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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有一片梨花林, 林裏常年佇立著一位仙君。
該仙君豐朗俊逸,長身玉立,卻總在梨花林處一站就是一整天,也不知在賞花,抑或是在等人。
“仙、仙君喜歡梨花?”梨花仙子一臉嬌羞, 揉著衣角,站在男人身後。
嚴舒望著在風裏輕旋著的梨白花瓣,夕陽的餘暉籠在梨花林裏, 如一片七彩雲霞。
庭院,梨樹,少年。
有什麽畫麵在腦海中閃過,男人皺著眉細想, 腦裏卻隻剩一片空白。
他不是在賞花,他是在等一個人。
可是, 他在等誰呢?
梨花仙子看著男人的背影,隻覺得那衣袂飄飄,好似一個不留神就要羽化飄走一般, 仙子羞羞怯怯想伸出手抓住那抹衣袖, 內心猶豫掙紮了好久,卻還是不敢伸出手去。
夜色濃稠, 如一硯的墨汁隨意潑灑開來,男人隻身立於梨花林裏,長夜漆黑寂靜,一絲聲響也無, 甚至顯得有些荒涼。
空氣靜靜流淌,突然一片淩亂的腳步聲打破的一切,來人搖搖晃晃路過,見到佇在梨花林裏的男人,來人借著漫天的繁星,“咦,你不是……”
喝得醉醺醺的月老湊近,眯起小眼睛仔細端倪著眼前人的麵容,“你們這些,嗝,一個兩個癡情種,整天的可把我煩死了!”
迎麵的酒氣噴在臉上,嚴舒沒有顧及,抓住月老話語裏的關鍵詞,“我們?”
“成日隻知道等,等、等、等!怎麽就不變通變通,去找找呢!”
嚴舒迷茫,“我不知自己在等誰,又怎麽去找呢?”
醉的不行的月老滿嘴嘰嘰咕咕,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胡話。
嚴舒攥緊月老的衣袖,急道,“你知道什麽?我在等誰?那個人在哪?”
“確切來說,你等的不是人,是一抹魂。”月老神神秘秘豎起一根指頭,“這抹魂不在天界,你在這等有什勞子用啊?”
“不在這?那在哪裏?”
“在……在、嗝,在地府啊!”
嚴舒鬆開手,一陣恍惚,“地府……嗎?”
月老撲通一聲仰躺倒在地上,沒一會地上就傳來了呼呼大響的呼嚕聲。
兩日後,地府裏突然熱鬧起來了。
“誒,你們聽說了嗎?”忘川河畔有消息靈通的彼岸花已經迫不及待要跟她的小夥伴們分享她新聽得的消息了。
“聽說什麽呢?”邊上的花兒對著河麵上映出的花影,擺了個好看的姿勢。
“今日新閻王上任啊!聽說啊,這位閻王原本是仙界的一名神君,這次說是來地府尋什麽物件來了!”一股濃濃的八卦味迎麵而來。
“我也聽說了!這仙君啊長相俊美,仙界那麽多貌美的仙子他卻一個都看不進眼,總是在梨花林裏傻傻地站著,好像在等什麽人的樣子呢!”隔岸的花也搭起話來了。
“好浪漫呀,”一朵花兒對著河麵梳了梳花瓣,美滋滋道,“說不定仙君在找的就是我呢。”
晃蕩晃蕩的河麵上映出一個紅衣少年的影子。
幾朵花抬頭,望向坐在對岸的一抹遊魂,碰了碰彼此的花蕊,“誒,你們說,仙君要尋的人,不會是他吧?”
紅衣少年從什麽時候開始一直坐在忘川河邊的,她們都不記得了。
隻記得少年剛來的時候身著一襲紅衣,長得唇紅齒白,白生生的腳丫在忘川河水裏踢來踢去的,濺起一池水花,像是在等誰。
直到忘川河裏都長滿了妖紫色的曼陀羅,花兒開了又謝,少年等的人還是沒有來。
這個癡情少年是誰,等的人又是誰,沒有鬼也沒有花知道。
偏生少年身上戾氣太重,她們都不敢搭話。
今日,幾朵花兒在八卦的心理下壯了膽子,出聲問道,“喂,那個……你在等誰啊?”
聲音很細小,喊了好幾聲才引起肖明的注意。
少年低頭尋著聲音的源頭,良久才找到那朵說話的花兒,“你在對我說話?”
由於長期沒有開過口的原因,少年的嗓音好似磨過砂紙一般,有些粗糙沙啞,聽著有些刺耳。
“就是你,”幾朵花兒晃著身子,“你是在等誰呀?”
“我?”少年迷糊,“等人?”
少年不語,瞅著泡在忘川河裏的腳丫子,腳丫泡在水裏久了,有些發白起皺,變得蒼白而又柔軟,“我在等人麽……”
肖明自己也困惑了,“我不是來洗腳的嗎……?”
彼岸花:????誰特麽洗腳洗了兩千年?
想到自己喝了整整兩千年的洗腳水,幾朵花兒紛紛表示:怎麽回事,過分了。
彼岸花還在憤慨中,沿著河岸走來了兩個壯碩的身影,身影漸漸走近,原來是牛頭和馬麵。
牛頭馬麵明顯是奔著肖明來的,找著肖明後,著急地指手畫腳比劃了一通。
肖明奇怪了,“他們為何不說話?”
