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相對了片刻，倒是嚴以修主動打破了尷尬：“我出差，過幾天回，你出院後直接回集團，待辦事項都在你桌上。”

    “好的，知道了。”葉梓慕低聲回應，想到剛剛方陽說的“還有不到半小時”，突然明白過來，後知後覺地問：“那是幾天呢？”

    嚴以修的目光看向她：“三天，最多四天。”

    葉梓慕“哦”了一聲，又問：“什麽時候走？”

    他起身穿外套，淡淡地回：“車在外麵等著，這就去機場。”

    葉梓慕不再說話，跟著起身穿外套，心裏卻思緒百轉。

    眼看著嚴以修抬腿，已經走到包間門口，她終於忍不住，鼓足勇氣開口：“等一下！”

    見他回過身看著她，葉梓慕突然不敢看他，忙低下頭，隻盯著自己外套上的裝飾腰帶，又猶豫了片刻，才有些膽怯地問：“上次，那個玫瑰花的係法，你可以教給我嗎？”

    說完，她的頭垂得更低，耳邊似乎全是自己怦然如鼓的心跳聲。

    很巧，她今天穿的也是一件風衣，和上次的風衣一樣，腰間有一條長長的裝飾腰間，隻不過顏色是湖藍色。

    電光石火間想起上次他係的玫瑰，葉梓慕突然抑製不住，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個願意俯下身，用裝飾腰帶在她腰間係出一支玫瑰花的他，那個眉眼低垂姿態柔軟的他，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

    “要不，還是算了吧。”葉梓慕沒聽見他回答，立即打了退堂鼓，一顆心卻漸漸冷了下去。

    腳步聲再次響起，越來越近，她低低地垂著頭，隻見一雙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躍入視線，接著，是筆挺的西褲，裁剪精致的西裝上衣。

    片刻，頭頂傳來嚴以修的一聲笑，很低，卻軟軟的直透心底。

    葉梓慕剛要說話，就見他上身微微俯下來，白皙修長的手伸出，握住了裝飾腰帶的兩端。

    原本要冷卻的心迅速沸騰，葉梓慕咬著唇，臉上不自覺地揚起大大的笑容。

    隻見嚴以修左手抓著裝飾腰帶一頭，折出她記憶中的棱形模樣，右手抓著另一頭，動作似乎故意慢了幾分，緩緩地翻轉，回繞，對折，接著是再一次的翻轉，回繞，對折。

    淡淡的薄荷香中，一片片“花瓣”隨著他的動作，慢慢疊在一起，不一會兒，一朵漂亮的藍色玫瑰躍然腰間。

    而葉梓慕的心底，卻仿佛有成千上萬朵玫瑰同時盛開，開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

    “學會了嗎？”嚴以修低沉悅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氣息距她近得不能再近。

    葉梓慕如夢初醒，怔了一瞬，才老老實實地回答：“好像……沒看清。”

    “果然。”他回答，似乎早有所料，卻也沒有生氣，隻是低低地喊了聲，“木頭！”

    哼！葉梓慕心裏抗議，要不是你在一旁擾亂我心，這不過小菜一碟的事！

    但在他麵前，她好像一直都無法藏住自己的情緒，轉眼間，臉上神情就將那一點小心思暴露無遺。

    嚴以修似乎故做寬容體諒，甚至帶著一點打趣的意味，淡淡地說：“不過也沒關係，你可以多問幾次。”

    葉梓慕簡直無地自容，他這，明明就是看出她的試探，故意調侃！

    可還沒來得及生氣，麵前的人雙臂伸出，突然就將她摟進懷裏，雙手安慰似地拍了拍她肩膀：“等我回來。”

    說完，迅速轉身，拉開包間門離開。

    葉梓慕哭笑不得，上次在電梯旁，就是莫名其妙地抱一下就走，這次又是！

    她張口結舌地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憤憤不平地自語：“撩一下就跑，什麽意思嘛……”

    下午，葉秋離回到醫院時，眼睛紅腫著，但目光從容，神態平和，與這些年葉梓慕心裏，對她根深蒂固的印象完全不同。

    葉梓慕有些難以置信地眨著眼睛，誇張地上前拉拉母親手臂，又放肆地戳戳她臉龐。

    葉秋離煩不勝煩，推開她嗔道：“這孩子，越大越沒個正形！”

    “是真的呀！”葉梓慕笑眯眯地去替她倒水，滿意地道：“真好，不但有爸爸，連老媽都突然切換到溫柔模式了。”

    葉秋離看著她把水杯放在麵前的茶幾上，往沙發一側挪了挪，示意她同坐。

    葉梓慕大大咧咧地往她肩上一靠，摟著她的手臂，像個小孩般撒嬌：“媽，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有爸爸，有媽媽，等出院了，我想和你們一起，去……”

    “等你出院了，我就回去。”葉秋離聲音平靜，像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葉梓慕一驚坐起身：“回去？”

    “對，回我們的小城。”

    “那你……”

    像是知道她心裏想問的，葉秋離接著補充：“我自己回。”

    葉梓慕一時呆住，不解中透著惶恐：“為什麽？”

    葉秋離拍了拍她手背，安慰道：“之前都是我的錯，你放心，以後媽不會阻止你們見麵，也不會不聲不響地離開，我就住在小城。”

    “既然知道錯了，難道不能去彌補、去糾正嗎？為什麽還是要回小城？”葉梓慕不甘地追問。

    “錯就是錯，我們回不去了。”葉秋離臉上，依然是一派平靜神色，緩緩地道：“你爸有他的事業，我有我的生活，對我們來說，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得知彼此安好，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葉梓慕執拗地打斷她：“不！我才不要你所謂的安好！我要你們在一起，都陪在我身邊……”

    葉秋離長長地歎息一聲，看著她道：“梓慕，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到了我們這個年齡，還能冰釋前嫌，彼此相對時，心底不是憤恨怨懟，而是各自祝福，這本身，就是最好的事。”

    天台之上，葉梓慕被許媚控製時，曾真切地感到，在衝天的怨氣之下，許媚心底的孤絕無助，自然知道母親說的道理，可仍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眼睛禁不住一陣酸澀，委屈地喊：“媽……”

    葉秋離不再看她，扭頭看向外麵。窗外，華燈初上，霓虹閃爍。

    看著母親的側臉，葉梓慕知道，雖然她心裏的疙瘩解開了，或許心態會因此改變一些，但依然，是那個處事果決、主意堅定的她。

    “我爸同意了嗎？”又過了會兒，葉梓慕才心有不甘地問。

    葉秋離沒答，頓了片刻才說：“他會同意的。”

    葉梓慕沒再說話，兩人依舊沒開燈，在黑暗裏坐了一會兒，葉秋離開口：“還有，我聽說了，穆思曼之前做了不少錯事，你爸爸也很後悔，當時沒保護好你。”

    停了停，她沒聽到葉梓慕的聲音，接著道：“但從血緣關係上講，你和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我和你爸也希望……你們能冰釋前嫌。”

    “冰釋前嫌？”葉梓慕有些氣惱地重複，“就算我沒意見，穆思曼也不會同意的。你這麽操心，不如留下來當個調解員？”

    葉秋離沒理會她的揶揄，在微弱的光芒中，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葉梓慕隻好示弱地點點頭：“知道了。”

    既然血緣關係無法改變，而她心裏，本來也裝不下那麽多前仇舊恨，倒不如坦然放下，至於穆思曼，隨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