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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問錯了。”

    寂雪冷冷地道：

    “並非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我隻願世上再無徘徊不前的靈魂，我希望每一簇魂光都能得到輪回的機會，可是你——沒有給他們。”

    他說著，抬眸望著天空之上輕盈墜落的魂光，抬起手掌，想要接住它們。

    然而，它們在空中之時，如螢火般夢幻，但一旦接觸到手掌，便瞬間化為虛無，如同融化的落雪。

    一個個靈魂，得不到輪回的機會，就這樣消失了。

    寂雪的眼中看不清悲喜，隻是淡淡地望著這一切：

    “他們的輪回期限已過，隻能成為孤魂，一旦離開夢墟境，他們便會灰飛煙滅……納魂，其實你也心有不忍吧。”

    當寂雪這句話說出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置信地望向了他。

    納魂，這般冷血無情，妄圖滅世的邪神，寂雪竟然會說他對這些將要消失的魂光心存不忍？？

    就連納魂自己，也愣住了。

    沉默了須臾之後，他卻又忽然笑了。

    神祗般蒼白俊美的臉上，揚唇挑起的微笑，竟是那麽完美迷人——

    笑過之後，納魂方才意識到，他之前一直在嚐試模仿的人類的表情，可原來，人類發自內心的笑容竟應該是這般模樣。

    “本神雖不懂人心，可你亦不是人類，為何那些靈魂寧願為你犧牲，也不肯歸順本神的統治呢？”

    納魂強撐著即將消弭的身體，站了起來，又因力量不支，隻得尋一處廢墟之地坐下。

    昔日的神明如今落魄至此，他卻並無恨意，眼中隻有不解，竟像個小孩子一般，茫然地向寂雪詢問：

    “那十幾萬的靈魂，為了讓你離開夢墟境，與本神作對，竟然甘願被你所吞噬……我很費解，我也用自己的神力，在夢墟境護了他們一萬年，在夢境中滿足他們生前的一切所求所想，為什麽他們被你打斷了夢境，卻反過來感恩於你，憎恨於本神呢？”

    周圍的眾人聽著納魂的話，人人心中皆是詫異。

    誰能想到，一手遮天，險些將這方天地毀滅了的邪神，竟會問出這種幼稚的問題？

    難得的是，寂雪竟然也願意繼續回答這位邪神的疑惑：

    “那是因為，我從沒有想要統治過他們，從最開始，我就隻想救他們……他們得救了，便想救更多的人，但他們太弱小了，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於是他們便用這種方式，犧牲自己，讓我代替他們，去做他們想做的事。”

    納魂點了點頭：“人類的感情果然還是太複雜了，若你換做是我，又當如何守住夢墟境呢？”

    寂雪道：

    “應該去輪回的靈魂，夢墟境便不該留；有的靈魂執念太深，不願接受輪回，那便給其選擇夢境的權利。夢墟境的存在並非是什麽壞事，隻是無論是夢裏還是夢外，每一個靈魂都應當是自由的。”

    “是這樣麽？”

    “嗯。”

    納魂閉上眼睛，微微頷首，竟仿佛有所頓悟一般。

    原本他身上正在消散的邪力是如鬼魅一般的黑色霧體，然而這一刻，那些邪力竟然變成了力量偉岸的金色，而這些金色，升騰至天空之上，化為一道明光，將天際漂浮墜落的魂光們一一托起，匯向一處遙遠的方向。

    恍惚之間，那些魂光再一次匯聚成了夢魂河的樣子，隻不過……它們這一次所流動的方向，卻是輪回之門。

    在場的幾萬魂術師們全都驚訝地望著這一幕。

    他們之中，其實大部分都隻是聽說有邪神降世，將會威脅天地秩序，或是僅僅是因為聽說鳳無邪有難，便前來支援的。

    他們並不了解夢墟境到底是什麽地方，自然也不會明白這些魂光將去往何處。

    隻是抬頭所見的這一幕，太過於浩瀚壯觀，又夢幻非常，堪稱此生僅見。

    “這些靈魂是願意去輪回的，我將他們送走了。”納魂忽而歎了一聲：“雖然，本神心有不甘，但送走他們，總比讓他們白白消失要好。”

    “剩下的呢？”

    寂雪知道，還有許多靈魂，雖然夢已經醒了，真相也已經了解了，可是他們卻已經習慣了夢墟境中的一切，那些靈魂，自願放棄了輪回之路，甘願沉溺在夢墟境中。

    “剩下的，便由你來決定吧。”納魂的眼神中有一絲釋然：“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說著，他竟是將身上殘存的那些微薄神力，悉數注入了寂雪的體內！

    寂雪被迫接收了這些力量，不可置信地瞪著納魂：“你……”

    “神心已碎，神軀已殘，這些神力留在我的體內，隻會不斷地消散……倒不如……給了你吧。你很好，本神從最初見你開始，便看出了你在靈魂之道上的天賦，所以才會與你進行那場交易，現如今，雖然本神殘餘的力量不多了，但交由你來繼承夢墟界——足夠了。”

    納魂的語氣不像是在討論自己死後之事，倒像是按部就班地交接一項任務一般。

    寂雪感受著自己體內陌生卻又浩瀚的力量。

    “果然，你寧可麵對消亡，也不願收回維持夢墟界的神力……”

    寂雪望著納魂，這個即將隕滅的邪神，一時之間，竟忽然有些理解了他的意誌。

    隻可惜，他太偏執了。

    納魂失去了神力，徹底消散了。

    一道溫和的霧氣散後，原本納魂所在的地方，隻剩下了一位生死不明的白衣男子。

    “白公子！”

