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薑元元就瞪大了眼睛。
    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天上。
    他猛地仰起頭，聞聲望去，地上的所有人也隨之望去。
    一個纖細的女子坐在屋簷之上，黑衣飄飄，手中還挾持著一個中年男人。
    “抱月！”
    “前秦王！”
    “少司命！”
    驚呼聲此起彼伏，跪在地上的南楚士兵更是一眼認出了她手裏那個人是誰。
    “攝政……不臨川王？”
    屋頂上的女人頓時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薑爕的頭發被嬴抱月掀起的劍氣吹得淩亂，他在風中苦笑一聲，側目看向身後的女人，“你不如直接殺了我，提著我的頭來，何苦來這麽一遭？”
    提著一個大男人上屋頂，她就不嫌累嗎？
    “你還輪不到我來殺，”嬴抱月看了他一眼，“這該由南楚王來做決定。”
    “他能有什麽決定？”
    薑爕看了一眼地上執劍而立的侄子，“他的決定難道會比你還有分量嗎？”
    薑元元雖已經有了王的模樣，可王上還有王。
    被前秦王扶持上位的南楚王，還能與對方平起平坐嗎？
    他費盡心思就是想要讓南楚保持獨立，不惜發動叛亂。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棋高一著。
    “他也好，如今的北魏王也好，不過是你的傀儡而已。”
    “你就是為了這個才要造你侄子的反？”嬴抱月看著薑爕的眼神，似乎有些明白這個並沒有權力欲的王叔為什麽要造反了。
    “如果讓他當這個南楚王，大概不到十年，這片土地就不再姓薑了，”薑爕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地上烏泱泱的南楚士兵，“我如果置之不理，有何臉麵去見地下的祖宗？”
    “你果然這麽想，”嬴抱月恍然大悟。
    每個人心裏都有最在乎的東西，薑爕這個人為了南楚政權的穩定都能自願入山中隱居，隻為了給南楚先王降低風險，那他最在乎的就是家族的傳承。
    嬴帝向來擅長用每個人心裏最在乎的東西去遊說對方，喚醒對方心裏的陰暗麵。
    “那你可知道去遊說你的那個人，就是曾經奪走過南楚的人呢？”
    薑爕猛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震驚、了然等情緒在他眼中閃過。
    “你的確是個聰明人，”嬴抱月歎了口氣，“看來你知道他是誰了。”
    “你既然已經知道他是誰，就該知道你是被他利用了。”
    薑燮的情緒還停留在震驚裏，“他難道是……”
    “你不用管他到底是誰，勝負已經分明，”嬴抱月看向下方降服眾人的薑元元，“全南楚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當這個南楚王，至於你要捧的那個繈褓中的小娃娃，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天亮了，晨光乍現。
    “隻有他能坐穩南楚的王位，”嬴抱月看向沐浴在日光中的少年，“你應該慶幸南楚還有他。”
    薑燮長歎一口氣，眼中的光徹底黯淡下來。
    “無論如何，成王敗寇，是你贏了。”
    不管南楚將來還能否姓薑，他至少為薑氏一族努力過了，隻是技不如人而已。
    “玉璽你拿走，殺了我吧。”
    “我說了，這件事的決定權不在我。”
    嬴抱月帶著薑燮落到薑元元麵前。
    薑燮看了薑元元一眼，並未下拜，周圍跪拜的官兵們麵麵相覷，卻無一人敢嗬斥。
    “王叔是長輩，不願跪就不跪吧，”薑元元淡淡道。
    薑燮抬眼看了他一眼，“你要如何處置我？”
    薑元元沉默了。
    以薑燮的罪行，該處以極刑。
    這時嬴抱月走到薑元元身後，將玉璽遞給他。薑元元隻是握住，卻沒有多看一眼，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薑燮身上。
    “王叔真的覺得自己輸了嗎？”薑元元問。
    “我是輸了，但不是輸給你，”薑燮看了一眼身後的嬴抱月，淡淡道，“我隻是敗給了這個女人。”
    無論是膽識、計謀、境界還是異想天開，這個女人都占齊了。
    即便宮內的戰鬥無法勝利，薑燮都相信嬴抱月振臂一呼，陳岩就能帶著秦楚聯軍一起殺進這丹陽城來。
    薑元元點點頭，麵上絲毫沒有介意，“敗了就是敗了，認賭服輸。”
    薑燮緩緩坐到地上，等待著宣判。
    “先將此人帶入天牢，等待處置。”
    ……
    ……
    南楚的叛亂，最後以這樣一種神奇的方式在一夜之間就結束了。
    薑元元手握玉璽重新出現在朝堂之上，迅速清洗完當初反對他的勢力，重新坐上了王位。
    至於那位王叔和登基十幾天的侄子，嬴抱月沒有問薑元元他們到底是什麽下場，她隻知道直到她離開南楚，薑元元都沒有要他們倆人的性命。
    至於嬴抱月為何要匆匆離開，是收到了山海居的密信。信中所書淳於夜所帶領的叛軍在南下的途中緊急繞彎，又走回了北方的老路。
    “怎麽又回去了？是不敢打了嗎？”
    軍帳之中，陳子楚對著戰報上的路線哈哈大笑。
    “不，這是他一早就知道，抱月能助南楚王重新複位。”
    許義山看著這張戰報，隻覺得頭皮發麻。
    淳於夜在察覺到嬴抱月帶兵確實是朝丹陽城行軍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了之後事情的走向。
    這不是光憑經驗就能辦到，還需要對嬴抱月的能力絕對的信任。
    淳於夜是比他們所有人都更要相信嬴抱月的一個人。
    “他也早就預料到，我會回北方。”嬴抱月輕聲道。
    “你要回北方？”陳岩問道，“是回前秦嗎？”
    嬴抱月搖搖頭，是去更北的地方。
    她知道淳於夜必然在她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她。
    “可能會路過，但主要的目標不在前秦，”嬴抱月輕聲道，“我要去救一個人。”
    站在一邊的歸辰一愣，瞬間知道她在說誰。
    “是……昭華君嗎？”
    嬴抱月點點頭，“但在那之前，我們要先奪回自己的土地。”
    嬴抱月的目光停留在北方那塊巨大的缺口上。
    南方的禍亂既然已經平定，那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北邊最初的那道口子給補上。
    “我們要把山海關城奪回來，再一次建立我們的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