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綏州瑣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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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繼衝的話語很多,實際卻並未耽擱太久。
前後不足一個時辰,綏州所屬番兵營——老李的直轄部屬,又派了數百人過訪,這些人足以看守所有之前被擒獲的宋軍,正好這些人殺不得又不好處置,羅開先也覺得犯難,於是他想了個很是幹脆省事的辦法——全部交由老李處置。
而老李的一番坦言確實對羅開先有用,說得冷血客觀點,也可看作是投桃報李的利益交換,但是彼此雙方其實都很明白,經此一事,對方之於自己再不是可有可無的路人。
這很好解釋,對於羅開先來說,李繼衝這種獨屬於這個時代的積年老鬼恰能為他拾遺補缺——他可是深知自己應對瑣務的短腿,可說有了這麽一位老狐狸站在他身旁,不用經常聯絡,隻需在麵對趙宋事宜上解說幾句,或許就能避免太多不必要的麻煩。
而對於李繼衝來說,收獲更多,不但是羅某人給他提供了扳倒政敵的最佳機會,關鍵是這羅姓長人和他親衛隊的戰力實在太強大了,以不足四百眾全擒倍數的敵人,自損幾近於無,這是他聞所未聞的,即便有宋軍無心應戰做前題,但……那畢竟是一千多人,而不是一千根木頭!即使是抓一千頭牛羊也是需要抓一陣子的!
而僅僅不過半天前,對方還給他提供了一個剿滅山匪的功勞!
於是,待所有事交接完畢,李繼衝這老漢又在羅開先這裏說了一大通,樂顛顛地跑回他的刺史宅邸繼續忙碌去了。
少了後續麻煩事的羅開先,自然能夠施施然的繼續自己的日常,一切又回到了原軌。
不不,也不算回到原軌,當日晚上,羅開先召集幾個親信部眾和兩隻小娘一起聚餐的時候,議定了全盤接納李繼衝的意見,進入宋境之後改用使團名義出行。
這種看似有些貿然的決定安排起來並不難。親衛隊隊長奧爾基完全合適作為使團的領路人,負責一切內務事宜——這正是保加利亞人擅長的,而副隊長安提亞諾口舌伶俐,恰好可以發揮他的特長,充作隊伍的外聯談判人選。
而羅開先和他的兩隻小娘的身份也很簡單,隨便做個掛名的隨行人員即可,也方便他們借著使團的身份聯絡各地商人負責采買事宜。
至於羅開先的形象問題,他的高個子或許單獨行走是個引人矚目的目標,但俗話說藏住一顆樹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放到森林裏,親衛隊裏麵可是不缺高個子的家夥,羅開先需要做的隻是改變行進時所處的位置,再稍稍改變一下裝束,如此遮擋一下外人的眼睛,簡直就是輕易到不能再簡單。
最後,就是一些瑣碎的細節,諸如使團所需的禮儀旗幟之類。不過這些東西可沒有什麽一定之規,即便是趙宋,牛尾巴做的大纛(dao)也不是必備之物,不同的國度不同的部族自有不同的章法。羅開先的空間裏還存著之前所做幾杆標注著“靈州”字樣的大旗,如今拿出來改改,叫人扛著走也就是了。
當然,改旗幟弄些花樣這種瑣務用不著羅開先,作為先唐皇族後裔的李姌還是有些傳承見識的,而經常悶聲不語的葛日娜恰是個繡工好手,完全不需外人參與。
這些瑣事交代下去,按說羅開先這個將主能夠安心的陪自家小娘了?很可惜,他這想法並沒能得償所願。
終於有點正經事情做的兩隻小娘熱情似火,忙著繡旌旗的她們嫌棄羅某人的粗手大腳還淨是搗亂,合力把他趕出了窯洞房子。
想要帶著手下戰士們練練拳腳的羅開先同樣沒有達成所願,沒等比劃兩下,絡繹不絕來訪的綏州鄉老幾乎想要踏破他這駐地的門檻——因為午後短瞬的戰鬥結果傳開了,不是耳聽而是眼見。
所謂抬手不打笑臉人,他那幅冷麵孔對著河西鄉老可沒甚威懾力。
綏州左右這片土地自古就是上等的兵源地,從赳赳老秦到漢家羽林,從溫侯呂布到韓家世忠,無不出身於此,甚或還有後世所說西北刀客及sx冷娃,更是例證了這方土地上人們麵冷心熱的特性。
冷著臉的人帶著抹不去的笑容上門走訪,絕非刻意裝扮,而是你真的打動他們了。
