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 內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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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東歸隊伍中的閑人們都很悠閑,一點也不擔心未來的路途,但是作為隊伍安全的大管家老羅要煩心的事情其實非常多。

    蒙眼驢子這種刑具隻不過是他在餘暇提供給西德克諾德的想法,由工匠們在路途上拚湊出來的。最初想的不過是關禁閉的法子,不過路上可沒那個條件關誰禁閉,於是結合了束身衣的概念呼之欲出,如今看來效果還真的不錯,在不削減戰力的前提下很是震懾了一些調皮搗蛋的家夥,連程守如這樣的門板漢子也受不了它的效果。

    對內的事情繁雜,還好有幾個差不多的人手來幫忙解決,對外的事情則是千頭萬緒,沒人能替老羅分憂。

    至少現階段沒人能夠替老羅分憂,唐人營雖說血統和語言上還是東方的(外貌都多是混血的樣子),但是很多謀略戰策之類的人才已經斷檔,找個能夠幫助出謀劃策的人都難以實現。不是說諾大一個唐人營數萬人找不到可以幫助老羅掌控某一方麵的,而是他們或者已經衰老,或者根本就沒有統籌一方事物的能力,至少在老羅的眼裏是這樣,否則這些人也不會停留在異國的土地上長達兩百年。

    能夠還保持著自己的語言和衣著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情了,再說其他就是苛求了。賦閑的人中間或許有能夠獨擋一麵的,但不是因為年齡的緣故,就是心性的問題,老羅是絕不會用的,類似張家人那樣的,兩方絕不可能是一路人,動輒爭端話語權的家夥,一旦有了機會隻會是給隊伍內部添亂的掣肘。

    什麽外鬆內緊,外緊內鬆之類都不是現在能玩的,萬事兢兢業業小心謹慎才是東歸隊伍能做的。

    東歸的事情不是簡單行路,而是類同一次遠征,論及戰略還是戰術的掌控,老羅當仁不讓,沒人能取代他。所以大的方向上的問題需要老羅來掌控,小的瑣事也必須精心查問,事必躬親說的就是老羅如今的狀態。

    因為很多戰爭戰役戰鬥之類的事情,往往都是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引發的,這種不起眼的小事在後世往往被稱作導火索,能夠提前一步察覺到事情的苗頭就是一個優秀指揮官的最重要素質。

    對於戰鬥,能夠先敵人一步,得到的往往不僅僅是先手和戰鬥的結局,更意味著可以避免說不清的人命損失。畢竟身邊這幾萬人是因了自己才走上這條東歸路的,不過料敵機先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老羅不能不把更多的心思用在沿途的安全防衛上。

    首先就是向外撒出去的斥候隊伍。

    閔猴子的山鬼圖在三天前交了上來,雖然不是很成熟,但筆畫輾轉之間可以看出用心了,所以他成了另一隊斥候的領隊校尉,至於他的人手,則是原本在達姆甘山穀夜戰時候的跟隨者做根底,其餘的人需要他自己在守備營或者其他的隊伍中招募,具體怎樣安排,老羅不管。閔猴子倒也爭氣,短短兩天就從守備營拉了三百人過來,

    有了兩大隊斥候,雖然人數還不是很多,但作為前期不需要作戰的探報勉強夠了。向前方去探查的阿爾克已經喬裝打扮的進入了馬什哈德,巡查後路的閔猴子也進入了狀態,由於涉及不到補給的問題,老羅並不擔心被抄後路。

    表現最好的其實是騎兵校,有了女人在前麵招手,士兵們立功的欲|望大漲,從達姆甘到時下的卡沙夫河穀的這一段路其實並不平靜,隻不過所有窺探的賊寇,沒錯就是賊寇,不論他們是什麽目的,在騎兵校的人看來他們的身份隻是賊寇,他們的歸宿也隻有一個——成為荒灘或者黃沙上麵陳列的枯骨。

