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都是寶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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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花錢請吃飯,尤其還是朱老四的孫子請客,楊大少爺自然不會客氣,點菜,而且必須得點貴的,否則就是不給朱公子麵子!

    朱瞻基的嘴角抽抽了好幾次,終於等到楊大少爺點完了菜,卻聽楊大少爺指了指眾多隨從坐的桌子,對小二道:“這幾桌也照著這個上,都是這位朱公子結賬。”

    等到店小二點頭哈腰的下去之後,朱瞻基就忍不住瞪了楊少峰好幾眼:“這些寶鈔可都是我的,你莫非是拿我的錢不當錢麽?”

    楊少峰笑眯眯的道:“沒事兒,先吃飯,吃完了咱們再說,也不知道這兒的酒菜怎麽樣,能不能比得過醉仙樓?”

    朱瞻基忍不住又瞪了楊大少爺一眼:“能不好麽,那可都是寶鈔的味道!這次去了順天府,你要是不把怎麽讓糧食增產還有怎麽修路的事情說出個一二三來,你就給我等著!”

    楊少峰頗為無所謂的攤了攤手,笑道:“你瞧瞧,這才多少銀子,至於心疼成這般模樣麽?”

    指了指酒樓的大堂,楊大少爺又接著道:“這裏吃飯的人越多,花銷的銀錢也就越多,到時候的商稅也就越多,裏外裏還是朝廷占了便宜。”

    朱瞻基卻是冷哼一聲道:“朝廷占了便宜又怎麽樣?左右又不是我占了便宜,而是我多花了銀錢!”

    楊少峰道:“怎麽,覺得自己的錢被朝廷收了稅,占了便宜,心裏不舒服?”

    盡管不想承認,可是朱瞻基還是老老實實的道:“不錯,是有那麽一些。”

    楊少峰笑道:“這就對了。朝廷收了稅,可是你又沒見到什麽實際的好處,心裏自然感覺不舒服。

    可是話又說回來,那些百姓們被朝廷收了賦稅,心裏就舒服了?

    若是朝廷將收來的賦稅修路建學堂呢?百姓們能實實在在的看見身邊的改變,能實實在在的享受到好處,還會心裏不舒服麽?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就在這裏了。”

    見楊大少爺幾句話又給繞回了修路上麵,朱瞻基忍不住反駁道:“你我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百姓們知道麽?

    他們隻會以為修路建學堂是朝廷的本份,又怎麽會去想朝廷的錢從哪裏來?搞不好還會被扣上苛捐雜稅的名頭吧?”

    楊少峰道:“不錯,百姓們自然不知道,所以朝廷就應該讓百姓知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所以才更應該廣開民智,多立學堂。

    當然,這麽一來就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麵,那就是對於讀書人免賦稅免徭役的優待是否有必要?

    如果讀書人越來越多,免了賦稅的土地也會越來越多,到時候賦稅從哪裏收?沒了賦稅還怎麽辦事兒?”

    朱瞻基點了點頭道:“所以才會有了揚州這個試點?為何不直接在整個大明推開?”

    楊少峰嘿嘿冷笑道:“直接推開?先征了賦稅再發放廩膳銀,這裏麵的道道兒真就是你以為的一進一出?裏麵到底有沒有上下其手的機會?”

    朱瞻基忽然反應了過來,問道:“不對勁啊,這一路上你淨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好像是有意在指點我一般,你到底想幹什麽?”

    楊大少爺沉默了半晌之後,勉強笑道:“你覺得我想幹什麽?”

    朱瞻基同樣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道:“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按你的說法就是鹹魚,混吃等死。”

    頓了頓,朱瞻基又接著道:“可是我覺得你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我總覺得你實際上是心高氣傲,覺得眾人皆醉你獨醒,你就是把自己給封閉起來。”

    見楊大少爺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朱瞻基頓時有些急了:“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誰,可是你知道的隻是表麵上的!”

    歎了一聲之後,朱瞻基又接著道:“我們是結拜過的兄弟啊,同年同月同日生,小時候我們同喊一個人叫爺爺,你比我小一個時辰。

    祖父大人還記得,他說看到你,就想起來楊老伯替他擋了那一刀的往事,也忘不了你小時候在府裏抱著他喊爺爺的樣子,忘不了你拿著小木劍說要替他開疆擴土,忘不了咱們兩個小時胡鬧結拜時說要有福同享的樣子。

    別看我,實際上我也不記得這些事情了,而且我也看不了這麽深,是祖父大人告訴我的。

    他說你表麵上一副對誰都不太在意的樣子,實際上你內心又對誰都瞧不上,你總是覺得眾人皆醉你獨醒,可是你又在害怕,不知道在怕什麽。

    你要知道,我是真的拿你當兄弟,比其他那些叔伯兄弟甚至那幾個親兄弟都親。”

    楊少峰的內心深處早已淚流滿麵我特麽能害怕什麽,我害怕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啊混蛋!李二殺兄宰弟且為樂,咱們那個爺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啊混蛋!