而骨子裏是個正統西北漢子的羅某人還就吃這一套,寨門關不上了那就不要關,羅開先這位主將正好充當禮賓知客人,迎來送往就是他的正經差事。
之前在中心寨酒樓見過的諸老逐個來訪,沒見過的三教九流也輪番上陣。
對他們來說,羅開先這人雖不是土生土長,但畢竟祖輩是從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這羅姓後生既然願在本鄉尋地建園,那就是還認這份鄉土情誼。
既如此,還有甚可說?登門走訪也不是丟份的事情,端著長者架子才是蠢貨所為,自家晚輩多了一門出路才是最重要的。
對羅開先來說,迎來送往耗費口舌的日子是一種煎熬,這也不是他所習慣的。但是硬著頭皮裝客氣,他也必須裝下去,因為上門就是客,是看好自己,不能“不識好歹”。
當然,能找上門來的可不是平素喜歡東走西串的無聊婦人,多是各家有些威望的主事之人,大多都是麵冷心熱話少的西北漢子,這些人往往生硬的客套幾句之後,便直接問詢羅開先預備之後如何、靈州現狀如何之類的實際問題,若是感到可心意,便會直截了當地開口說“三郎將軍,訥家還有三個娃沒事做,小的十四,大的十八,送你靈州咋樣?”之類的話語。
就為這些熱情的話語,羅開先也不能不熱情。
不過接下來的對話,就與李繼衝等人對話時完全不同了,沒那麽多文縐縐的雅言,而是盡量貼合此時綏州的腔調——“訥兄憑地客氣,聽聞訥兄家中傳有魯班術,還有兄弟三個沒娶娘子?趕緊都來訥靈州,訥靈州正缺人手,保你辛苦一年就能起幾間大房,還能分上百十畝田地養些牛羊,來年給兄弟娶個美嬌娘!”,這類對話對於羅開先來說可要比雅言輕鬆得多,換幾個字詞,換上後世的綏德老音,簡直無縫對接。
不過這樣的事例並不多,大多綏州漢人還是決定觀望一陣,畢竟靈州在數百裏之外,遠行一趟並不容易。
除此之外,綏州此時可不是僅有漢人,鮮卑人、突厥人的後裔並不少見,剃光了兩鬢頭發的契丹人同樣也有不少,對他們來說投靠一個強大的首領並非難事,隻要他能保證公平。
所以上門的人裏麵同樣也有一些這類的人,這個時候羅開先的語言能力也招架不住了,契丹話和鮮卑話他可不會,突厥話雖能湊合幾句,卻無法麵對複雜的情況。好在他的親兵隊伍裏並不乏語言天才,交流也並非難事。
這些人同樣在觀望——宋雖然強大,但農耕的事情他們可並不熟悉,而且他們往往並不願意下馬勞作。
羅開先對這些全然不在意,因為他知道,未來他會需要太多的人手,隻要勤勞能付出辛苦,不是那種狂妄得認不清自己麵孔的野心家,他都能夠一體包容。
這並不奇怪,對於在後世民族融合背景下成長起來的羅開先來說,所謂的族群差異就是個屁。普通人大多數求的就是一個吃飽穿暖,外加一點精神訴求就是繁衍生息血脈傳承——不管哪一個族群都是如此。
而那些刻意的族群劃分,不過是各種各樣的野心家為了自己獨享民眾供奉而建立的狹隘圈禁體係,所謂“民族特性”這種冠冕堂皇的帽子與普通民眾的生活又有何益?不過都是生存的負擔和精神的禁錮而已。
他的這種心態反應到日常的表現,在周圍普通人看來,卻是一種特異,不同於時下各族互相排斥的一種包容,是一種心胸寬廣的明證。
這種心胸寬廣的評語會給他帶來怎樣的未來?
沒人能夠一語說清。
……
迎來送往的日子並不久。
三天之後,之前答應幫忙的楊、張幾位派人來通知他地選好了簡易的祭壇也搭建好了,他可以帶人準備祭祀了。
又過一天,難得的風和日麗,羅開先帶著兩隻小娘盛裝打扮,於綏州正北一處新選的山地祭拜上天,埋下標注羅氏宗祖名位的基石,他算是正式在這方土地紮根。
再轉一日,即是羅開先預定的啟程日。
褪去朝陽紅色的曜日當空,黑底紅字的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的親衛們氣宇軒昂,鞍轡華麗的高頭大馬精神抖擻。在準備好了通關文牒的刺史李繼衝、還有掛著各種長須短髯的綏州各家族老的相送下,羅開先率眾離開綏州,開始了繼續汴京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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