    要知道,為了公平起見,一個人頭一個軍功,許可十個軍功可以獲準娶親的指標可是從達姆甘離開之後才有的,短短幾百裏路途,已經有騎兵校的戰士累積了六七個軍功了,沿途的賊寇數目並不是成千上萬,隻不過是零散的窺探者或者想要偷襲的小隊伍,分散到已經一千八百人數目的騎兵校真的是狼多肉少,不過這樣也說明了這些家夥該有多敢拚。

    哦,騎兵校一千八百人是最近擴充的數量。

    因為騎兵校是第一時間接觸敵人,建立軍功的機會多多,所有很多守備營的家夥也試圖加入騎兵校,不過為了保持軍隊的節奏統一,老羅設置了選拔機製,才把人數控製在一千八百人的規模。在他的前期計劃裏,眼下的騎兵校將是一直精銳部隊,按照目前的人口條件,一隻戰鬥力強大作戰風格靈活機動的騎兵才是最需要的。

    時下的騎兵校人數已經足夠用了,就像一把新出爐的戰刀,有新製的堅實甲胄做護鄂,有批量鍛製的長刀投矛和弓矢做鋒銳,有沿途的敵人作為砧石,將會磨礪的越加鋒銳,唯一的短板就是缺乏麵對大戰場的曆練。

    大戰場,嗬,或許將由突厥人來提供吧?老羅禁不住猜測到,這簡直是必然的。在這中亞這片土地上,隻有武力才是說話的根本,無論是這個時候,還是千百年之後,戰火從沒有過一刻停歇,相信和平的都變成了荒漠下的枯骨。依照眼下突厥人在這片土地上的發展勢頭,他們是絕不會容許一個挑戰自己話語權的勢力出現的,哪怕這個勢力是個路過的。

    “終究還是要依靠自己動手打出一條道路來啊……”老羅低聲的感歎了一句。

    隊伍駐紮在了馬什哈德西北的一處山坳處,老羅已經不期望能在冬季來臨之前翻越蔥嶺了,這並不是他一開始計劃的,實在是這片土地的混亂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手裏沒有大馬力的動力機械,不可能快速避開沿途的爭端,他的推算終究還是有所差誤。

    這是一次駐紮時的軍事會議,參與的自然是各隊帶兵的頭領。剛剛阿爾克通報了一份經過匯總的來自馬什哈德1的消息,馬哈穆德已經暫停對南方的征戰,調集了兩萬的直係部隊來籌備圍堵東歸的唐人隊伍,除此之外還有三到五萬不等的附從軍參與。

    聽到有數萬敵人過來圍攻的消息,程守如和幾個守備營的校尉臉色有些變化的左顧右盼,倒是岡薩斯幾個角鬥士出身的家夥麵色不改,老羅不置可否的繼續詢問,“阿爾克,有探聽到土庫曼人的其他消息嗎?”

    “據說土庫曼人的大埃米爾馬哈穆德正在向遠在巴格達的哈裏發尋求蘇丹的稱號,而且很有可能哈裏發卡迪爾3的旨意已經在路上……還有一個消息,阿姆河4的北麵,葛邏祿人和維吾爾人並不安分,他們在向南征討於闐,還多次跨過阿姆河到達我們現在北麵的地方,據說搶走了那裏不少的女人和孩子……”阿爾克手裏拿著一份羊皮紙記錄的東西,一邊看一邊說道。

    “阿姆河……就是烏滸水吧,老程?”老羅琢磨了一會兒,向坐在帳篷裏的門板漢子詢問道。

    “沒錯,阿姆河是突厥人的叫法,烏滸水才是漢人的稱呼……不過羅將主,你的意思是考慮聯合葛邏祿人和維吾爾人對付土庫曼人?”程守如有些摸不著頭腦,事實上聽說幾萬敵人要過來攻擊己方,還有兩萬是土庫曼人的精銳,他有些亂了手腳。

