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章 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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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南堡操守官徐鬆濤將手上的玻璃酒杯高高舉起。
那酒杯沉浸在窗戶中射過來的陽光中,閃耀出奪目的光芒,美不可言。
徐鬆濤又將燒酒倒入玻璃杯中,再去看那玻璃杯,隻見透明的燒酒和透明的玻璃杯連成一體,熒光剔透,像是一塊水晶似的。
徐鬆濤讚道:“美極!當真美極!”
他小心地把酒杯用紙張包裹起來,放進禮盒裏,說道:“用這玻璃酒盞做今年送禮的重頭戲,當真是體麵氣派。這樣的小酒盞以前西夷要賣二十兩一個吧?如何有人用?現在秦守備隻賣四兩銀子一個,一下子隻要原先價格的兩成。”
“我們用秦守備的玻璃酒盞做今年禮單的重頭戲,一定會博個滿堂彩!”
徐鬆濤每年八月都要出去送一圈禮物。
沒別的原因,隻因為徐鬆濤是五年前的八月上任操守官的。上任的第一天,徐鬆濤就帶著厚厚的禮單到處孝敬上司。不光是南海衛的守備,更有都指揮使司的上峰,甚至南海縣的知縣,徐鬆濤處處都要打點。
因為第一年是八月出去送禮,而每一年又都要孝敬上司一次,所以徐鬆濤就養成了循例,每年八月都要大辦一次禮物,到處送人。
送禮的主要內容當然是送銀子,什麽都沒有銀子實在。但是那也不能全是銀子,還需要其他禮物搭配,徐鬆濤每年都要給銀子搭配一些貴重、有特色的禮物。
這實在是很耗腦力的事情,有時候為了這當年“主打”禮物,徐鬆濤要絞盡腦汁,遠赴幾百裏之外采購。
但是今年,徐鬆濤不需要跑遠了。秦昭的玻璃鋪開張了,知道的人還不是很多,而徐鬆濤卻第一時間知道了。
徐鬆濤現在很關心秦昭的一舉一動。
秦昭賣出來的東西,必是精品。徐鬆濤去玻璃店一看,果然就發現秦家的玻璃製品質量上乘,物美價廉。
徐鬆濤買了十套玻璃酒盞,加在十份禮單中。
徐鬆濤的正室月娘說道:“官人!如今這是什麽世道?北京城也破了,南京城也破了,人心惶惶的,你還送這輕薄易碎的玻璃做禮物?”
徐鬆濤笑了笑,說道:“夫人!這你就不懂了。”
“如今有富貴官祿的,他日也必有富貴官祿。要知道這韃清雖然殘暴,但是也是個講理的。對於真心投降的大明官員,韃清是有來必應,全部封官的。”
“你不看南京的禮部尚書錢謙益剃頭降清,就封了禮部侍郎管秘書院事,隻降了一級而已。更有那徐州總兵李成棟,降清後四處征伐,現在更高升為韃清的江南巡撫。更不說那洪承疇,祖大壽的事情。”
“總而言之,隻要現在在大明有高爵厚祿,滿清南下時候剃發投降,就依舊有錦繡前程。隻要不傲著頭罵滿清,不要組織兵馬抵抗韃清,換了國君還都是有官做的。”
“現在廣東上下的官員都知道這件事情,也都和我想的一樣。所以你擔心的亂世人命浮萍,朝不保夕的生活是不會來的。今日有官做,來日有官做。即便是那些商戶富豪,也知道自己投靠的官戶投韃後還是會做官,自己的關係會一直有用。“
“有錢人家,哪家哪戶不依舊是歌舞升平,酒肉綢羅的?。”
月娘咬著嘴唇想了想,歎了口氣。
徐鬆濤問道:“夫人怎麽歎氣?”
月娘搖頭說道:“我不歎什麽!”
徐鬆濤卻不放過妻子,追問道:“月娘到底歎氣什麽,說來聽聽!”
月娘吸了口氣,說道:“我歎!我恨你們這些朝廷命官,烏紗君子,竟沒有一個是男兒。韃清在關外不過幾萬人馬,算上挾裹的蒙古韃子也不過十萬人,竟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如今北京破了,南京也破了,家國不在!”
“而你們這些朝廷命官,赳赳武夫,竟沒有一個在此危難時候挺身而出,登高一呼組織大兵和韃清廝殺。此等時候,爾等居然都在計算投韃剃頭後自己的前程官位,都想著韃子一來就剃發求饒!”
“繼續做官?我看你們不是做官,是做狗!”
徐鬆濤知道月娘素來是個剛烈的性子,聽到夫人發怒罵人了,徐鬆濤哈哈一笑。
“月娘,你說什麽胡話。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你也要為你一兒一女著想?如果本官不顧生死和韃子死磕,戰死沙場,以後誰養大你的兒子,你的女兒。你知道春秋大義,可你知道刀劍無情否?”
徐鬆濤一口喝下了玻璃酒杯中的燒酒,笑道:“本官做官從來不考慮那麽多,隨大流而已。現在我知道各個官員都是歌舞如舊,所以這秦家人的玻璃酒杯就是極好的禮物。我不想那麽多家國大義,隻考慮把今年的禮物大事籌辦好。”
“月娘你就在家好好帶孩子,等為夫送完禮的好消息吧!”
月娘被徐鬆濤說得一梗,看著在屋子裏玩木馬的六歲兒子,月娘歎了口氣。
她站了起來,說道:“石頭兒,來,不要玩木馬了,洗澡換新衣了!“
……
陸以軒看著擺在桌子上的玻璃酒杯,臉上有些發黑。
陸子鴻怒不可遏地站起來,說道:“叔父!這是哪個混沌貨色送來的禮物。難道這混沌貨色不知道我家和仁厚秦家有仇,我家不想看到秦家的東西麽?“
陸以軒無奈地搖了搖頭。
陸以軒的師爺坐在一邊,笑了笑,舉起了那酒杯。
“晶瑩剔透,美輪美奐!“
師爺笑道:“府公!這是好禮物啊!府公怎麽收到這禮物不高興了呢?“
陸以軒冷笑一聲,說道:“我不要秦家造的東西!“
那個師爺笑了笑,說道:“府公猜猜,這個閃爍透明的玻璃酒杯售價多少?“
陸以軒看了看師爺,說道:“以前通番海商也送過這樣的酒杯給我,說是番國‘以他裏’特產,一個作價二十兩銀子。“
師爺笑道:“以前隻有西夷販賣這玻璃杯的時候,是要二十兩銀子一個。“
“但是現在秦家賣這酒杯,隻要四兩一個。“
“府公,你想想這裏麵差別是多少?“
聽到師爺的話,陸以軒和陸子鴻都沉默了。
賣別人一樣的東西,不算本事。但是賣別人一樣的東西,卻把價格打到原先的五分之一,這就是天大的本事了。這基本上意味著別人的生意不需要做了,以後所有的生意都歸這新來者一家所有。
陸以軒吸了口氣,沒有說話。
陸子鴻詫異說道:“天麽?如此說來,這秦昭要靠這玻璃酒杯賺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