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敲響了那扇緊閉的大門，過了好一會，門那頭才傳來一道蒼老虛弱的聲音：“誰啊？”

    “我找院長。”何遇說。

    “這裏沒有院長。”

    何遇站在門外，思索了一會，再次用力敲了敲門，說：“我找您，我剛從山上下來，有些事情想問問您。”

    門被打開，何遇聞到一股積久的味道，就像學校圖書館裏幾十上百歲的書籍呆著的老書庫的味道。

    一張蒼白老態的臉從門後探出，看到何遇，他說道：“我沒有見過你，你是哪家的親戚？快回去，別在村子裏待著。”

    “我隻是路過這裏，想打聽一些事情。”

    老人從門後邊走出來，順手關上了門，將裏麵的風景隔絕了去。

    秋風蕭瑟，老人穿著深藍色的長袖單衣，任風吹麵，沒有絲毫冷意。

    老人仔細打量何遇，確定麵前這個女人他的確從未見過，更不像村子裏的人，眉目微微舒展，問她：“你要打聽什麽？”

    “我剛剛從孤兒院下來……”何遇一麵注意著老人的神情，她提到孤兒院的時候，老人的表情沉了沉。

    “你打聽一所廢棄的孤兒院幹什麽？你到底是誰？記者？”老人冷冰冰說道，“小姑娘，你還是趕緊回家比較好。”

    “孤兒院裏明明還有孩子跟護士他們，哪裏廢棄了。”何遇默認了自己記者的身份。

    “哼，現在還算什麽孤兒院。”老人說，他看向何遇，“哪裏來的記者？這裏有什麽好采訪的。”

    “聽人家說這個村子很奇怪就過來了，找下秘密。”

    老人筆直地站在家門口，並沒有看何遇，目光落在前方的水泥路上，“奇怪？應該說是可怕才對。我以為不會再有人過來了，沒想到還有不怕死的。你知不知道，來過這裏的人，回去都死了。”

    這話並沒有嚇到何遇，她強烈要求知道真相。

    “真相……”院長反複咀嚼這兩個字，說道：“我又知道什麽真相呢？”

    老人鬆動了，他告訴何遇，這個村子叫越溪村。

    何遇聽到這個名字，眼睛跳了跳，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她抿了抿嘴，繼續聽老人說下去。她應該曾經看過關於這個村子的記錄，隻是信息不多，無法一下子對號入座。

    越溪村從前可不是如今這樣的，因為村子裏出了好些個英雄烈士，村子得到當地政府的不少財政傾斜，發展得紅紅火火，後改為越溪鎮。

    當年國家推廣社會福利保障計劃，各地建起了福利院，在越溪鎮旁邊的山上，也建起了一座專門收留殘障兒童的福利院，收容範圍輻射附近的各村各鎮。

    “早知道會是現在這樣子，當年鎮長就不應該強烈要求把福利院建到我們這裏來！”院長搖頭歎氣，“我也不該堅持……唉！”

    福利院接收了不少殘障兒童，院長很是心疼這些有缺陷的孩子，對這個福利院投注了極大的心血，但越往後，院長也漸漸力不從心起來。

    孩子越收越多，政府的補貼沒有任何變動，跟不上福利院目前的發展，甚至還有削減工資補貼，這樣連照顧孩子的人也沒有了。

    更可怕的是棄嬰。

    “那些個生了女兒的，不想要，也給扔到我們福利院門口。還不回去，我們不得不接下來。”

    “怎麽就還不回去了？”

    “我們知道是哪家的孩子，但他們不認啊！我們之前強烈拒收了一個，回去之後那家人把孩子的耳朵灌聾了，又說他家沒辦法照顧殘疾孩子，放在家裏隻有死路一條。我們能不收嗎？”

    真正讓院長感到絕望的時候，政府決定撤銷設立在越溪鎮的這個殘障兒童福利院，希望院長盡快把這些孩子轉院或者收養出去。

    “轉院？哪家福利院都是孩子多補貼少，誰願意收這一群殘疾孩子。再說收養，誰會放著健康的孩子不去收養找個殘疾兒子？”

    院長的老眼蒙上了淚，“我有時候看著他們啊，就覺得他們為啥要來著世上走這一遭啊，不如死了幹淨。但那群孩子們不想死啊，他們每天都期待吃飯、畫畫、玩耍……看到他們亮晶晶的眼睛喲，唉！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何遇聽院長這麽說，也染上些許的悲哀，她幾乎沒有關注過孤兒院，更別說是專門針對殘障兒童的福利機構。

    但作為健全人的自己，都覺得活得不如意，再想想那群鮮少有人關注孩子，心中不免也難受起來。

    院長找不到接容孩子的地方，上頭的又互相甩皮球，推諉個不停。

    “我就想著一定要把這個福利院繼續辦下來，至少要把院裏的那些孩子養大成人，把他們送進社會裏。”

    院長決定上訪，要保下這個福利院。後來，福利院是保下，但他這個院長也當不了了。

    新院長是個年輕的女人，她雷厲風行，對福利院進行了改革，勉強用那點微薄的補貼撐住了福利院的運行。

    她甚至繼續接受殘疾兒童，甚至是一些棄嬰。

    在新院長的帶領下，福利院的發展可謂欣欣向榮，越來越好。院長去看過一次，發現很多房間都翻新了，孩子們也有了更好的環境和更多的玩具。

    福利院重新振作起來後，鎮子裏的發展也是順風順水，人們越來越富裕。

    總之，一切都朝好的方麵發展。

    院長這時停頓了，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是再追憶什麽。

    何遇猜想之後一定出了什麽大事，不然越溪鎮怎麽又變回了越溪村，還如此的凋敝。而山上的福利院，那個年輕的女院長……

    那個女院長不是人，那群孩子該怎麽辦？還有陸芮，她似乎並沒有發現院長不是個活人，院裏還有一個治療師，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什麽。

    何遇等了很久，才聽到老院長說道：“後來，大家都搬出去了，人越來越少，誰也不願意回來了。不回來好啊，回來了也沒有什麽好事情。”

    “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嗎？”何遇問道。

    老人搖了搖頭，竟然是不肯繼續說些什麽了，何遇有些著急，繼續追問，老人卻怎麽也不肯再告訴何遇。

    何遇隻得自己去想，越溪村，福利院；越溪村，福利院。

    一旦沉下心來，被印在腦中的記憶便清晰起來，從底部翻湧而上。

    直播界麵上，已經有觀眾搜索到了越溪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