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乞伏乾歸說得那麽可憐兮兮，其實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或者說他並不甘心就此退出曆史舞台。

    在他看來，河西與後秦之間矛盾不可調和。

    尤其在河西擊敗北魏占據朔方後，對關中腹地威脅甚大。

    更別說衛朔做了苻登妹夫，一而再再而三地援助前秦，大大拖延了後秦統一關中腳步。

    而當姚萇重創苻登後，立即派太子統軍北上，隻可惜上郡之戰以後秦慘敗而告終。

    在乞伏乾歸看來，如今衛朔將全取西北，可謂是兵強馬壯。

    雖然後秦與河西之間尚未公開翻臉，但是他相信，隨著衛朔勢力日漸強大，雙方早晚會爆發激烈衝突。

    因此他打算先前往仇池觀望，等待時機以便東山再起。

    不過，這些話除了兒子外，他不會再對第三人講。

    公元392年，七月底，乞伏熾磐秘密潛入狄道，與父親乞伏乾歸見麵。

    剛一見麵父子倆就抱頭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漸漸止住悲切。

    乞伏熾磐跟其父一樣是野心勃勃，也不甘心就此放棄基業，到河西做個富家翁。

    因此哭了一會兒，他神色堅定地對乞伏乾歸道：“父王本是聖主之姿，以金城為根基，打敗無數敵人，威震遠近。”

    “假若不是河西崛起太快，父王此時已建立起宏偉事業。”

    “眼下國勢危如累卵，大都護衛朔即將兵臨城下，不知父王今後有何打算？”

    乞伏乾歸擦擦眼角淚水，眼中精光一閃，俯身在兒子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

    “為父將你秘密招來，就是為了日後打算。”

    “如今河西勢大，我們萬萬不能正麵與之相抗，必須先假意向對方臣服，而後再尋找機會光複乞伏氏大業。”

    乞伏熾磐聞言精神一震，忙問道：“具體當如何施展？”

    “為父已囑咐你叔父乞伏益州，命他全權負責與河西商談投降事宜。”

    “而你則暗中將心腹精銳秘密往仇池方向轉移，一俟取得楊盛恩準，咱們父子倆即刻南奔仇池國。”

    數日後，對自家兄長小動作仍渾然不覺的乞伏益州，在狄道對外宣布要跟河西和談。

    他馳書四方，表示西秦上下願意放棄抵抗，懇請大都護盡快派人前來洽談，同時要求河西軍暫停攻擊。

    李暠最先接到西秦求和訊息，他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大軍停止前進，同時飛騎馳報衛朔。

    ……

    崔宏掃了幾眼由李暠傳來的急報，看著衛朔苦笑道：“主公，這下不好辦啦！”

    他很清楚大都護衛朔根本無意招降乞伏氏鮮卑，一心要拿對方立威。

    可如今乞伏益州公開表示願意投降，完全打亂了河西之前部署。

    “是啊，乞伏益州公開投降，讓河西軍失去了繼續攻擊的借口。”

    感歎了幾句，衛朔眉頭緊皺，滿臉不甘道：“假若就此接受西秦投降，戰後恐怕不好動手清算鮮卑乞伏氏。”

    “是啊，那樣做容易落人口實且後患無窮，未來會讓其他想投靠河西的人顧慮重重。”

    “主公，幹脆直接拒絕西秦投降，三路大軍同時發動，以雷霆之勢掃滅對方。”

    說完崔宏目光緊張地看著衛朔，此刻這正是考驗一個人目光深淺的時候。

    卻見衛朔沉吟了片刻，搖搖頭果斷拒絕了崔宏建議。

    “統一天下是件複雜且持久的事業，我們絕不能為了爭一時長短，而埋下巨大隱患。”

    見衛朔做出了正確決斷，崔宏才長長鬆了口氣。

    他十分清楚，這樣做固然不會讓河西陷入道義上被動，卻也會給外界留下蠻橫、霸道的印象，必將隱患重重。

    “依主公之意，對此我們該作何反應？”

    衛朔暫未理會崔宏，而是拿起那份急報仔細瀏覽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發現了什麽重大秘密，整個人忽然興奮起來。

