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程憶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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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獦狚撲來,溫巧卻是看也不看。

    她的目光和心神全都落在蘇畫身上,先前那十一天妖出現的時候她絲毫未放在眼裏,可是這個一襲大紅旗袍的女妖的出現,卻讓她渾身驟然一冷,修煉多年的寧靜道心居然不受控製地不安跳動起來。

    獦狚見她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勃然一怒,利爪伸出,直取溫巧後背。

    溫巧並不回頭,隻是隨意地晃了晃身子。眾妖隻覺得眼前一花,發覺溫巧的身影竟是暈散開來,就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古井之中,將那水中月亮打散成了漣漪波紋。

    人已如井中月,獦狚的這一爪自然抓不到實處,他心中雖驚,但卻不信邪,雙手一分,左右手各出一爪,爪影漫天如凝成實質,攪動起一陣狂風——你身如水月又如何?我便撕裂這一口深井,將一汪靜水攪渾,看你如何隱在水裏?

    溫巧不轉身,卻如身後長了眼睛一般,緩慢地踏出兩步——獦狚出一爪,她進一步,再出一爪,卻是退後一步,進退之間,溫巧的腳步又回到了原地,獦狚的攻擊卻全部落空,不由得楞在當場。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溫巧左手中的秋水刀悍然斬下,如星河倒掛般,一道銀色匹練劃過獦狚伸出的雙手,獦狚大驚之下忙抽身後退,然而一道血光飆起三丈——獦狚在匆忙收手的情況下,竟是還被這一刀斬斷三根手指!

    血濺當場,那邊本來還在和孔雀妖南月淫笑攀談的赤眼豬妖赤焰鬆轉過臉來,搖頭笑道:“獦狚,你錯了!”

    獦狚捂著斷指,冷聲道:“怎麽?”

    “小娘子身如井中月影,就算你將井水攪渾,也不過是讓月影散開,月影依舊在水中。”赤焰鬆合上手中紙扇,看著溫巧的背影淫笑一聲:“要對付她,必須填滿這一口井!小娘子,且讓我來將你填滿。”

    赤焰鬆這話裏意味極其下流,溫巧聞言不禁麵上一寒。

    卻見赤焰鬆身子一閃,來到溫巧近前,手中紙扇之上騰起一蓬火花——天道八極之術中有一門天道真火術,本來妖道修行者最是懼怕天道之力,不可能修成這門法術。可赤焰鬆的這妖火,卻是他吞吃了一名修行天道真火術的修行者的屍體得來的,經他改良修煉之後,將天道真火全部轉為妖力,自號情炎之術。

    赤焰鬆自詡風流,實乃下流,專門修行下三濫的功法,這情炎之術便是其一——專門用來對付女人,被這情炎擊中的女性,便會欲火焚身、情難自禁。

    火光中,赤焰鬆本就油頭粉麵的笑臉更顯油膩,他大笑一聲:“小娘子,你這身裙子穿著太礙事,索性讓我燒光吧!”

    溫巧右手飲冰刀霍然而起,刀身上凝了一層雪霜。她腳步依舊不動,卻是驀然回頭,麵如寒冰,就在她回頭而望的瞬間,她身影再變——先前如井中月,此刻卻如一座大雪呼號的孤城。

    蒼涼之意自她身上而起,雪掩孤城,萬古長寂,人影不可尋,刀光掠漫天!

    赤焰鬆麵色大變,情炎在這場萬古之雪中,頓時熄滅。

    溫巧一刀斬碎紙扇,刀勢不減,隻見光華一閃,赤焰鬆駭然閉眼,幸而一旁的獦狚見勢不妙拉了他一把,赤焰鬆這才堪堪避過溫巧一刀,低頭看時手中紙扇已然碎裂隻剩扇骨。

    場中一靜,連蘇畫都微微色變。

    “善哉。”坐在石台上的三目青牛鳩摩羅輕宣佛號,道:“步虛聲斷一回首,十二樓台何處尋。女施主,想不到你昆侖縹緲宮中竟是還留存著這千年前久已失傳的‘十二樓台’身法!”

    眾妖聞言一愣。十二樓台乃是上古傳說,相傳古時昆侖仙山之上,有五城十二樓,盡含三千世界,玄妙無雙,乃是神仙居所。

    這十二樓台身法傳說便是上古時仙人觀五城十二樓而悟,施展之時,施術者遁身三千界中,變化萬千,蹤跡難尋,若是修行到了極深境界,修行者本人在三千界中穿梭如光,再難找到蹤影。

    鳩摩羅目光定定地看著溫巧,這人類女子剛才不過是施展了井月與雪城兩種世界,不知道她究竟還留有多少世界未曾使出?

    溫巧看向鳩摩羅,冷笑一聲。

    “三千世界靜沉沉,玉殿朝回夜已深。貧僧千年前曾在昆侖玉殿宮前有幸見過一次十二樓台身法,想不到時至今日又得見。”鳩摩羅緩緩站起,額前橫目隱現佛光:“三千世界,不吝賜教。”

    “佛道之力?”溫巧看著鳩摩羅微微挑眉。

    “正是。”鳩摩羅口宣佛號,“貧僧自天竺佛國而來,自是佛道傳人。”

    “鬼話!”溫巧冷笑,“魔佛妖僧,先去了你那一身妖氣再自稱佛道傳人吧!”

