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從送信的小鬼手中接過長老會的文書，在讀過之後便將其隨意扔到一邊。

    帶著啤酒和下午炸好的蝗蟲，墨藏書來到屋外的走道上，在自己最喜歡的柱子邊坐下。

    臨近八月的月色，和往常的夜晚並沒有什麽區別。清爽的夜風吹幹了身上的汗水，一邊的竹林裏傳來了蟬的鳴叫聲。

    墨藏書在想是油炸好呢，或是等這些蟬生完後吃幼蟲更好的時候，墨羽苦笑著從後方踏步而來。

    “你還真是喜歡這個地方。”

    “涼快啊。”

    “涼快是涼快，你也得小心著涼啊。原本身體就不好，又不喜歡穿衣服。還老喜歡喝冰啤酒和吃油炸食物……”

    “囉嗦死了。你真的很像我媽啊。”

    “在對兄長說什麽呢。”

    墨羽坐到一邊，他鬆開衣服的扣子後懶散地躺在走道。

    “喝嗎？”

    墨藏書將手中的啤酒遞了過去。

    “……你剛喝過的吧？”

    “什麽啊，兄長原來是在意這種事情的人？”

    “你倒是給我有些自覺啊。”

    雖然是這麽說，但墨羽還是老老實實起身飲了一口。

    “果然不是很喜歡。”

    墨羽歎了口氣。

    墨藏書則是“那是墨羽你不懂”這般說著，嬉笑著接了過來。接著，像是才剛剛注意到般，墨藏書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成功了啊？”

    “嘛，總算是和猿妖達成了契約。”墨羽臉色複雜到。在其額頭處，隱隱能看見一個黑色的烙印。

    封魔咒，這是太平道中間妖魔封禁於自己體內的禁忌之術。因為修行難度過高和危險，在宗門之中也沒有多少人成功。

    “不是很值得慶祝嘛，成為半妖。”

    “你又在諷刺了。”

    “本來就是吧，這種傻得要死的術式。”

    墨藏書鄙夷道。和墨羽不同，身為代理族長的他並沒有將妖怪封禁於自己體內。

    當然比起能不能做到這個問題，他更多的是沒興趣。

    “封魔咒雖然能增強靈氣，修行到後期也能將妖怪顯現於人前。但是啊，自身的靈氣變得混雜的話，原本能施展的術式也會變得亂七八糟。”

    這便是代價。

    用遊戲術語來表達，就是雖然mp（藍條）的總量增加，但相對每個技能的藍耗也會增加。

    雖然可以通過反複練習減少這種多餘的損耗，但花費那些時間到底值不值就是另外一個問題。

    “藏書你生來靈氣就比我多好幾倍，當然不知道我的煩惱。”

    “所謂凡人的困擾呢。”

    “正是。”

    “真是無聊啊，明明隻要專研術式就好了。”墨藏書往嘴裏塞了幾隻蝗蟲，咀嚼著。

    那鼓著的臉，就好像把不開心寫在了臉上。

    墨羽看在眼裏，詢問道：“那麽天才的墨藏書大人，現在是在煩惱著什麽？”

    “長老會那邊剛通知我，若愚被選為下一任‘祭女’。”

    “果然是若愚麽？”墨羽歎了口氣：“雖然這麽說可能不太好，但這也是那孩子所期待的吧？”

    “傻麽你，哪有人會期待去那裏。”墨藏書翻了翻白眼：“一進去可是要呆20年，出來都多少歲了。”

    “話雖如此，但這也是沒辦法的吧？”

    比起主觀的意願，要成為祭女還需要通過宗門的層層篩選和考核。

    在那之中，和妖狐的相性是第一位。

    “那孩子可還沒成功過哪怕一次。”

    墨藏書指的就是封魔咒。

    雖然和死掉的九尾妖狐相性很高，但墨若愚的天賦卻相較一般。至今為止她雖然嚐試了很多次，卻從沒成功將妖怪封禁於體內。

    “這就說明那孩子一點都不適合。”

    “若愚才練習不到一年吧，我都是花了兩年才成功的，她沒成功很正常。進去後多的是時間，也沒必要急於一時。”

    “能代替的人也不少吧。”

    “確實有不少——”墨羽順著墨藏書的眼光，看向了遙遠處某處獨立的小屋。

    “喂！”回過頭，是充滿敵意的眼光。

    “我勸你別惹我，誰也不允許碰墨林。”

    “知道的啦。”墨羽苦笑道，他站了起來。

    “藏書你雖然是代理族長，但也不能什麽都隨你意。你總是要選擇一邊……長老們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遲早有一天我要把這個家給毀了。”

    “別一臉認真的這麽說啊，你的話想做還真的可能做到。”墨羽吐槽道：“所以，嗯，早點睡吧。”

    說完他便匆匆離去，墨藏書看在眼裏，不高興地嘀咕著。

    “一個兩個都這樣……”