    “不,這幾萬的敵人隻能我們自己應付,還必須要戰而勝才成,否則這荒原上的其他部族就會像狼群一樣全部撲上來……”老羅從未想過依靠這片土地上的任何部族,因為這片土地上的所有族群算在內,都不存在信用這種詞匯,有肉吃肉,沒肉咬人才是他們的本性。

    “有數萬的敵人呢,我們頂多隻有不到一萬五的戰士,老人、孩子、女人,怎麽辦?”程守如是真的亂了手腳了,帳篷裏很多人,他就這麽喊了出來。

    “程將軍!坐下!鎮靜!”老羅的眼睛直接瞪向了這個門板漢子,作為主營守將,這麽沉不住氣,他有些懊惱,這家夥也是出自將門,怎麽如此壓製不住自己?在他的帶動下,旁邊的校尉還有一些曲長也慌亂了起來。

    老羅的兩個親兵把門板漢子強製的按了下去,過了好半天,這個家夥才安靜了下來,摘下頭盔,撓著頭上亂糟糟的頭發滿麵通紅的說道,“將主,我……”

    “你閉嘴!”老羅才不給他麵子,如果不是因為實在缺人用,按照他剛才的表現足可以用亂軍心的罪名斬首,“數萬人怎麽了?你手裏的刀槍是吃素的嗎?偏廂車是做什麽用的?浮空球是做什麽用的?還有拋弩、床弩……甚至還有火油瓶子,怕什麽敵人?”

    老羅的吼聲傳播了整個帳篷,程守如回過味來了,腦袋都快羞愧的紮進褲襠裏了,他旁邊幾個剛才有些慌亂的校尉也是滿臉慚色。

    “敵人數目多又能怎樣?還不是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在達姆甘我們就殺了近萬人,多幾萬人,也就是每個人多砍幾刀的事情,有什麽可擔憂的?”老羅越說火氣越大,“程守如,你咆哮營帳,我抽你二十鞭子不過分吧?”

    “末將認罰……”程守如反應過味來了,自己胡亂呼喝,純屬自找,放在他守備營裏麵,殺頭都是輕的,二十鞭子已經是輕的不能再輕的處罰了。

    “西德克諾德,帶他下去受罰,你親自監刑,不抽清醒了別讓他進來!”還是人才不足啊,老羅不可能真的把程守如怎麽樣,但是這頓鞭子絕不能少,陣前殺將要不得,震懾人心卻是必須的,治軍不同於治民,絕沒有情麵可講。

    少頃,劈裏啪啦的鞭子聲響傳了進來,老羅這座營帳裏的軍官們都是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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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馬什哈德,阿拉伯語地名,現今伊朗的第二大城市,什葉派穆斯林的聖城之一,馬什哈德的意思是“殉難的地方”,這個城市的名字得自於公元9世紀阿拔斯王朝馬蒙就任哈裏發之前,是什葉派第八代伊瑪目阿裏.裏紮的死亡地,現今每年估計有至少兩千萬的朝聖者光臨這裏。本書涉及到的這段時間裏,馬什哈德隻不過還是一個類似現今鄉鎮大小的地方,主要還是因為有阿裏.裏紮的墓園和清真寺而構成的鬆散聚集地。

    2馬哈穆德,也被翻譯成馬哈茂德、馬穆德,伽色尼王朝的第二任領袖人物,他在位的時候依舊尊奉阿拔斯王國為宗主國,不過改自身的稱謂為“蘇丹”,擁有了**治權,他曾經17次攻打印度,占據過印度北部的大部分地區,他統治的時期是伽色尼王國最繁榮昌盛的時期。

    3哈裏發卡迪爾,阿拔斯王國的哈裏發,公元991-1031年在位。

    4阿姆河,突厥語amu-dar‘ya,阿姆是土著名詞,darya的本意就是海或者河流的意思,至於漢人的烏滸水的發音則是來自於古希臘詞匯oxus,也被稱作媯(gui)水,則是顧名思義假借中原的河流名字。文中程守如顯然是不了解本民族對河流稱呼的由來,他是武人,顯然是不了解文人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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