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一章:疾行的火車(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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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過報紙上的新聞,最近有一起殺人案,建築工地的包工頭、會計和老板都被人殺了,警方推測殺人者是工地的工人,還是外來的務工人員。當然,根據每具屍體的死法,還判斷出殺人手法並不一樣,說明至少有兩個殺人犯。”

    這個時候,警察從火車裏押出了一個滿臉滄桑的漢子,他穿著和那個被抓住的男人一樣款式的運動鞋,上麵都是塵土和泥。

    報告,兩名犯人已經全部抓捕完畢。”

    帶回去吧!”

    何遇目送警察押著那兩個男人離開,她看到那個被任務者放倒的男人頻頻回頭看著眾人,然後大笑,再大笑。

    接著,她聽到那個男人帶著哭腔的聲音,“大哥,咱們娘怎麽辦啊!”

    廣播通知乘客上車的時候,何遇看到時間隻剩一個小時了,再次上車繼續旅程的人又少了一些。大多數人嫌晦氣又擔心再出事,提早下了車。

    何遇重新上了車,蘭姐也跟著她沒有選擇離開。

    兩人麵對麵坐在硬臥車廂裏,窗外的景色飛速的劃過,車廂裏一片寧靜,仿佛一切事情都過去了,重歸平靜。

    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做?”蘭姐問。

    何遇笑了笑,“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不知道火車上到底有多少炸藥,也不知道這些炸藥都藏在什麽地方,所以更別提去拆除它們。”

    蘭姐愕然,“那我們就等死?”

    我想賭一賭,畢竟救下一車人的性命跟抓住一個殺人犯拿到的獎勵,可不一樣。”

    何遇想賭的就是那群人的不甘心,他們好不容易混上了火車,好不容易安排下了那些爆炸品,選好了地點算好了時間,算好了爆炸的後果。

    現在因為車上多出的殺人犯,而在竹山站耽誤了半個小時,到時候沒到舟海這個大站,就會爆炸。那樣的時間點爆炸,可跟他們預期想要的結果相差太多。

    他們準備了這麽久,會甘心嗎?

    當然不會,所以何遇賭他們會有動作。

    如果沒有呢?”

    那你就把槍拿出來,再來一次臨時站靠停。”何遇笑道。

    那我們現在……”

    等那個女人的動作,我看她現在已經很著急了。”

    偏偏她旁邊的人還在一個勁地給她添堵,或者說是在給所有人添堵。

    抱著孩子的女人低著頭,被自己丈夫數落。

    上車前怎麽不喂飽他啊,那個麵包全給他吃不行嗎?你吃什麽吃啊,你少吃半個又不會餓死。丟死個人了,哭哭哭就知道哭,多喂他喝幾口水……”

    男人咬著蘋果,唾沫橫飛。

    原本熱情的那個婦女,坐在下鋪的床上,一句話也沒說。

    之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現在,婦女隻覺得這個女人也是活該,隻是苦了孩子。

    一直在旁觀的那個女人顯然已經看不下去了,她嘴巴嘟噥了兩句,然後開口對那個女人說道:“沒事的……”

    抱著孩子的女人抬頭,感激地看向她。

    反正都會死的,全死了不就好了。”

    蘭姐也是看不下去了,她感覺那個孩子已經餓得不成人樣了,可她身上什麽東西也沒有。

    她看向何遇,何遇拿出了一小塊麵包和一瓶牛奶。

    蘭姐立刻拿過去,何遇跟在後麵。

    蘭姐躲過了男人伸過來的手,要放在女人手上的時候,何遇說道:“你喂那個小孩吃,不要給他媽。”

    一旁的婦女立刻接話,“別給那婆娘,那婆娘有東西給男人吃不給兒子吃,還親生兒子呢。”

    蘭姐喂小孩吃東西的時候,何遇一直在暗中觀察一旁被她視為恐怖分子的女人。

    就一個普普通通的婦女,不像電視機裏那些穿著機車皮衣或是全身黑衣的女匪,她穿著素色的polo衫,肥大的褲子和布鞋。

    布鞋蒙了層灰,還有豬肝色的東西。

    咦?”何遇發出輕聲。

    這個顏色,像是鐵鏽,她的鞋子上怎麽也有鐵鏽?

    不對。

    何遇仔細回憶她剛才在站台上看到的兩兄弟的鞋子,都是髒兮兮的鞋子,都是塵土和水泥,但其中一個人的鞋子上有鐵鏽另一個人卻沒有。

    那個鞋子上有鐵鏽的人,正是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何遇想到了他被帶走時的回頭和大笑。

    何遇收回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車頭通道的位置,那裏站著一個男人。

    何遇一下子認出那個男人是誰,蘭姐正好喂完了食物,抬頭也看到那個男人。

    那個曾撞到他們,身上帶著血腥味的男人。

    他怎麽沒被抓走?”蘭姐問道。

    警察的目標裏應該沒有他,那些人是抓那兩兄弟的。”何遇想了想說道,“如果那個男人也殺了人的話,警察大概把他殺的人也算在那兩兄弟身上了。”

    那他不是逃過了製裁嗎?”

    隻是暫時逃過,那兩兄弟沒殺的人,他們也不會傻到承認。”何遇又道:“而且這車上,還有便衣警察沒走,離開前你可以舉報一下。”

    說完,她衝蘭姐笑了一下。

    兩人繼續坐回原位,何遇看到蘭姐的手不再一直摸著她的手腕了。

    注意到何遇的視線,蘭姐一笑,舉起自己左手,“很傻是吧,割腕自殺。”

    傻不傻我不知道,但割腕自殺也是需要一點勇氣的。”慢慢放血死去,這樣的死法想想就本能地抗拒,還不如一頭栽下高樓來得痛快。

    我那時,一點也沒覺得痛呢。隻覺得很困很困,再睜開眼就到這裏了。”蘭姐說道,“其實我現在有點後悔了,真的。”

    後悔自殺?”

    蘭姐點點頭,她指了指那個抱孩子的女人,“我今天才知道,這世上比我活得更慘的人,多的是。”

    蘭姐從來沒有坐過這樣的火車,她自己有車,短途開車,長途坐飛機,再不濟也是高鐵一等座。蘭姐知道火車的環境不好,但省錢。

    隻是她不曾真正感受過,什麽是真正的貧窮。直到她在被人指責逃票的羞愧中無地自容的時候,有人跟她說:“你舟海下啊,逃票能省幾十塊錢呢,隻可惜被抓到了。”

    車上的人開始討論逃票的經驗,那個婦女也加入其中,說著自己失敗了好幾次的事情,大罵鐵路收費太坑了。

    蘭姐才知道,原來那個婦女指出她,隻是嫉妒自己能逃票成功,比她少出了幾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