彼岸花還在生氣中,沒好氣道,“他們隻會牛語和馬語啊,說了你也聽不懂。”
牛頭馬麵比劃了好一陣,見肖明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樣,馬麵伸出手虛虛一指,隻見肖明左手驟然出現一條麻繩,繩子的末端係著一頭羊,右手掌心上出現了一塊形狀方正的酥餅。
肖明有些迷糊。
羊和酥?
這是在玩猜謎語麽?
牛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抬手就給了馬麵一大蹄子。
牛頭揮手把肖明手上的東西拂到了地上,在肖明的手上放上了一撮鹽,和一把木質梳子。
鹽、梳?
鹽梳?
肖明頭疼欲裂,想不起自己在哪裏聽過這兩個字。
見肖明沒有想起來,牛頭馬麵二話不說,架起肖明就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間敞亮的屋子內。
屋子的門牌上用小篆寫了幾個字:地府實驗室。
屋內是白色的光,很明亮,跟陰暗的地府格調格格不入。
此時,一個奇怪服飾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對著牛頭馬麵指示道,“放著放著,放在那張椅子上。”
於是肖明就像個物件一樣被安置在了一張冰冷的鐵椅上。
中年男人帶著橡膠手套,在肖明麵前站定,語氣冰冰冷,“我是蒙瑜,是地府科研人員,近日地府死魂太多有些超載了,針對這一問題我們研製出了一部新機器,專門用來消除你們這些無法投胎的惡靈的怨念和戾氣,等你們出來後就可以進入輪回轉世投胎,懂了嗎?”
蒙瑜抿著嘴,一臉嚴肅盯著肖明。
肖明似懂非懂。
蒙瑜拉過一張板凳,坐下給肖明詳細解說,“具體運作流程是這樣的,我們做過調查,你的怨念是因為在地府等了兩千年,沒有等來你要等的人,所以在虛擬世界裏,我們幫你努力幫助你消除執念,實現你的願望,等到你的怨念值消失了,就可以回來了。”
“在這些虛擬世界裏,你不會記得現在的事情,還有問題嗎?”
“沒問題的話就在這裏簽個名吧。”
“你叫肖明?”見肖明簽下的名字,蒙瑜翻了翻表格,奇怪道,“你不是叫鞘冥嗎?”
少年低著頭,神色晦暗。
再抬起眼時,少年目光堅定,用啞著的嗓子堅持道,“……我叫肖明。”
兩人對視了幾十秒,蒙瑜最終撇了撇嘴,“好吧。”
等肖明躺在機器上,一切準備就緒時,蒙瑜突然張口道,“你的將軍保家衛國,赤膽忠心,現已忘卻前塵往事,位列仙班,到仙界逍遙快活去了。”
“而你將他身上的血劫戾氣全都轉到自己身上,落得不能投胎的境地,肖明,你……可曾後悔?”
躺著的少年重心全然不在蒙瑜問的問題上,睜著空靈的眼,重複道,“……將、軍?”
蒙瑜歎了口氣。
這劍魂真是蠢笨,在這地府裏白白等了兩千年。
現下,連等的人是誰都忘了。
“閉眼吧,要開始傳送了。”
蒙瑜擺弄起儀器,輸入數據,等待機器啟動。
瑩瑩白光泛起,輕輕罩在少年身上。
機器啟動到一半,正好碰上新來的閻王爺來探察。
躺著的少年臉色蒼白,讓嚴舒的心微微紮疼,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摸摸籠罩在光柱裏的少年。
蒙瑜低頭繼續數據的輸入,囑咐道,“千萬不要碰那道光柱就好。”
等再抬頭一看。
完了,新來的閻王爺去哪了?
蒙瑜萬萬沒想到。
掉進去的閻王爺竟然那麽剛好是肖明的老情人。
兩人又那麽剛好在這些虛擬世界裏搞在一起了。
就連最後一個“現實世界”的設定都沒把兩個人拆開。
於是現在兩人一起從機器裏出來了,坐在他麵前像審犯人一樣看著他。
蒙瑜擦擦冷汗,解釋道,“那個,我們的口號是:滿足,打碎,適應。所以根據原本的設想,就是先滿足肖明的欲念,等怨念值消失,再使其回到最後一個世界,也就是所謂的‘現實世界’,適應沒有您的事實,等適應結束了,才算是成功了,沒想到……”
“為何最後一個世界不能有我?”嚴舒握緊懷裏的人的手,一臉森氣看著蒙瑜。
“……在最後一個世界,為了減少肖明回來之後產生的落差感,他就必須要適應沒有您的事實,我們原先也不知道新來的閻王爺是您啊……”
“那個蕭覓又是怎麽回事?”嚴舒打斷蒙瑜的解釋,擰著眉問道,那個人總給他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感。
“那個,畢竟最後一個世界原本不應該有您的,”蒙瑜斟酌用詞,“沒想到您掉了進去,把原有設定都打亂了,為了保持原來的軌道,係統隻能強行製造一個‘蕭覓’來把你們……那個,拆開。”
嚴舒和肖明兩人都沉默不語。
“……所以,現在怨念已消,可以轉世投胎了。”
“但是……”蒙瑜頂著壓力,咽了咽口水,“畢竟是戾氣深重的怨靈,投胎後跟在虛擬世界裏一樣……”
“什麽一樣?”嚴舒緊縮著眉頭。
“那個,肖明的智商方麵,咳咳,可能不會太高。”
男人心裏狠狠泛起一陣酸疼,伸手摟過肖明,滿臉柔和,深深望進少年的眼裏。
——“沒關係。”
“那個多個世界,我已經習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