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四 蓋仲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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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仲景此時的心情很鬱悶,他跟在豫州軍士兵身後,心裏麵不斷地發著牢騷:
“踏麻的,早知道就不來江夏了!你說我那時要是聽老賽的勸多好,當時老賽說江夏這邊不安穩,孫堅經常會帶兵過來打仗,小心被亂兵給劫了去!自己不聽,非要來這邊給一個富家xiǎo jiě治病,結果……唉,還真讓他給說中了!先是被黃祖那廝留在這裏給他們荊州軍治傷,等好不容易脫離了荊州軍,還沒消停幾天,就又被豫州軍給盯上了!我這倒黴催的!”
然而再怎麽抱怨,他也隻能老老實實地跟著豫州軍士兵走,毫無反抗之力。
“唉,羨慕老賽啊,能在十常侍麵前甩臉子,拿梨核砸他們。反觀我,怎麽就隻能被人使喚來使喚去的……怪不得他混成了天下第一名醫,我就隻是個南方第一。”
就這樣,他一路發著牢騷,終於進入了豫州軍營地。
剛一進去,就看到一個身披爛銀鎧,廣額闊麵,虎體熊腰的大將朝自己疾奔過來。此人一來就拱手對自己道:
“這位可是南方第一名醫,蓋仲景先生?吾乃漢破虜將軍領豫州刺史,烏程侯孫堅孫文台,在此恭候多時了!”
蓋仲景想了想,記起了老賽對他說過的話:在治病之前,要先端起架子,擺冷麵孔,這樣對方才會尊重你。
於是他板起臉來,也不說話,用鼻孔冷冷地一哼。
孫堅納悶了:我之前沒見過你吧,怎麽好像跟我有仇似的?
忽然一看蓋仲景身後的幾個士兵,頓時“想通”了,大罵道:“你們幾個混蛋,不是叫你們一定要恭恭敬敬地請人嗎?你們肯定是太粗魯,得罪醫師了。來人,給我把他們拖下去,重打一百軍棍!”
那些士兵登時嚇得麵如土色,連連求饒。孫堅才不理會他們,轉而恭敬地對蓋仲景賠罪道:“先生息怒!下麵人不懂規矩,冒犯了先生,若是您對這個處罰不滿意,堅這就砍了他們腦袋……”
這下把蓋仲景也嚇了一跳,心說好嘛,我不過就是端下架子,幾條人命就出去了!
趕緊麵色轉緩道:“孫將軍不必如此,他們沒有得罪我,還請饒恕他們!”
孫堅這才又一次看向士兵們,冷冷道:“既然先生替你們求情,那這次就放過你們。”
士兵們剛要告謝,又聽孫堅補充道:“不過……軍棍可以免,但刑罰不能免,去籠子裏站一天吧!”
士兵們臉都綠了,心說還不如打軍棍呢……不,一百軍棍的話……還是站籠好些。
蓋仲景心想:算了,還是別拿架子了,老老實實做自己吧!於是問道:“病人在哪裏?還請將軍速帶我去看看。”
孫堅一拍腦門:“哎呀,你看我這人,都這時候了還耽擱時間……先生快隨我來!”
說著就帶蓋仲景進入了趙正所在的帳篷。
而後,孫堅指著裏麵一個軍醫打扮的人介紹道:“蓋醫師,這位軍醫就是之前負責治療病人的,關於病人的一切情況,蓋醫師都可以向他問詢。”
兩人相互見禮。
隨後孫堅又指了指帳篷口處的一個衛兵:“而治療時有什麽需要的,都可以跟他說。”
蓋仲景點了點頭。於是孫堅便告退,而蓋仲景則向那位青州醫師問起了情況。
問完後,蓋仲景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趙正,檢查一下傷口。又一次確認道:“你是說這些紗布都用沸水煮過?”
青州軍醫得意地回道:“是的,這是我們青州牧大人傳授的方法,說是可以防止感染。”
蓋仲景心想:居然懂得利用開水來消毒,看來這個趙二還有點醫學常識,難得!
蓋仲景解開了紗布,而後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醫藥箱中,拿出了一把小巧而光亮的金屬短刀。短刀的樣式有些奇怪,青州軍醫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刀。蓋仲景又在刀柄上安上了造型更為奇特刀片,而後拿一根毛發在刀刃上試了試……吹毛斷發!
青州軍醫驚了,心說以前聽人說什麽刀很鋒利,能吹毛斷發,實際上隻是一種誇張的說法,並不能真的吹毛斷發。而這位號稱南方第一名醫的蓋仲景居然真的有如此神器。如果用這種刀來處理傷口的話,那可比自己手裏的破鈍刀子強一百倍!
