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萬能的金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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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繼紅為此受到了嚴厲的批評。
不僅因為她主動挑起事端,主要還在於混亂間踩踏了好幾十株育好的秧苗。
“現在的小年輕啊,真不懂得珍惜糧食。想咱們以前,哪裏舍得在秧苗地裏大動幹戈。遇到再氣人的事、不出口惡氣睡不著覺,也要等出了秧苗地再理論。”
張有康一天都在衛生院,自然知曉這個事,收工後,來找蕭老爺子嘮嗑,說起這事止不住仰天歎息。
蕭老爺子拍拍他的肩:“說到底,是那知青素質不夠,素養好的,哪裏會做這種事。你也莫要生氣了,沒得和自己身體過不去。來來來,咱們一塊兒聽收音機,看看有啥新聞……”
盈芳留師傅在這用晚飯,散步時順便把師娘接過來。
骨頭湯熬了一大鍋,夠一大家子喝上兩天的。
熬的酥化了的大拳骨,都給老金爺倆留著。
金毛鬧了一晚上別扭,早上倒是蹭到盈芳身邊哼唧了幾聲,見盈芳笑眯眯地不像是在生它氣的樣子,立馬又原形畢露,搶走了薑心柔在火車站下車時買了準備給閨女吃的大紅蘋果,敏捷地竄山上找老金去了,哪還有昨晚那副垂頭耷腦的蔫吧樣。
家裏殺了一頭肥的流油的大野豬,熬了滿滿一大鍋濃香撲鼻的骨頭湯,饒是不碰葷腥的猴子,聞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老金聽不懂猴語,但耐不住有個嗅覺敏銳的鼻子啊,聞出金毛身上沾著的肉骨頭香,一猜就猜到必定是家裏燉肉了,去晚了要沒得吃的,遂馬不停蹄地帶著寶貝兒砸從山上飛奔而下。
可憐的小金毛,又被爺倆丟下了。
憋屈地轉身,看到吐著長信子的金大爺,悠哉哉地盤在樹梢上,冷不丁打了個哆嗦,隨即掉轉頭,也顛顛地回山下去了。
悲催的經驗告訴它,和金大王單獨相處,準沒好事!
小金無語地望望天,它本來不過是想告訴這頭蠢萌的猴子,回那丫頭的家,除了山腳那條遠上兩倍不止的路,還有條超級方便的近道。
結果這蠢貨扭頭就跑,那就不能怪它不講義氣。
……
向剛和蕭三爺從縣城回來時,大夥兒都已經等著他們開飯了。
除了肉,還有兩道以魚為主材的福嫂的拿手好菜——豆豉燜魚和香炸酥魚。
豆豉是張奶奶自己做的,醬香味濃鬱;香炸酥魚撒了盈芳自製的花椒粉,吃到嘴裏的味兒真叫絕了。
包括老爺子在內,大夥兒多久沒吃上這麽活蹦亂跳的鮮魚了,歡喜得不行,迭聲催回來的翁婿倆趕緊擦把臉落座。
老金幾隻也都趴在桌底下,啃果子的啃果子,啃骨頭的啃骨頭,早就開始了屬於它們的美味大餐。
“再不來,油炸小酥魚沒你們的份了。”老爺子笑眯眯地將這道菜,列為下酒的最佳佐食之一。除了這個,再就是麵粉裹泥鰍和油炸花生米了。那是白吃不厭啊。
向剛對炸魚沒什麽想法,以前也不是沒吃過。
蕭三爺就不依了。
“老頭子,你年紀大了少喝點,給咱們年紀輕的省點下酒菜。”
老爺子衝他翻了個白眼,早就習慣小兒子那欠扁的口氣了,基本都是嘴上炮,不理他就對了!理他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和張有康碰了碰酒盅,嚼著炸得酥脆的小魚幹止不住感慨:“想不到山裏的溪坎魚這麽鮮,果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
“老頭子,你是不是也覺得鄉下日子比城裏舒坦?要不幹脆在這定居算了。”蕭延武呷了口酒,半開玩笑地提議。
要是老爺子稱好,他一準給他跑腿辦妥這事去。來這之後,感覺老爺子的氣色比起在家時好了不少。不說雁棲公社的水土養人吧,遠離了京都那攤糟心事,心情舒暢了,身體自然也跟著好起來了。
更何況,農村戶口想去城裏落戶難,城裏戶口想來農村還不簡單麽。
