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嶽海鵬在給父親做頭部按摩的時候，下手重了，疼得父親齜牙咧嘴。他總是掌握不好力度，下手輕了沒有效果，重了父親又受不了。護工老王在的時候，一直掌握得恰到好處。想到了老王，就想到了欠他的工資，嶽海鵬盤算著等第一個月的工資和分紅到手後，先把欠老王的錢還了，再買一台增氧按摩機，讓機器為父親按摩。

    嶽海鵬為父親按摩回來，放好自行車，剛要進店門，卻見喬橋滿臉怒氣地從店裏衝了出來，手裏還提著自己的行李包。

    “喬哥，你去哪兒？”嶽海鵬問。

    喬橋回頭對著店門啐了一口，衝店裏揚揚下巴，“太他媽心黑，老子不幹了！”

    “怎麽了？”嶽海鵬關心地問，這些日子幹下來，嶽海鵬覺得喬橋是個不錯的助手。

    “田老根這個老狐狸，找茬兒扣我工資！”

    “扣了你多少錢？”

    “錢倒不多，才一百塊，可是太他媽的欺負人了！”

    “喬哥你別走，我找田老板把錢給你要回來。”

    “算了算了，老子不幹了！”

    “我本來就忙不過來，你一走，還不更亂套了？為一百塊錢辭職，不值得。”

    “我最恨扣我工錢的人！說什麽我也不幹了！”喬橋執意要走。

    “田老板知道不知道你要走？”

    “錢是他扣的，他能不知道嗎？”

    嶽海鵬見喬橋去意已定，也不見田老根出來挽留，就不好再說什麽了。他伸手接過喬橋手裏的提包放在自行車上，“那我送送你。”

    “你們城裏人沒幾個好東西！”喬橋仍憤憤不平。

    “城裏有好幾百萬人，你才認識幾個？還是好人多。”嶽海鵬耐心勸導著喬橋。

    “海鵬你是個好人。”喬橋語氣緩和了一些。

    “謝謝，得到你喬哥表揚可不容易！”

    “我認識的人裏麵，除了你以外，就沒有好人了！”喬橋的火氣又湧上來。

    “喬哥，你不能這樣說，還是好人多。”

    “好人多個屁！反正我也要走了，跟你說實話吧。”喬橋壓低聲音說，“郭慶讓我監視你跟田苗的來往。”

    “還有這事？”嶽海鵬愣了愣，隨即釋然，“嗬嗬，我能理解郭慶的良苦用心。”

    “我按照郭慶說的，監視你了，把田苗喂你吃冰激淩的事告訴給郭慶了。郭慶答應給我去百潤要工錢，可是一直到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全是騙人的！”

    嶽海鵬笑了笑，“那我幫你催催郭慶，他不會騙你的。”

    “還有田老根兩口子，他們倆就是兩個奸商！他們直到現在，照樣以次充好，就瞞你一個人。”

    “怪不得我覺得這兩天的鹵貨有點不對勁兒。”

    “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的秘方這麽好，為什麽非要跟他們合夥？”

    “我沒有錢自己開店，再說這樣也不少掙錢。”

    喬橋撇撇嘴，“不少掙錢？田老根能扣我的，就能扣你的。”

    “扣我的錢？不會吧？”嶽海鵬笑著說，“這可是我的秘方，我做的鹵蹄，我做的鹵肉。”

    “這個月你估計能拿到多少錢？”喬橋問。

    “我大致算了一下，連工資加分紅，我怎麽著也要拿六、七千塊。”

    “你想得美！我把話撂在這兒，田老根要是給你發到六、七千，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喬哥你真會開玩笑，你倒過來是橋喬，聽起來都一樣。”嶽海鵬不以為然地笑笑，“田叔不會這麽傻，他扣我的錢，就不怕我撂挑子不幹了？”

    喬橋急了，“這麽跟你說吧，田老根如果不扣你的錢，我就不姓喬！”

    嶽海鵬騎車剛進百潤大門，郭慶就從棋牌室裏竄出來，拽住了他的自行車。

    “我沒時間跟你多說話，我幫我爸排個便，還要趕回店裏。”嶽海鵬說。

    郭慶一邊隨著嶽海鵬往裏走，一邊問，“我的事你怎麽還不跟田苗說？”

    “我還沒顧上呢。天天忙得要死，廚房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喬橋呢？”郭慶意外地說。

    “田叔扣他的工資，他賭氣辭職不幹了。”嶽海鵬嘲弄地笑笑，“可惜了，喬哥可是你安插在我身邊的臥底。”

    郭慶不好意思了，“你，你都知道了？我就是隨便跟喬橋一說，不是什麽臥底。”

    “哼！隨便一說？你幫他要工錢，他幫你監視我。你們倆配合的不錯！喬哥監視我的結果你還滿意嗎？”

    郭慶難為情地盯著嶽海鵬看，“你不會真生氣吧？”

    “喬哥的工錢呢，你要來沒有？”嶽海鵬故意板著臉問。

    “別提了，我找爸去要了。剛一開口，我爸就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狗拿耗子。”

    “喬哥覺得全城的人都在騙他。”

    “喬哥的事我管不了，先管好我自己的事吧。給個準話，你準備什麽時候去跟田苗說我的事？”

    “連特務手段你都給我用上了，還指望我跟田苗說什麽？”嶽海鵬假裝生氣地說。

    “海鵬，對天發誓，我一直都相信你！我，我是擔心田苗把持不住。”

    “你的事我不想管了，你自己跟田苗說去。表白還想讓別人替，你丟不丟人？”

    “這事非你莫屬，你必須幫我。什麽叫發小？什麽叫撒尿和泥的交情？”

    嶽海鵬用手點了點郭慶的腦門，“你小子這是在拐彎抹角地對我宣示主權！”

    郭慶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放心吧，沒人跟你搶田苗。”嶽海鵬目光變得憂鬱起來，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處境，想到了安欣。

    “我不放心！求求你快點去說吧！”

    周凱每個月都去探視父親，周母隨著周凱去了一次，就不想去了，她受不了監獄的那種氣氛，更看不了周援穿著號衣，任人驅使的樣子。周凱卻堅持月月都去，他覺得父親需要他的關心和問候。

    周凱這次帶來了安欣拍攝的那張照片的複印件，周援拿著照片仔細看了一遍，過了一會兒又拿過來細看，“你弄清楚是誰拍的了？”

    周凱點點頭，歎了一口氣。

    “誰？”

    “安欣。”

    周援閉上眼，想了一會兒，他重重地點點頭，突然猛地站了起來，揮起拳頭要砸桌子。警察就在旁邊，他意識到不妥，把拳頭收回來，緩緩地坐下，他兩手下垂，規規矩矩地坐好，“你和安欣還在交往嗎？”

    周凱搖搖頭。

    “安欣是不是更喜歡嶽海鵬？”

    “以前是，現在也不好說了。嶽海鵬已經不是當年的狀元嶽海鵬了，他跟田老根合夥開店，成了小商小販，安欣還能看上他嗎？”

    周援長長出了一口氣，“你會把嶽海鵬遠遠甩在身後的。”

    周凱輕蔑地笑笑，“嶽海鵬已經完了，我現在根本不把他當成參照物。”

    “你還在想安欣嗎？”周援關切地問。

    周凱表情痛苦，默默地點點頭。

    “周凱，你要記住，感情這東西是最靠不住的。”

    “那什麽能靠得住？”

    周援抓住周凱的手，“這個世界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