蓋仲景滿意地點了點頭,心說這片刀片還能繼續用,不錯!要知道手術刀是分為兩個部分的,刀柄和刀片,並非一個整體。刀柄可以一直用下去,而刀片則是一次性的。蓋仲景手裏的刀片數量有限,又沒得補充,就隻能把一次性的刀片重複使用了。
蓋仲景命人在帳篷裏架起鍋來,開始燒水。在沒有醫用消毒劑的情況下,他需要隨時使用煮沸的水來消毒。
半個時辰後。蓋仲景從帳篷中走出,發現孫堅居然就等候在帳篷外。孫堅急忙問道:“醫師,病人他……”
“別急,手術還沒完成。”
蓋仲景見對方焦急,安撫道:“應該死不了,其他的就沒法保證了!”
孫堅這才舒了一口氣,心說不愧是南方第一名醫,果然名不虛傳!
蓋仲景出來舒展了一下筋骨,呼吸了足夠的新鮮空氣後,才又進入帳篷中,繼續治療。
又是一個多時辰後,蓋仲景才把手術完成。
他對青州軍醫囑咐道:“就這樣不要動他,每天隻給他喂些鹽水即可,鹽水的配比嘛……每桶水加一小勺鹽就夠了。三天後如果沒發生什麽意外的話,他的命應該就能保住了。”
說完他就進入孫堅給他安排的帳篷,倒頭就睡去了。畢竟手術是個極為消耗精力體力的活兒。
之後又經過一周多的觀察和治療,蓋仲景才算徹底完成了任務,而趙正也終於清醒過來,隻不過還是不能huó dòng。
蓋仲景對眾人說:“接下來就隻需要將養即可,三個月內不許讓他下床,半年內不可以劇烈huó dòng。他的命肯定能保住,至於以後是否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就不是我能解決的了。”
孫堅自然對蓋仲景感激萬分,懇請他回豫州去做客,而蓋仲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豫州就不去了,在下既然完成了治療,還請將軍放在下離開。”
孫堅佩服蓋仲景的醫術,心想這樣的人才留在荊州,為劉表的人fú wù,實在是不妥。不如把它請到豫州去,這樣既能隨時給自己人治病,又能削弱劉表,豈不美哉?
當即就決定效仿綁架杜襲例,把蓋仲景給強擄回去。
不想蓋仲景早就防著這一招,隻見他忽然掏出了手術刀。孫堅大驚,連忙後退,以為對方要對自己不利,他可聽說了這手術刀的鋒利。卻沒想到蓋仲景沒有拿刀襲擊他,反而搭在了自己脖子上,威脅道:
“孫將軍既然要強人所難,那麽恕在下不能奉陪了!如果孫將軍執意要帶在下走,就帶在下的屍體走吧!”
孫堅沒想到對方居然玩這一出!心說如果對方死在這裏,那可就十分不妙了。對方過來給自己這邊治病,自己已然虧欠了對方,而自己不僅沒有回報人家,反而還逼死了對方。那自己的名聲可就徹底臭了,以後誰還敢來幫自己?
孫堅連連下拜認錯:“先生息怒!先生息怒!堅惹惱了先生,望先生贖罪。堅這就放先生離開,還望先生不要輕生!”
蓋仲景卻沒有立刻放下刀子,而是依照老賽教過的,要求對方送自己離開,等徹底遠離了軍營,他才會把刀放下。
孫堅自然由他,派人把他禮送出營後,又奉送了一箱珠寶給他,作為診金和賠罪錢。
蓋仲景這才放鬆下來,心說:還是老賽有經驗啊,我要是早認識他,何必淪落至此!
回到自己家後,蓋仲景見到了老賽,而這位老賽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賽華佗。隻不過現在的賽華佗可沒有半點十常侍麵前的那種跋扈,而是以一種友善平等的姿態看著蓋仲景。
賽華佗笑著問候他:“怎麽樣,老蓋,這趟江夏之行感覺如何呀?”
蓋仲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生氣地大罵:“呸!別提了,我可是要多鬱悶有多鬱悶,真踏麻的……下次再也不去江夏了!”
賽華佗一臉壞笑道:“喲,看來是吃了不少苦頭啊!來說說看,好讓我開心開心!”
蓋仲景一拳錘向賽華佗肩膀,怒道:“你這混球,就見不得我好!”
隨後對他說道:“之前那家人請我去江夏,說他們家大xiǎo jiě病了,是什麽胸口不適。當時他支支吾吾的,我還以為是乳腺疾病什麽的,本想去占點便宜,據說那家xiǎo jiě相貌還不錯。沒想到去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隻是脖子底下起了個疹子!我連半點福利都沒看到!”