    “生而為妖,乃我佛安排,非我能控。”鳩摩羅微笑道:“是妖是佛,存乎一心,女施主著相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周遭響起漫天梵音,暗紅色的妖氣與金色佛力自鳩摩羅雙掌中齊現,妖佛二氣環繞在鳩摩羅身側,繼而兩氣中變化而出一棵鬱鬱蔥蔥的菩提大樹。

    一葉一菩提,一花一世界,佛門也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說。

    此刻,菩提樹葉落如雨,環繞在鳩摩羅身側,每一片菩提葉便是一個玄妙世界。

    溫巧輕笑一聲,心中明白過來:對方是要用這佛門的大千世界法,來對抗自己的十二樓台身!

    鳩摩羅一步上前,左手成掌,掌中妖氣頓現;右手握拳,拳上佛光閃耀。

    拳掌至前,溫巧腳下終於動了。

    有那些代表了大千世界妙法的菩提葉在,她的十二樓台身法被隱隱克製,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樣從容地站在原地。

    雙刀如月華般亮起,溫巧輕喝一聲,催動了“縹緲陰神秀”心法。

    她身影如魅,霎時間變化出井月、雪城、山海、廢土、雷澤、碧落等十數種世界,從四麵八方向著鳩摩羅攻去,卻被鳩摩羅一一化解。

    鳩摩羅一時左手掌右手拳,一時左手拳右手掌,拳掌交迭間,妖佛二力也不斷變化,一會兒拳中佛光現,一會兒掌心妖風起,隨即變作拳中帶妖光、掌中現梵音,端的是神鬼莫測,溫巧雙刀的光華在他連番攻勢下顯得黯淡下來,看得周遭數妖暗暗咂舌。

    南月磕著瓜子,眯眼歎道:“好和尚,恁的了得!”

    赤焰鬆訕訕地站在她身旁,強笑一聲:“南月妹妹,那青牛不過是仗著佛妖雙修占了便宜,看起來是有些唬人而已!”

    南月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好歹跟她打了這麽久,不像你一招就敗了!”

    赤焰鬆麵上一白,還待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挽回顏麵,隻得閉口不言。

    一旁的戾無畏看了片刻,道:“鳩摩羅占了上風!”

    曲仲伯撚須搖頭道:“錯了!”

    眾妖不解,隻聽曲仲伯歎道:“這女娃兒好厲害,一身縹緲陰神秀心法登堂入奧,鳩摩羅被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先前他還能雙手妖佛二力轉換自如,現在已經是左手妖掌、右手佛拳再也不變,看上去似乎占據優勢,其實已經支撐不住了!”

    眾妖聞言看去,果然發現了不對——鳩摩羅左掌紅光、右拳金芒,已經好久沒變了。

    再過片刻,溫巧手中雙刀驀然一亮,鳩摩羅身影一頓,被溫巧一刀劈退半步。

    飲冰霜雪現,秋水秀色起,溫巧雙刀中蘊含的縹緲陰神秀心法真氣再也阻擋不住,摧枯拉朽般斬斷了鳩摩羅身後菩提樹!

    眼見鳩摩羅即將落敗,先前早已敗了的獦狚和赤焰鬆對視一眼,當即加入戰局!

    溫巧刀勢一頓,被三妖合力逼退。

    “早說了,讓你們十二個一起上。”溫巧傲然一笑,刀勢再變!

    “大河刀!”曲仲伯見狀驚呼一聲,“是縹緲宮的大河刀意!這女子,竟是修成了大河刀意!”

    昆侖縹緲宮,坐落在茫茫昆侖山中,山頂積雪融化流下,匯聚成濤濤大河。有詩雲:昆侖山,出猛水。一派東流,九曲濁連底。

    這條九曲大河綿延萬裏,氣勢磅礴,奔騰所經之處,雪原、荒漠、石穀、青丘不一而足,攜千億泥沙一路萬裏而下,無人可擋,神仙見之也要歎服!

    曲仲伯麵色越發難看,他見多識廣,知道這大河刀意的來曆——縹緲宮曾出過一位悍烈女修,她見不得男子修行者當道,出言要敗盡天下男修。

    當時修行界被她一人攪得風風雨雨,凡她所過之處,男修先是趨之若附——因這個女修生得貌美如花,雖然性子悍烈,但是慕名而至的男修還是不少,都想著一舉將之擊敗,抱得美人歸——隻是後來卻全都避之不及,因為她出手太狠,與她交手的後果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傷及性命!

    最後,當時天下第一的男修——同屬昆侖一脈的玉殿宮的那位少年劍神看不過去,親自出馬將她擊敗。修行界鬆了口氣,紛紛以為這瘋女人會消停了。

    人們以為這會成就一段佳話,劍神擊敗了悍婦,一個英雄年少,一個貌美如花,自然會在一起吧?

    哪知道她卻憤然投入九曲大河之中十八年,再出來時已是練成這大河刀,一刀斬了那位男修的首級!

    這就是大河刀,悍烈無雙!

    溫巧手中雙刀隱現水聲咆哮,四周如同降下億噸黃沙一般,壓迫得鳩摩羅、獦狚、赤焰鬆三人無法動彈!

    眼見曲仲伯神色不對,南月停下了嗑瓜子的動作,戾無畏也掏出一柄長槍,兩人對視一眼,搶上了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