豈料老爺子歎了口氣,搖搖頭:“你真當我不知半點農事嗎?晚飯前我和老張聽收音機,說是入夏前南方那場接連二十多天的雨,還是給國家和人民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尤其是運城以南地區,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洪災。
小向所在的部隊,不是還抽調精英去抗洪嗎?救災是順利結束了,可後續還沒完呢。去年起,國家對棉花產量十分注重,元首還親自到各地訪問,要求各地多種棉花、多賣棉花給國家。可今年這場大到暴雨,可說是打亂了國家製定的收棉計劃……
還有糧食,聽收音機播報,蓉城的幾所公社,料定今年肯定歉收,自發去供銷社求情,希望少收點公糧。可供銷社年初就排好了計劃,哪能少收就少收的?它要少收了,回頭吃不上飯的該是城裏人了。於是,雙方一言不合打起來了……我估摸著這才剛開始,等過了十月,看著吧,矛盾衝突會更加劇烈。”
大夥兒聽老爺子這一分析,都沉默了。
良久,蕭延武籲了口氣,打破沉重的氛圍:“你都退下來了,擔心這些有啥用?又使不上力。再說,元首不說了?無論戶口是城市還是農村,都是國家的主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沒道理手背受傷了,當爹的熟視無睹吧?”
“也是。”老爺子釋然一笑,舉起酒杯招呼大家喝酒吃飯,“吃啊,都看著我幹啥?被我搞得沒興致了是不?那這些魚都被我包了?”
“想得美!”蕭延武率先往媳婦、閨女的碗裏各送了一筷豆豉燜魚,然後往自己嘴裏拋了塊幹炸小酥魚,嚼起來嘎嘣脆,故意和老爺子對著幹的架勢,逗笑了大夥兒。
晚飯後,盈芳小倆口才有時間獨處。
向剛把老大爺非要寫給她的感謝信拿了出來,說:“大爺起初不肯收,還是爸說了句,不收咱也不帶回來,要不就擱門口,誰拿誰吃,這才紅著眼收了下來。想來家裏很久沒吃上肉了,幾個孩子瘦得跟蘆柴棒似的。以前還是高門大戶的人,說打倒就打倒,這年頭,真是什麽都不敢保證,做什麽都如履薄冰啊。”
向剛在媳婦懷孕後,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就不由聯想自家的娃。頓覺得肩頭壓力之重。看來,為了孩子能吃飽穿暖、平安快樂地長大,他也得卯足勁往上爬啊。
盈芳一目十行看完老大爺給她寫的信,字字句句都表達了發自肺腑的感激之情,心下感觸頗深。來到這個世界,除了鄉裏鄉親,能稱得上有點革命交情的,除了郵局的李四嬸、火車站熱心腸的陸大姐,就隻有老大爺一家了。
其實類似他家處境的人家,在寧和縣並不少,可落差像他家這麽大的,卻沒幾戶。曾經是一度讓人欣羨不已的高門大戶,如今卻是低到塵埃裏的黑五類。
“老大爺一家是好的,隻是成分這樣誰也沒辦法,有機會就幫襯一把。我爸跟你一起去的?這下也知道老大爺家的成分了吧?沒說什麽嗎?”盈芳疊好信紙,放到抽屜裏,轉而問起親爹的反應,照理親爹應該很反感老大爺一家的成分。
“他起先挺不解,直到聽我講起年初那會兒你為養鴨子開了個池塘,遭到有心人舉報,要不是有老大爺送的一袋蓮藕種子,差點被關牛棚,就啥話都沒說了。”
事實上,蕭三爺到了老大爺家後,待他們的態度十分友好,想來就是將他們視為了閨女的救命恩人。走之前,還悄悄在他們桌上的茶盤下壓了幾張糧票。
盈芳聽向剛這一說,不禁鬆了口氣。
親生父母的家庭成分是紅五類裏的第一類,頂頂紅豔豔的那類人,老大爺家卻截然相反。
因此她起先不敢讓他們知道,本想讓男人偷偷去一趟,給老大爺送幾斤新鮮豬肉。親爹不是說去供銷社嗎?哪成想也跟了去。好在沒在人家門口鬧起來,要不然多尷尬啊。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蕭三爺也在西屋對他媳婦說這個事。
“乖囡膽子不小啊,居然悄摸摸地和以前的富農來往,好懸沒把我嚇出一聲冷汗。好在那戶人家我瞧著人品還可以,頂多就是成分問題。而且聽女婿講,年初要不是那家貢獻了一袋蓮藕種子給乖囡,乖囡要被關牛棚……”
“啥?關牛棚?乖囡犯了什麽錯?憑啥把她關牛棚?”薑心柔一聽急了,沒等丈夫把話說完,就跳腳道。
“哎呀你聽我說完啊,這不沒關嘛。”
蕭三爺抽了一下嘴,自從和閨女相認後,媳婦兒的脾氣見長啊,以前的溫雅柔順上哪兒去了?甚為想念!
