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裏，剛剛經曆高考的觀眾不少，紛紛在吐槽今年的高考難度。

    “是嗎？數學最後的答題這麽難啊，平均分不超過三分？”

    “我也覺得材料作文很容易跑題呀，難為你們了！”

    “真的呀！你們班物理就兩個人及格？”

    何遇一驚一乍地跟觀眾們聊著天，餘光看到小葉嘴角的不屑越擴越大。

    “N省高考狀元的分數比總分少了將近60分，是曆年來的新低呢，這份試卷真這麽難呀？”

    “我？還是不要試啦，反正大家考出來的分數肯定沒有人家狀元高。”

    小葉突然站起身來，他直直看向何遇，目光炯炯有神，一點也不像喝醉酒的人。

    何遇停下說話，看向那個少年。

    “朋友心目中的大學霸，沒能參加高考，一定很遺憾吧？”何遇微笑著說道。

    小葉狐疑地盯著何遇看，眼珠子轉個不停，他還沒回來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的家裏有生人的氣息。

    每年這個時候，他們四個都會重新回到這個房間，重複著那一年的事情。

    何遇的出現，是這些年裏唯一的變數。

    她從一開始，就在自言自語，不，是在和他看不見的人對話。

    “高考。”小葉機械地重複著這兩個字，其他的三個小夥伴也停下動作，齊齊向何遇看去。

    被八隻眼睛盯著的何遇，差點把持不住自己的微笑。

    高考，她想的沒錯，這應該是這個小團體靈魂人物小葉的執念。並非所有學霸都對高考有執念，但這種學霸絕對不是小葉。

    屋子裏厚厚一疊的高考真題練習本，一些習題本都已經有了毛邊。

    小葉才高二，已經刷了這麽多的題目，證明他對高考還是非常上心的；所做的題目裏，做錯的幾乎沒有，又能說明這個孩子是個聰明人、小天才。

    一個聰明人，依舊為一個高考付出這麽大的努力，無論如何，‘高考’應當成為他的執念。

    小葉往前走了幾步，其他三個人又齊齊轉回身子，繼續之前的娛樂。

    小葉機械式地向何遇走過去，兩三步而已，就已經貼近了何遇。

    “高考，我可以。”他說。

    他的身後，芊芊對著小葉已經離開的座位說話，停了一下，好像在等待回複一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其他兩人也跟著笑。

    “你想做一套2012年的高考試卷嗎？”何遇問他，“如果沒錯的話，你會在那年參加高考。”

    說著，何遇順便擺脫了觀眾去搜2012年的高考試卷。

    “做、高考！”小葉說道，他的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步，最後坐回了自己位置上，自然而然地接起了夥伴們的梗。

    何遇看了看那三個少年，再看看小葉，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們並非是假裝沒有看到她，而是他們不能脫離自己正在進行的事件軌跡。

    那個晚上，他們做了什麽，現在就必須重複。

    小葉坐在地上，盯著何遇看，以前他們都是不受控製地，重複那年那天發生的事情，但今天，何遇出現在這裏後，小葉發現，自己好像能按照自己的意識行動。

    雖然要擺脫慣性的控製依舊很難，但他們已經可以把目光從撲克牌上移到何遇身上。

    四個人裏，小葉能做出的額外行動是最多的，尤其是當他聽到何遇提起高考後。

    “我想離開這裏，你能幫我，我就給你2012年高考試題。”

    正在打牌的小葉抬頭說道：“那又怎麽樣呢？已經過去了。”

    “小葉。”芊芊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夥伴，然後又吃起零食來。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能考多少分？不想知道你能不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學？”何遇逼問。

    “小葉！”

    這個時候，其他兩個少年也叫起了小葉的名字，他們比任何都清楚，小葉是多麽地期盼高考，又為此準備了多久。

    小葉和芊芊幾個人，從小在鄉鎮裏長大，在鎮上念的小學，到縣裏念的中學，還一起進入了市裏的重點高中念書。

    不一樣的是，小葉初三那年，父母離婚，撫養權給了母親，父親淨身出戶離開了小鎮，小葉跟著改嫁的母親搬到了市裏，家裏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和一個不合拍的妹妹。

    “小葉，高考，去北方。”芊芊說道。

    其他兩個少年出奇一致地點頭。

    小葉的眼睛一下子濕了，這個時候就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大家暢想著未來，都知道彼此的心願，都在祝福著彼此。

    一切好像都沒有變，他的三個好朋友一如既往地相信他能達到自己的目標。

    “我們也要。”芊芊說。

    其他兩位少年再次齊齊點頭。

    他們看向何遇。

    “我打不開那扇門。”何遇說道，“我出不去。”

    “我們可以，幫你打開。”小葉說，他看向自己的朋友，“我們想完成高考。”

    何遇拿出紙筆，腦中閃過評論裏出現的那些試卷題目，下筆如飛，很快一張試卷就寫好了，但短時間內要拿出四份一樣的高考卷，是不可能的。

    “我寫語文。”

    “我寫文綜。”

    “我寫英語。”

    “數學和理綜，我來。”小葉說。

    四個人拿到卷子之後，似乎徹底擺脫了莫名的控製，開始認真答題。

    房間裏隻剩下筆在紙上刷刷答題的聲音。

    “現在是什麽情況？高考現場？”

    “666，主播厲害了！”

    “神他媽轉折？這不是人鬼大鬥才對？”

    何遇隻看，沒有再說話，看到這幾個奮筆疾書的小孩，誰不會想起自己的高考過往，又能忍心去打擾？

    “從時間、房子所在位置、火災事件、小葉和芊芊的名字……我終於在網上搜到了他們四個，照片跟直播間裏的人長得一模一樣。這是一件真正發生的事情，這群人不是假的！大家去翻N省第一高級中學2011年的優秀學子展示欄。那個叫芊芊的女孩子，想考第一藝術大學，夢想是成為一名書法大家。那個戴著眼鏡的男孩，目標是外國語大學，相當外交官……”

    觀眾裏不乏有考據黨的，何遇看到這一條評論時，終於明白這些小孩對高考的執著是什麽了。

    心懷夢想，並為之而奮鬥；但人生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

    高考對某些孩子的含義，絕非是大人所附加和以為的那樣。

    小葉聽說自己爸爸去了北方，聽別人笑話他五十歲的人了還要辛苦北漂，他要是考上最好的大學，別人就不會看不起自己爸爸，他是他爸教出來的學生呢。高分進入大學，不止學費全免，還沒獎學金和補貼，他能讓爸爸過上好的生活。

    芊芊跟著鎮上最有文化的爺爺練了好多年的書法，但身邊的人，對書法的認識局限在大過年用來寫兩幅對聯。她想去更大的世界，找誌同道合的人，把自己的熱愛繼續下去。

    眼鏡有個難以啟齒的大夢想，他想當外交官，他是班裏英語說得最溜的人，他的普通話是鎮上最標準的。但他找不到能理解他的人，爸媽隻會讓他說幾句洋文聽聽，也不懂電視新聞裏的國際大事，隻期望自己兒子平平安安，順順遂遂。

    年少總想做點改變人生軌跡的事情，長大之後這些都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