    就在這時，墨藏書身後忽然傳來稀稀疏疏什麽人走動的聲音。

    雙親因為常年在外的緣故，這座“族長的住所”向來就隻有兩個人居住。

    一個自然是下代族長兼族長代理的墨藏書，另一個則是他的血親，墨若愚。

    “藏書？”

    墨藏書回過頭，妹妹墨若愚正好從過道的陰影中走出來。

    一刹那間，時間和空間的概念被模糊了。過去和現在，也不知道是一瞬、還是過了好幾年。

    “藏書？”

    妹妹再一次的叫喚，終於是把這個兄長叫醒。

    沒有啤酒也沒有油炸蝗蟲，在墨藏書身邊什麽都沒有。

    “剛從那家夥的住所回來嗎？”

    “那是墨林姐姐，才不是什麽‘那家夥’。”

    ————————————

    “那個除靈師以為自己是誰啊。”

    “竟然對光正大人如此無禮。”

    “失禮至極。”

    “若不是光正大人您阻止，我們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在小鎮唯一一家三星酒店中，光正坐在沙發上擺弄著手機。

    在其一旁，式神們在爭論著。

    大體是在抨擊中午時拜訪太平道的事情。雙方明明是合作關係，論地位光正也是櫻國名門之後。結果別說沒見到代理族長了，還被墨藏書那般羞辱。

    “光正大人明明都特意沐浴更衣了，那個人真是沒有分寸。”

    “是叫墨藏書吧？我聽聞他是那什麽天災的一員，很臭屁的人類。”

    “據聞是很厲害的除靈師。”

    “天災？比得上光正大人嗎？”

    “別太傲慢了，天狗。”

    “你是對光正大人沒信心嗎？”

    “這畢竟是太平道的地盤……”

    “即便如此……”

    式神們說著說著又如往常般爭吵起來，光正卻隻是輕輕一笑，並沒有過多理會。

    過了一會，大概是吵夠了，又或是覺得太晚會影響主人休息，式神們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妖怪並沒有非要睡眠的需求，但總有些喜歡這麽做。絕大部分都在閉眼休息，唯獨天狗靠了過來，它看上去還是一臉不忿。

    “光正大人您不生氣嗎？”

    “確實有些遺憾。”光正答道。

    “那個人如此無禮。”

    “他竟然沒能想起我。”

    “誒？光正大人？”

    “要不是為了見那個人，我才不會親自過來。我今天可是特意換上一模一樣的衣服，沒想到他完全都沒想起我。”

    “可是——”

    “天狗你大概是不明白吧。”光正眼中閃過一絲眷念：“那個人是那麽的美麗。”

    絕對的實力、絕對的天賦、絕對的孤高。

    “我和他比起來什麽都不是呢，畢竟我並沒有那種美麗。”

    一向平和不與人爭的主人的這個表情，說實話天狗從來都沒見過。

    說實話，比起不解更多的是羨慕。那個名為墨藏書的除靈師，遲早有一天要親自比較一番——

    這樣的想法，大概是不能有的。

    妖怪和人，從來都不可能在一起。特別是像光正這樣的人，他雖然能平和地對待式神的自己。但要發展到更高處，那大概是絕無可能的。

    “光正大人，我會守護在您身邊的。”

    所以隻能低下頭，如此道。

    “一直。”

    “啊，我很感謝。”光正隨口答複著，然後忽然看向玻璃窗外。

    “偷聽別人講話可不是好習慣。”

    聽到這話，窗外的人輕輕一笑。誇張的妖氣化為氣流，直接將半開的紗窗吹飛。

    他緩緩飄進房間。

    “什麽！”妖怪們瞬間就匯聚到光正身邊，對進來的人張牙舞爪。

    光正看著來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麽晚了，墨羽大人您有什麽事嗎？如果是為了白天的事情，在下並沒有追究的打算。”

    “你很擅長尋找妖怪吧？”

    “略懂一二。”

    “做個交易吧。你幫我找一隻花妖，作為回報我給你5隻妖怪。”墨羽將手中的盒子扔了過來，光正打開一看，裏麵是一條藍色的蔓藤。

    “我準備的妖怪都是等級二的，全都是被封印很久的妖怪。你的話，短時間就能將它們收服並化為己用吧？”墨羽道。

    聽上去確實很不錯。

    光正雖然有12位式神，但也僅僅是12位罷了。以他的水準本來可以有更多，但這個時代可不能隨便捕獵妖怪。

    胡亂出手被發現的話，就算是妖盟幹部的他也沒好果子。

    但若是本來就被封禁很久的妖怪的話，光正就有理由出手了。以自由為代價作為自己的式神，大概沒有妖怪會拒絕。

    但是——

    光正眯起眼。

    “冒昧問一句，您找那隻花妖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隻是想毀掉這個家而已。”

    墨羽平靜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