賽華佗哈哈大笑,嘲笑道:“瞧你那點出息!咱們都是學醫的,什麽沒見過,至於貪圖那點福利嘛!”
蓋仲景反駁道:“那不一樣,實驗室裏那些屍體,還有書上那些tú piàn,毫無美感可言!”
“喲,沒想到你還有藝術細胞!”
笑鬧了一陣子後,賽華佗忽然正經地對蓋仲景說道:“老蓋,跟你說正事。我看這荊州是沒法再呆下去了,所以我準備離開這裏。”
蓋仲景一愣:“咦?你之前不是說漢末三國時期,荊州這邊最為安穩麽?”
賽華佗便解釋道:“那是咱們來之前!現在曆史已經發生了變化,孫堅沒有死在荊州,反而坐穩了豫州之主的位子。這段時間他屢屢攻打荊州,已經把荊州禍害得很慘了。現在不止是咱們,有很多原本來荊州避難的人,都開始往其他地方遷移了。”
蓋仲景皺了皺眉頭,問他道:“那咱們去哪裏合適?”
他也不想再在荊州呆了,所以老賽去哪,他也會跟著去哪。
他現在是徹底發現了,隻要跟著精明的老賽,就可以變得更加輕鬆自在。而不像自己遇到他之前,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裏各種鬱悶。
賽華佗拿過一張地圖,指著上麵,對蓋仲景逐地分析道:“老蓋你看,荊州的西麵是益州,這可是個避難勝地!隻不過呢……李白那首詩裏不是說過嗎,‘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古代的交通路況實在難以讓人恭維,我可不想走半路上從山上掉下去摔死!咱們北邊呢是南陽,現在被張繡所占據,這個張繡雖然有點像是穿越者,但暫時還沒法確定,不像趙二的跡象那麽明顯。而就算他真是穿越者,也沒法保證境內就一定安穩,你知道的,很多穿越主角都是戰爭狂,窮兵黷武的……就算他不壓榨民間,也難保哪天不被其他諸侯給滅了,畢竟不是每個穿越者都有主角光環庇佑。東麵呢,是豫州。那裏暫時倒是很安穩,但畢竟地處中原,四戰之地,在這個已經被改變的時空,誰也說不好未來會發生什麽。東南方是揚州,這裏別看表麵挺平靜,有不少人去那裏避難,但咱們都知道,那邊很快就會亂起來。綜合比較之下,隻有南麵的交州條件最好,地處偏僻,不會發生什麽戰亂,中原打得再歡也影響不到那裏。咱們暫時就先去交州避難,等到中原大致平定後,再回來。”
蓋仲景對此自無異議,老賽比自己聰明,他做的決定肯定比自己考慮得周全。於是點了點頭:“那好吧,咱們就去交州了。”
隨即又想到一事,說道:“不過臨走之前,我得去見見仲景先生。”
賽華佗想了想,沒有反對,囑咐道:“嗯,也好。醫聖對你有恩,你確實應該跟他告個別。不過……還是小心些,別再被張繡給抓了壯丁。萬一張繡是穿越者的話,你那招不見得奏效。”
“放心,這次我隱瞞身份過去,不會讓別人知道。”
於是蓋仲景北上去了南陽,正好賽華佗也需要趁此機會收拾一下家產,他可不像蓋仲景那個窮鬼一樣孑然一身,他要整理得東西太多,光田產宅院就有無數。
仲景先生就是後世有名的醫聖張仲景,本名張機,仲景是他的表字。他是南陽郡涅陽縣人,而涅陽縣在新野以北,屬於張繡的地盤。
當初蓋仲景剛來到這個世界後不久,在見識了很多庸醫的水平後,自覺自己醫術蓋世,這個時代無人能比,於是狂妄地起了一個“蓋仲景”的名號作為對自己的稱呼。
而他也憑借著自己精湛的醫術,在醫界的名聲很快就蓋過了張機……不過那是因為張機此時還不出名的緣故。
然而蓋仲景終究沒能像賽華佗一樣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反而越混越窮。固然他在醫界的名聲與日俱增,但他卻因為不擅長鑽營,不懂得如何籠絡高官富商們的關係,亦不會利用手中的名聲來給自己牟利,更因為他一看到窮苦人就心軟,總是無償給他們治病,倒貼了無數錢糧。最後導致他淪落到快吃不上飯的地步了。
就在他最為窮困之時,他在南陽遇到了真正的仲景——張機。張機並沒有因為他起了一個“蓋仲景”的外號而生氣,反而對他經常無償治療窮苦病人的善舉感到欽佩。於是張機借著與蓋仲景“交流醫術”為名,把蓋仲景接到了自己家,在衣食上予以援助。
這可把蓋仲景感動得不行。
而在更深入一步的接觸之後,蓋仲景更是對張機感到深深地敬佩。張機出身官宦世家,父親在朝中做官,他自己也早早就被舉了孝廉。然而張機卻並不願意做官,父親幾次勸諫他都不聽,一心撲在醫學上,立誌要做當代的扁鵲。
