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安城一下，等於杭州北大門洞開，希元驚得渾身是汗，別看他這個閩浙總督掌控新軍四鎮兵馬，可那是表麵上的，浙江不是最前線，編練新軍，那就是做個樣子，更重要的是，劉坤一作為南方的欽差大臣，首要考慮的是一線作戰部隊，洋人給的槍炮，統統都被他用於長江一線的兵馬，希元連根毛都沒攤到，除非他同意調兵前往南京作戰。

    要不是這樣，希元也不會垂涎王得勝那五六千人，畢竟他們都是有火槍的！要換做其他大刀抬槍的清兵，希元鳥都不鳥他。

    官保不住，命得保住，希元毫不猶豫要求浙江巡撫廖壽豐死守杭州，反正這位巡撫和劉坤一勾勾搭搭的，他自己，則一溜煙去了福州，回他的閩浙總督府，留下廖壽豐不知所措。

    不得已，廖壽豐隻能將所有權利，放給曾經的浙江提督，現二十九鎮統製張其光，那張其光天大本事，也無法帶著隻是換了名頭的綠營兵勇奪回歸安，他連守住杭州的把握都沒有，既然希元溜了，他唯有建議廖壽豐全力守杭州，請劉坤一救援。

    得知各地清兵全力回奔杭州，嘉興府混亂空虛，方大虎派人飛報陸震鵬，要他前出到湖州，好讓他去嘉興、杭州鬧一鬧。

    這事動靜有些大了，陸震鵬不敢擅自決斷，親自回貴池稟報陳道，此時曹方大軍也到了，聽聞方大虎居然攻破歸安，清兵瘋逃回杭州，他立刻嚷嚷起來：“如此大好機會，怎能錯過！陳兄，不若先取杭州，再圖南京！”

    陳道看著地圖，半響道：“取杭州不難，可那劉坤一不會幹看著，他若南下，該當如何？”

    “我來擋住他，白虎可放心攻打杭州。”

    這倒是可行的，朱雀防守，號稱天下無雙，哪怕劉坤一和洋人傾巢而動。二三十天，別想過來，那是杭州早就拿下了。不過陳道眼珠子瞥向了上海……

    “曹兄，你說要是不打杭州，就此抄了上海後路如何？”

    曹方聞言，倒吸口涼氣，上海可不必杭州，要是短時間打不下來，被兩頭夾擊，那可不妙，不過他猛然醒悟：“陳兄的意思是浙江這邊的消息，一時半會傳不到上海那邊，若能偷襲……”

    “不錯，這南下幾番鏖戰，我都察覺清兵相互之間消息往來非常慢，那浙江是閩浙總督希元管轄的，陳玲mèi mèi那邊有消息說，希元和劉坤一有齷齪，我想他是不會及時告知劉坤一的，若讓大虎兄弟派兵進嘉興，切斷兩邊聯係，步軍便可乘虛而入，就算不能拿下上海，曹兄想想，劉坤一和洋人得知後，會怎樣？”

    曹方想了想，大笑：“想必那劉老兒魂都沒了，他要回救，還得提防咱們從西、北兩線攻入，洋人更不用說，上海可是他們的老巢！”

    “不錯，咱們此番偷襲，不必有多少兵馬，隻需白虎一師尾隨神風衝進去，曹兄大軍壓向江寧府，看他劉坤一怎麽辦！”

    “好計！就這麽定了，事不宜遲，咱們分頭行動！”

    就這麽，方大虎得到了比他想象得還要大的結果，陸震鵬還未抵達歸安，他便派出兩千騎兵，在杭州府遊蕩威脅，又三千騎兵，衝入嘉興府，切斷了此地和上海道的聯係，陸震鵬隨後強行軍，一部接替神風駐守歸安，守住後路，大部進入嘉興府，接手攻打孤城嘉興，神風則馬不停蹄，越過層層江南水網，出現在sū zhōu府地界，緊接著，白虎一衛進抵金山，殺入鬆江府！

    此刻，劉坤一正被曹方大軍迅速攻破當塗，逼近南京而有些煩躁心亂，隨後便從上海道傳來破虜軍從嘉興一線攻入上海，驚得他當場跌坐地上。

    正如曹方猜想的，這位滿清重臣，老成持重的兩江總督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不知該如何應對，這位征戰沙場的峴帥在下人將他扶起後，做得第一件事便是躺倒在塌上，一把抓起了煙槍，跑到虛幻之中逃避。

    劉坤一選擇逃避，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自從光緒和慈禧出逃西安之後，他這欽差大臣、兩江總督就有些吃不住下麵的督撫，此番破虜軍突然從太湖以南衝進來，他立刻就斷定希元刻意自保，放破虜軍來和他折騰，如此，那希元斷不會幫他，否則死守湖州，比什麽都強。