    “玄伯，你過來再仔細看看西秦人發布的求和公告，這裏麵有陰謀。”

    “有陰謀？”崔宏心中一動，急忙搶步上前，一把拿起急報細細觀察起來。

    過了一盞茶功夫，他才抬起頭看著衛朔，滿眼疑惑道：“主公，臣沒發現有什麽不妥啊？”

    “哈哈哈，玄伯，難道你沒發現乞伏益州太喧賓奪主了嗎？按說應該由西秦國主乞伏乾歸發布此公告才是，最不濟也該是太子乞伏熾磐，可現在竟是乞伏益州站了出來，你不覺得奇怪嗎？”

    原本還一頭霧水的崔宏登時豁然開朗，他大叫一聲道：“臣明白了，肯定是西秦內部發生了政變，投降派乞伏益州軟禁了主戰派乞伏乾歸父子倆！嘶……等等，不對呀，假若是乞伏益州奪權成功，他更應該扯乞伏乾歸的大旗才對。”

    “然也，而這正是整件事最奇怪之處！”

    衛朔目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捏著下巴若有所思。

    “西秦肯定沒有發生政變，應該是乞伏乾歸轉到了幕後，將台前舞台讓給了乞伏益州。”

    此時，崔宏也回過了神，冷笑道：“如此說來此人還沒死心，還妄想與我河西對抗。”

    “西秦怎麽說也是立國近十年的國家，且一直以來國勢相對平穩，故而根基比南涼、後涼深厚多了。”

    “乞伏乾歸十分清楚，一旦投降河西，乞伏氏將再無機會複起，而此人乃生性堅韌之輩，定然不會輕易放棄。”

    “主公，眼下西秦已被我三路大軍團團包圍在狄道、枹罕，就算乞伏乾歸有天大本事，還能翻得了天？”

    以目前河西實力，崔宏當然可以對乞伏乾歸表示不屑，假若衛朔不是現代人，恐怕也會這樣的想法。

    別人不知乞伏乾歸父子的小強屬性，他難道還不知道嗎？

    曆史上西秦被姚興打得大敗，被逼無奈的乞伏乾歸最後隻能投降後秦。

    後來後秦在北魏的打擊下國勢漸弱，見有機可乘的乞伏乾歸，在他兒子乞伏熾盤的協助下又艱難複國。

    誰也沒想到，複國後的西秦在乞伏乾歸和乞伏熾盤的領導下，分別在與南涼和後秦交戰取得了勝利，國力比第一次建國時更盛。

    乞伏熾磐比他父親更加陰狠，當時西秦滅亡後，乞伏熾磐逃到了南涼，受到南涼王禿發傉檀重用，還被招為女婿。

    結果乞伏熾磐完全不顧禿發傉檀收留之恩，一心想著複國。

    在他複國成功後，更是一舉滅掉了南涼，還將嶽父禿發傉檀給毒死。

    ……

    經過一番秘密運作，乞伏乾歸終於做好南撤準備。

    隨他一同前往仇池者，皆是其心腹。

    在狄道城外，他們父子倆與乞伏益州大哭而別，率領數千心腹南下仇池，去投奔楊盛。

    仇池王楊盛得知乞伏乾歸父子來投，大喜過望，隆重地將其迎入國內，待以上賓之禮。

    對於乞伏乾歸來投一事，仇池內部也有分歧，曾有人勸諫楊盛，不要接納對方。

    認為乞伏乾歸本為仇池死敵，如今他走投無路前來投降，並非是其內心真實想法。

    萬一惹來河西軍，肯定會給仇池帶來禍患，不如將他父子抓起來送給河西。

    然楊盛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此建議，他義正辭嚴的對部下說：“人家父子走投無路投奔我們，我們卻懷疑人家，如此怎能給後來者樹立榜樣呢？”

    可惜楊盛卻不知，他還不知自己收留了一對心腸如毒蛇一般的父子。

    乞伏乾歸根本就不是真心投靠他，而是想借仇池之力實現複國夢想罷了。

    隨著乞伏乾歸南投仇池，乞伏益州正式宣布向河西投降。

    至此，整個隴右秦州除了陰平、武都兩郡外，其餘全數歸屬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