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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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睛,她就覺得很痛。
    “嘉樹,我覺得很痛,”嬴抱月看向他,眼神無助,“可是我不知道我哪裏痛。”
    “失去嬴蘇後,我遇到了他,可現在,他也離我而去了。”
    甚至同樣是因為保護她而離去。
    她又如何能走的出來?
    姬嘉樹呆呆地站在原地,僵住了。
    嬴抱月眼中的情緒仿佛隻要打開一個口子,就洶湧地讓人無法承受。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父親教過他很多,卻沒有教給他如何麵對這種事,如何勸慰遇到這種事的人。
    這種事是教不會的。
    姬嘉樹此時才意識到,他的人生閱曆到底是太淺了,經曆的生離死別也太少。
    他從小到大都還沒有真正經曆過重要之人離開。
    可嬴抱月……少司命林抱月不一樣。
    從嬴蘇到大司命再到李稷……姬嘉樹隻是想想都為她感到痛,而他能夠感到的痛不及嬴抱月的千分之一。
    這三個人中的每個人都可以說是世上最愛她也最護著她的人,卻接二連三地離開了她。
    看著嬴抱月眼中的悲傷,一種難以想象的恐懼浮上姬嘉樹的心頭,他連忙伸手捂住嬴抱月的眼睛。
    “抱月,快別想了,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不睡就不睡吧,”姬嘉樹呼吸急促起來,“但你要答應我,如果身體撐不下去了,一定要叫我,記住了嗎?”
    姬嘉樹理智上知道應該勸嬴抱月休息,應該想個法子讓她將體內的悲傷釋放出來,就這麽鬱結在心遲早會出事。
    但他心裏清楚,他做不到。
    不是嬴抱月不夠信任他,而是他所參與過的她的人生,實在還是太少了。
    如果林挽弓或是李梅娘在這裏,嬴抱月也許還能麵對著這兩人哭出來。
    可他不行。
    偏偏這兩人現在都在永夜長城,離不開一步。
    姬嘉樹內心著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偏偏不能表現出來。
    嬴抱月拿下他的手,收住眼中的情緒,朝他笑了笑,“嘉樹,別擔心,我沒事的。”
    “我答應你,如果累的受不了要倒下的時候,我一定會第一個叫你,好不好?”
    “你今晚先回去休息吧。”
    姬嘉樹看著對方勉力擠出的笑臉,雖然心中焦慮但知道他的確不該再留在這裏了,不然嬴抱月還要分心去顧忌他的情緒。
    “好,我先告辭了,明早我帶穆夫人來見你。”
    嬴抱月點點頭。
    姬嘉樹走出書房,回頭看了一眼合上的書房門,憂心忡忡。
    “怎麽辦呢……”
    他一邊發愁一邊走下台階,姬嘉樹知道自己解決不了嬴抱月的痛苦,但他並不打算放棄。
    既然他無法讓嬴抱月釋放出情緒,那就隻能找來讓嬴抱月能哭出來的人。
    但除了林挽弓和李梅娘,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她完全放下防備呢?
    姬嘉樹捂住腦袋,想著自己要不要去問問穆由。畢竟現在阿房宮裏也就隻有穆由資曆足夠老,了解少司命過去認識哪些人。
    就在姬嘉樹焦頭爛額之時,耳邊忽然傳來穆七的一聲怒喝,“什麽人?”
    姬嘉樹猛地抬頭,發現台階下原本空蕩蕩的廣場,居然站著一個人影。
    他頓時一個激靈。
    以他的境界,居然沒有發現此人的氣息!
    來人穿著一身雪白的祭服,腰跨一柄長劍,低著頭看不清神情,身上的氣息深不可測。
    這個時間段不可能有大臣入宮,能夠繞過那麽多守衛悄無聲息地出現阿房宮中,這個人至少是個天階修行者!
    偏偏此人還深夜出現在嬴抱月的寢宮前。
    “來者何人!站住,不許再靠近了!”
    書房前的所有護衛一時間全部如臨大敵,姬嘉樹猛地伸手拔劍出鞘。
    就在他要調動全身真元的時候,台階下方的那個身影緩緩抬起了頭來。
    看見那張臉,姬嘉樹猛地愣住。
    “你是……”
    這時穆七端詳著那人身上祭服的樣式也愣住了,喃喃開口,“後遼國師?”
    “什麽?”姬嘉樹猛地回頭,“你說誰是後遼國師?”
    “那個人身上的祭服……”穆七抬手指向來人的胸口,“爺爺教過我們,隻有後遼國師才能將白虎的頭像繡在祭服胸口。”
    每個國家在國師祭服樣式上的傳統各有不同,既然是穆由所說的,那應該是沒錯的。
    可後遼國師不應該是山鬼嗎?怎麽會變成這個人?
    難道山鬼出事了不成?
    姬嘉樹陡然嚇出一身冷汗。
    台階下站著的青年像是會讀心一般,看向他微笑著開口,“別擔心,山鬼大人無恙。”
    “抱歉,事出突然,大概天亮後阿房宮就會收到消息了。”
    “我這次來,就是親自向前秦王陛下解釋這件事。”
    姬嘉樹鬆了口氣,他收劍入鞘,“你怎麽來了?”
    他猶豫片刻不知該如何稱呼此人,對方到底要年長於自己,思來想去,姬嘉樹拱手向對方一禮,“慕容殿下。”
    “好久不見,春華君,”慕容飛瀾拱手還禮,他上下打量著這個一身疲憊但看上去成熟了許多的少年,眼中浮現出敬佩。
    “你已經是天階宗師了啊。”
    “我火候還差得遠,當不起宗師之名,”姬嘉樹苦笑,“倒是你,什麽時候破境的天階?”
    “前不久的事,”慕容飛瀾笑了笑,“西戎騎兵衝擊後遼長城,在下不得不冒險破境。”
    慕容飛瀾輕描淡寫幾個字,姬嘉樹卻已經能夠想象當時的凶險。
    在整個永夜長城保衛戰中,出事的一直都是北魏境內的長城,後遼從未向其他國家求援過。
    但這並不意味著後遼國內風平浪靜。
    後遼在其他國家沒有關注的情況下,自行實現了政權的平穩過渡。
    如今的後遼王已經是原本的後遼太子,先王選擇自行退位將王位讓給了長子。
    但和其他幾國臨危受命的年輕繼承人不同的是,後遼太子並不年輕,連孩子都已經不小了,繼承王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隻是姬嘉樹沒有想到,慕容飛瀾今夜會以後遼國師的身份來到這裏。
    按照傳統,不是隻有白虎神子才會成為後遼國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