故而張機早在十歲的時候(大約在漢桓帝延熹年間),就拜同郡醫生張伯祖為師,學習醫術。張伯祖也是當時一位很有名的醫家,經他治療過的病人,十有**都能痊愈,很受百姓尊重。經過多年苦學,張機把這位名醫的本領全部學到了手,甚至“其識用精微過其師”。
同郡何顒對他頗為了解,曾說過:“君用思精而韻不高,後將為良醫。”
張機十分謙虛好學,除了“勤求古訓”,還“博采眾方”,廣泛搜集古今治病的有效方藥,甚至民間驗方也盡力搜集。他對民間喜用針刺、灸烙、溫熨、藥摩、坐藥、洗浴、潤導、浸足、灌耳、吹耳、舌下含藥,人工呼吸等多種具體治法都一一加以研究,廣積資料。有一次他聽說襄陽城裏同濟堂有個綽號“王神仙”的名醫,對治療扼背瘡很有經驗。他立即帶著行李,長途跋涉幾百裏,去拜“王神仙”為師。對“王神仙”在藥性、醫道各方麵的獨到之處都用心學習研究,獲益很大。
蓋仲景自住進張機家後,經常與張機探討醫術,張機驚異於蓋仲景的醫術,覺得他的醫術雖然古怪,但卻十分有效。張機雖然沒法理解蓋仲景說得很多醫學原理,但是卻從他那裏學到了不少有效的治療方法和藥方,收錄進了自己正在整理中的醫書裏。
而蓋仲景也從張機那裏獲益良多,雖然他早就讀過《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但那都是由《傷寒雜病論》的殘篇整理而成,真正的《傷寒雜病論》早已在後世失傳了。除《傷寒雜病論》外,還有《辨傷寒》十卷,《評病藥方》一卷,《療婦人方》二卷,《五藏論》一卷,《口齒論》一卷,都是張機的著作,可惜也都散失不存。
不過這些醫書張機現在尚未寫出來,所以蓋仲景也隻能從張機那裏學到部分內容。
到後來蓋仲景遇到了賽華佗,才搬離了這裏,去了荊州南方。
現在蓋仲景要離開荊州了,不跟別人道別可以,但若不跟張機告別,那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
蓋仲景見到張機時,他剛剛給一戶人家治完病回來,一見蓋仲景來了,便高興地問候道:“啊,是小蓋啊!快進來,哎呀,你來怎麽不知會我一聲,我好弄些酒菜招待你!”
隨後又談到剛才治病的事:“多虧了你給我的那個方子,對傷寒病真是有奇效!我已經靠著你那個方子治好了無數傷寒病咯!”
蓋仲景臉一紅,心說這個方子本來就是從你的醫書《傷寒論》裏學到的。但也不便解釋,隻是隨口應和著。
張機又跟蓋仲景扯了好一通家常後,才問他這次來南陽有沒有什麽事情要做。
蓋仲景便支吾道:“那個……我打算去一趟交州……可能要去很久,所以來跟先生告個別。”
張機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蓋仲景肯定不是“去一趟”那麽簡單,如果那樣的話沒必要專程來跟自己告別。
而張機平時經常接觸病人,信息來源也豐富,知道荊州最近經常被孫堅攻擊的事情,很多人都已經開始從荊州遷走了。蓋仲景要去交州,八成也是報著同樣的打算。
不過張機並不打算挽留他,而是寬慰道:“小蓋啊,你就放心去吧,不必惦念我這個老家夥(張機約公元150年出生,現在四十多歲)。路上還望小心,最近天下不太平,盜匪頗多。等你定居下來後,給我來封信報個平安就好!待我的醫書完成後,也會給你寄一份。”
蓋仲景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麽好,沉默了一會兒後,對著張機深深地一拜:“望先生保重!”
本來蓋仲景也想過帶張機一起離開,不過張機畢竟是大家族子弟,平時尋醫訪藥尚且受限,更逞論移居遠方這種大事了。
蓋仲景最終帶著張機送給他的一份尚未完成的醫書草稿,告別了張機,回到南方與賽華佗匯合。
最後,賽華佗帶著他的一群嬌妻美妾、金銀財寶,拿著劉表開的路引,與單身窮狗蓋仲景一起踏上了南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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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機成為長沙太守已經是建安年間(公元196~219年)的事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很可能還未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