聽丈夫轉述完女婿說給他聽的前因後果,薑心柔一顆心才落回原地,又說:“那個張紅不是張裏根的媳婦嗎?說起來,還和乖囡她師傅沾點親眷關係呢,怎麽那麽壞啊!真是見不得人好!”
“見不得人好的多著呢。”蕭三爺冷笑道,老大媳婦可不就是那個最見不得人好的典型麽?
“以後你陪著乖囡,多給她灌輸灌輸,別被一些人討巧的嘴臉給糊弄了。”
“還用你教。”
倆口子說完歇下了。
東屋那邊,盈芳正和向剛說到今年棉花減產、口糧歉收的事:
“山上有塊小米地,純野生的,畝產量不高,但要是全部收割下來,也能養活不少人……還有一片向日葵林,葵花個頂個的飽滿。另外栗子、核桃也能打不少……說真的,山裏的好東西委實不少。可惜就算我找書記明說了,他也不見得願意組織大夥兒進山。狼的存在,讓大夥兒寧願吃糠咽菜,也不敢冒這個風險。可小金的特殊能力,我又不可能說出去……”
“嗯,不說是對的。”向剛揉揉媳婦的頭,“別著惱了,這事我找機會和書記說說,他要還是不願,小金不是會挖地道嗎?讓它挖一條從小米地直通江口的地道,不必弄的連通咱們家的這麽考究,粗糙點、能過人就行。然後哪天我假裝出去溜達,借機發現,告訴爺爺和爸他們,後續我想他們一定比我們更有辦法。”
盈芳想了想,似乎找不出比這更靠譜又更安全的法子了,點頭說好。
“那行,趕明小金回來,我就和它說。不過離小米成熟還差點火候呢,山裏氣溫低,一般都要比莊稼地晚上個把月。”
“這倒沒事,隻要讓他們知道有那麽一片小米地、向日葵林,能緩解點今年的壓力就行。到時找些人過來收割還不簡單?”
小倆口商定完,熄燈歇下。
一夜無話。
第二日,盈芳趕在老金爺倆跑山上撒野前,揪著它耳朵耳提麵命,倘若見著小金,讓它回家一趟。
至於老金有沒有聽懂、聽懂了能不能把意思傳達準確,盈芳心裏就沒底了。
一等等到中午,吃過飯被親娘攆去床上午睡,發現小金通過地道回來了。
盈芳便和它打商量,看能不能在碼頭不到的蔭蔽處,挖一條直通小米地的暗道。好讓爺爺他們知道小米地的存在,也不至於浪費那麽大一片金燦燦的小米。
金大王翻了個白眼。奶奶的!真拿它當穿山甲使了。
吐槽管吐槽,最終還是認命地充當挖山工去了。
之所以選定碼頭那附近的山腳,主要是想著運輸方便。
向剛特地去實地勘察了一番。唯一擔心的是寧和縣這一片的地貌,說實話並不適合挖地道。
別說地道,四四方方的小地窖都不合適,土質太鬆,挖了怕引起地基坍塌。
不過小金挖的地道和地窖,他借著昏暗的煤油燈光觀察過,那叫一個結實。
莫非金大爺還有讓疏鬆的土質變得夯實的能力?
向剛琢磨著琢磨著,啞然失笑——一條能聽得懂人話、會捕獵會挖地道……總之除了不能開口說人話,似乎就沒有不會的竹葉青,說出去誰信?既然都這麽玄幻了,再添點玄幻元素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哪天金大爺要是把天捅破個窟窿眼、把地捅個對穿,他都能麵色不改地相信那或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