    眼下重兵都集結在長江一線，sū zhōu以北，上海道根本就沒有什麽力量，洋人倒是還有兩三萬人，可那靠得住麽？

    更讓劉坤一感到絕望的，是希元所做作為，表明了浙江不會再給他支援，這說的還不是軍事上的，而是物資上的，江南富庶，在江浙，而浙江更勝於江蘇，僅憑蘇南一地，如何支撐起他抵擋破虜軍進攻的基礎？

    一旦上海有失，那整個蘇南的洋人兵馬必定要亂，百姓本就不堪重負，劉坤一仿佛已經看到整個蘇南火光四起，洋人燒殺搶掠，這些年縱情聲色，暮氣深重的劉坤一在此刻已經失去了信心。

    江蘇已經陷入絕境，除了英國這個不確定的因素外，已經沒人救得了劉坤一，遠在武漢的張之洞也不行。

    劉奇造反，讓張之洞的清末名臣光環若了許多，尤其是在洋務方麵，在湖廣總督任上，他更多的是應付劉奇、蘇長水帶來的壓力，他所創造的武漢工業此刻還隻是想法上的東西。

    雖然也是總督，張之洞並未領軍打過仗，軍事上他確實要弱於劉坤一等人，劉坤一在破虜軍突破長江，情況不明下，收縮防禦，是不錯的，畢竟他麵臨破虜軍隨時可能從蘇北攻下來的壓力，再者，劉坤一還指望和英國人合作，從防禦轉為反攻呢。

    但湖北這邊就不一樣了，怎麽說，破虜軍不管劉坤一和英國人，大舉攻入兩湖的可能性都非常低，至少，在江蘇一線沒有明朗前，張之洞還是有時間準備和調整的。

    麵對神風壓力，張之洞先穩固防禦，也還湊合，不過江西一失，神風居然沒有趁虛而入，大肆騷擾，他就該察覺不對，劉坤一那邊要出事，如果沒有江蘇一線扛住破虜軍，那麽兩湖遲早要守不住，此刻要想挽回敗局，他唯有聯合雲貴、四川各路兵馬，不顧一切的往東打，何況兩湖接著四川這個通道，和西安朝廷的聯係還是穩固的，協調調動兵力並不是非常難的事情。

    隻是他並未這麽做，雖然他這麽做也不一定能挽回局勢，但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強。

    說他故意不管劉坤一，不對，昏庸無知？更不對，怎麽也是滿清四大名臣，名滿天下，要說他失誤，也是失誤在過於樂觀和分析上的重大偏差。

    在接到江西巡撫德馨的求援時，張之洞便召集幕僚商議，這都是一群紙上談兵的書生，往往會不經意的臆想。

    當然，從表麵看，劉奇雖然扛過了上一年的多方攻擊，也確實表露出搖搖欲墜的態勢，在出兵江南前，rì běn人依舊占領煙台、威海衛、榮成等不少地方，俄國人也推進到錦州府，隨時可能入關，加上還有載津八旗禁軍一部固守京城，在北方，破虜軍並不占優。

    這種情況下，攻入江西，很有種找lòu dòng拿回曾經放棄地盤的味道，由此，他的首席幕僚趙鳳昌就認為，破虜軍沒有實力再深入，其突然攻入江西，有著趁著英國人還未準備好，從這一線牽製蘇南劉坤一大軍，緩解英軍援兵帶來的壓力。

    他的弟子楊銳也是如此認為，這位戊戌變法的幹將從兵力上做了分析，要擋住北麵多支兵馬，劉奇需要動用一半的破虜軍才行，因此進入江西的賊兵不會超過五萬人，這點人馬，是決計打不過劉坤一和英國人的聯軍，相反，倒是湖北的壓力還要更大。

    從數字上說，楊銳的判斷還靠譜，而真正讓張之洞認為江浙無憂的，還是變法失敗，轉道上海來投靠他的梁啟超。

    梁的才氣張之洞領教過了，雖說二人想法不同，不過有一個關鍵是相同的，那就是保大清江山，梁啟超在京城變法的大潮之中，了解了朝廷和洋人之間的合作，他認為，破虜軍過長江，對上海就有一定的威脅但也帶來的機會，那英國人必定會借著這個機會，要rì běn人發動進攻，而俄國人為獲取更大的利益，也必定要打山海關，如此，劉奇不但占不住江西，還得像去年一樣，回兵防守。

    除此之外，梁啟超還談到一點，那就是載津和劉奇的恩怨，雖然世人不知二人如何結怨，怨仇有多深，但載津表露出來要劉奇死的事情太多了，有機會，載津定不會放過。

    “香帥，在下以為，劉中堂必定要將消息告知李中堂的，那李中堂還想收複直隸，迎皇上回京，看似劉賊得了江西，其實這是個泥潭，他進的來，就沒那麽容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