    “若塵哥哥！”

    安陵夕與墨雅一同衝了上去。

    很快，墨雅長長呼出了一口氣：“還好，沒死沒死，若塵哥哥還有氣呢。”

    ……

    聽了這話，鳳無邪也終於放了心。

    畢竟白若塵體內有煜神的一縷殘魂，剛才又幾乎與納魂同歸於盡了，她還以為納魂死了，他也會消失……

    幸好。

    寂雪轉過身，對鳳無邪道：

    “小無邪，我是如何離開夢墟境，來到此地的，想必，聽了之前我與納魂的對話，你已經全都明白了吧。”

    鳳無邪點點頭。

    寂雪看了看鳳無邪身後，帝千邪那雙威脅的眼神，不由苦笑：

    “此事已經了結，夢墟境之內，還有諸多繁雜之事要處理，我便先去了……”

    寂雪說到一半，忽然撓了撓頭，欲言又止。

    “怎麽了？”鳳無邪疑惑道。

    寂雪頂著帝千邪如刀如劍幾乎要殺人似的目光，深吸一口氣，望著鳳無邪的肚子，問了一句：

    “我現在可自由出入夢墟境，所以……日後，我可以去帝靈教看你嗎？”

    “當然可以啊！”

    “帝靈教不歡迎你！”

    ——以上，第一句是鳳無邪的，第二句是帝千邪的。

    但寂雪選擇性地隻聽鳳無邪的，完全無視了帝千邪的威脅，並且迅速地化為一道神光，消失了。

    天際隻剩他一句餘音：

    “那便說好了，小無邪，本殿下會時常去看你哦！”

    ……

    帝千邪覺得自己魂力似乎恢複得差不多了，他在考慮要不要衝進夢墟境再大戰一波。

    鳳無邪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千千，你要是再傲嬌吃醋，我真的要考慮回去之後給你剃個平頭了。”

    帝千邪一臉茫然：“平頭是什麽？”

    鳳無邪看著帝大教主天真好奇的表情，隻覺得可愛之極，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踮起腳來，吧嗒一口，親在了他的唇上：

    “你答應我再也不替我擋刀擋劍裝死嚇我了，我就告訴你平頭是什麽，好不好？”

    帝千邪猝不及防，耳尖立刻紅了，他向來是自己在人前霸道索吻時臉皮厚的很，可她一旦主動湊上來，他就立刻臉紅心跳沒出息了，隻能強硬地別過臉去，哼道：

    “你先放手，這兒有這麽多人呢。”

    幾萬魂術師們都這麽看著呢，這女人怎麽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

    鳳無邪聽他這樣說，便哦了一聲，放開了他。

    可她一離開，帝千邪又覺得十分不爽，於是半途又把她拉住了。

    鳳無邪莫名：“你不是讓我放手嗎，怎麽又拽我？”

    帝千邪一字一句，僵硬地威脅道：“你……放開一下試試？！”

    鳳無邪：“…………”

    她怕是被納魂給揍暈了，居然忘了她家教主大人是屬貓的，傲嬌別扭愛炸毛。

    帝靈教眾與天下諸門的魂術師們都裝作什麽都看不到，紛紛忙著戰後收整，藥師們見狀也擺出一副“我不吃狗糧我要救死扶傷”的態度，各自忙活了起來。

    就在大戰之後，終於風平浪靜的時刻。

    忽然，地麵一聲巨響，一個玄衣如墨的男子從降神陣的重重廢墟之中衝出！

    這氣勢竟是——荒神！

    隻是，其人臉上沾著塵土，衣衫也有許多破損之處，乍一看，顯得這位荒神有幾分狼狽……

    鳳無邪凝眸定睛瞧了瞧，不禁詫異了：“……墨……墨榮？”

    墨雅也驚了：“哥？？？”

    帝靈教教眾：“命使大人！”

    墨榮麵色嚴肅地衝到了鳳無邪麵前：

    “夫人！我在降神陣的陣眼處，得了一絲助力，已經突破至荒神之境！我來助你！納魂在何處？？？”

    眾人聞言：“…………”默了。

    墨榮一邊說著，一邊警覺地四下探望。

    咦？？？

    納魂呢？？

    這天之涯……怎麽好像……大戰已經結束了似的？

    天知道，他一收到夫人的消息，就立刻調兵往天之涯趕，結果趕到半路，居然……莫名其妙差點死了？？

    不用說，他便知道是教主出了事！

    他這個命使當得實在是太心酸了，一不留神就要死啊。

    他以為自己又會跟上次一樣，和教主一起被拉進什麽奇怪的空間，九死一生之類的……

    結果，他卻是被活埋了！埋在一個法陣底下！

    好在，教主跟他一起被埋了……他還算是有個伴？

    但是，教主早早地獲得了神力，便脫離了陣眼的束縛，而他……吸收的神力還不及教主的十分之一，竟生生熬到了現在，才得以出來！

    本以為，突破了荒神之境，他能在教主與夫人麵前大戰一場，挽回些尊嚴……

    可是……納魂人呢？？？？？

    墨榮保持著時刻準備戰鬥的姿勢，在眾人的目光下，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寂靜的尷尬……

    帝千邪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瞪了墨榮一眼：“還不退下？！”

    丟人的糟心玩意！

    墨榮明白了什麽，無奈地臊著臉，退到了隊伍後麵，默默收拾戰後殘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