    早知道老子有這麽強大的後台,我還用得著在會試裏懟當朝諸公?我還用得著搞什麽詩會懟人?我慢慢混日子就好了啊混蛋!你為什麽不早說!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之後,楊少峰才壓下了內心的激蕩,伸手指了指大堂裏麵坐著的讀書人,小聲道:“你瞧瞧這裏麵坐著的都是些什麽人,等會兒再好好聽聽他們怎麽說。”

    朱瞻基望著眼眶有些濕潤的楊少峰,一臉懵逼的道:“我在跟你說什麽?你在跟我說什麽?你到底拿不拿我當兄弟?”

    楊少峰嘿嘿笑了一聲道:“當然是兄弟,比親兄弟都親的那種,必須的!”

    要不是你就活了三十七,老子現在就拉著你重新結拜一回,還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種!

    見楊大少爺這般說法,朱瞻基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那就先別管他們怎麽樣,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麽?”

    楊少峰笑道:“你說我能幹什麽?等這次從順天府回來,我不是被扔進翰林院便是被弄進禦史台,能幹得了什麽?皓首窮經而已。

    現在我將自己所有發現的問題全告訴你,我能想到的解決方法也告訴你,你盡管可以抽時間去想,去解決。”

    朱瞻基最終還是接受了楊大少爺的說法實際上,如果楊大少爺不想說,朱瞻基也不打算追問下去了。

    有一個沒什麽利害關係的兄弟不容易,不用時時刻刻擔心他掂記著自己的位置,這一點實在是太難得了。

    見朱瞻基側耳聽著那些書生們談話,楊大少爺也放下心來,一邊美滋滋的喝著小酒,時不時的跟林羽打聽打聽自己未婚妻的情況,一邊偷摸觀察著朱瞻基的臉色。

    真好玩,看著這娃的臉色從白到紅,然後又從紅到黑,再到後麵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難看,直到最後歸於麵無表情的平靜,簡直比變臉還有意思。

    沉默了半晌之後,朱瞻基也不說飯菜裏全是寶鈔的味道了,反而覺得格外難以下咽:“這就是所謂的飽學之士?這就是所謂的棟梁之才?”

    楊少峰點了點頭道:“要不然呢?人都是有私心的,一樣米養百樣人,誰不為自己私心著想一些?”

    朱瞻基死死的盯著楊大少爺道:“那你呢?你的私心是什麽?”

    楊少峰沉默了半晌,認真的道:“我的私心?我就想老老實實的當個地主,然後把這輩子活完,這是真心話。

    當然,順便的話我也不介意好好告訴這些腐儒,到底什麽是真正的讀書人,什麽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什麽叫做優秀青年!”

    朱基瞻再一次打量了一番楊少峰,冷笑道:“你進了官場,還想著回去當鹹魚不成?”

    楊少峰點了點頭道:“當然。你看,我得罪了所有的讀書人,我得罪了朝堂諸公,我在官場寸步難行啊。

    等啥時候有人彈劾我了,我便為了自證清白以辭官,是不是就可以完美的脫離官場了?

    到時候回家老老實實的當條鹹魚,順便替你解決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比如糧食怎麽能高產,比如路該怎麽修才能又快又好,比如怎麽把別人的錢弄到咱們兄弟口袋裏。”

    朱瞻基卻搖了搖頭道:“你想多了,朝堂上有的是人會彈劾你,可是也有的是人會保你,比如夏部堂,還有祖父大人,又豈會這麽容易就讓你回家當鹹魚?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你就老老實實的在翰林院裏吧,畢竟一個實職的待詔翰林與那些虛職可是大大的不同,稱一聲隱相也差不多了。”

    楊少峰則是滿臉懵逼:“有人彈劾我也不成?”

    朱瞻基嘿嘿壞笑著點了點頭,剛才的不快又消散了一些,等轉頭一打量桌子上的酒菜,又開口道:“確實如此。對了,等會兒你會賬吧。”

    當楊少峰一臉懵逼的望向朱瞻基時,朱瞻基道:“這是當初你告訴我,若是一個人不開心的時候讓別人一起不開心,便隻需要承擔一半的不開心,何樂而不為之?”

    我特麽……

    這才是真正的自己挖坑埋自己啊,這混蛋玩意現學現用的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