天下，他要麽參加進去，要麽就是出洋。

    寄人籬下的滋味受夠了，席正甫想賭一把，替洋人辦事是辦，替新的中華帝國皇帝辦事也是辦！

    兒女們對父親的決定很不理解，劉奇不也向德國人低頭？就算和英國人打，那也不會真把這中國的英國人都殺了吧？洋人在上海的勢力不小，他們認為劉奇很可能最後還是要妥協。

    席正甫很想罵句蠢貨，你們那裏知道那劉奇不過是和德國人相互利用，真要侵害了他的利益試試？再說了，上海一旦開戰，洋人是不會管這裏的中國人的。不過席正甫還是做了妥協，他帶大兒子先期去山東。

    二人踏上上海起航的德國客輪後驚訝發現，同船前往山東的人相當多，三五成群的在那議論著中華帝國，全然沒有什麽顧忌。這裏麵，還有他們熟悉的永昌機器廠董秋根、鴻安輪船公司葉澄衷等人，他們見到席正甫後，均是相視一笑。

    或許是目的相似，心知肚明，船上的人很快熟絡起來，這也是建立關係的一種，得知其中有個官員模樣的人，居然是大清國駐新加波總領事黃遵憲時，席正甫感歎不已。

    一眾人在青島下船，很多人是第一次來，好奇的四處張望，席正甫有些輕車熟路，向兒子說著這裏的事情，很快，他身邊聚集了不少人，不時的出聲詢問。

    德國人辦事是嚴謹的，青島建設也有模有樣，加之此地早很多年成為德國租界之地，而劉奇和德國合作良多，大批德國商人來此淘金，讓青島的繁華程度不亞於上海。

    “想不到山東也有這樣的好地方……” 席立功感歎道。

    “這裏也是洋人的地盤，不是什麽好地方，那邊才是！”席正甫很認真的糾正兒子的說法，指著遠方道。

    席立功有些不以為然，但當他越過德國租借的邊界線後，有些吃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風格完全不同的青島火車站人頭攢動，周邊建築從這裏延綿不絕擴散開來，都是漂亮的二三層中式建築，並不比德國人那些洋房差，分界線兩邊相映成輝。

    “膠濟鐵路，全長七百八十三裏，兩年不到，就建成了，兒啊，你可知這之後，山東所有的鐵路，都不是德國人建的，而是蘭婧王自己建的！”說這話，席正甫居然有一種自豪感。

    “父親是說那濟泰鐵路？”

    “不錯！這一年多了，不知濟泰鐵路往南到了那裏……”

    見父親有些失神，席立功問道：“父親，蘭婧王是什麽樣的人？”

    “是陛下！皇帝陛下！”邊上有人路過，聞言不滿的大聲糾正。

    席正甫不由得笑了起來：“好，是陛下。”

    “看你們留著辮子，外來的，就不和你們計較了！”那人哼了聲，走了。

    席正甫再次歉意的笑了笑，說道：“以往傳言，皇帝陛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很多人不信，不過為父和陛下一番談話後，方知此言不虛。”

    席立功聞言一呆：“這麽厲害？”

    “你以為呢？”席正甫看了他一眼：“不過為父最有感觸的，還是陛下全無架子，見他不用戰戰兢兢，也不用擔心說錯話了。”

    “那……皇帝陛下會見我們麽？”

    “會…吧。”席正甫不敢肯定了，如今蘭婧王已經成為帝國皇帝，不是什麽人都見的。

    “素貴兄見過蘭婧王？”聽到這父子二人對話，同行的董秋根急忙問道。

    “上次有幸見過一麵。”

    “那可得請素貴兄引見才是……”瞬間，席正甫成了核心。

    嘴上答應著，席正甫卻心裏打鼓。

    抵達泰安，席正甫的擔心成了現實，他獨自前往曾經的蘭婧王府求見，卻得到回複，陛下不見任何人！

    失望之餘，席正甫又心生疑慮，難道劉奇重病未好？傳言是真的？

    想這些沒用，還得想法子解決，客棧那邊還有一堆人等著消息呢！硬著頭皮，席正甫再次來到門口，說自己曾經來拜見過皇帝陛下，希望能通報一聲。

    護衛看他所言非虛，笑了笑：“陛下肯定不會見你的，不知這位先生要見陛下，所謂何事？”

    “在下十數人從上海而來，有想在這裏經商辦廠子的……”

    “這樣啊，那不妨去商部見方大人，這事應該歸她管。”

    席正甫問清楚商部在哪裏後，有些不死心道：“在下前次來見陛下，說及銀行之事，此番再來，還想和陛下說說。”

    “銀行？”護衛有些茫然，倒是知道有齊魯銀行，那銀元就是那裏出的，隻是這事該找誰說？戶部嗎？

    猶豫半響，護衛拿不定主意，畢竟席正甫一直說他和皇帝陛下商談過，那應該不是小事，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我去通稟譚大人，看看丞相大人如何說。”

    帝國丞相？也行，席正甫點點頭，拿出些換好的齊魯銀元，“那辛苦軍爺了。”

    護衛搖搖手：“先生既然來過，就該知道這裏的規矩，還是收起來得好，若被裏麵的大人瞧見了，那可是要送官的。”

    席正甫激靈一下，急忙訕笑收起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