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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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茂雲,侯衛東召開了一個小範圍研究新城建設的工作會議,到了晚上9點才回到自己的寢室。開會的時候他接到二姐電話。二姐在電話裏說母親病情出現反複已經到了省醫院,至於病情到底如何?她也說不清楚,隻是說醫生判斷有可能出現來癌症細胞肝轉移。沙州醫院並沒有作出肯定性判斷,隻是建議轉到省人民醫院進行複查。

    聽到這個消息,侯衛東心裏蒙上了一層陰影,憑著自己在沙州的地位,醫生沒有確定性把握不會做出這種建議。複查建議隻能肯定地說母親病情確實加重,而且應該很嚴重。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侯衛東在心裏麵接受了母親得癌症這個事實,但是仍然存在幻想,希望癌症已經得到了切實全麵控製。

    從現在看起來這不過就是一個幻想,疾病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不管它是幸福的,還是不幸的,不管地位高的還是地位低的。在疾病殘暴侵略下,沒有人有還手之力。老首長周昌全已經離開,難道就要輪到自己母親?親人離去是世界上最大的悲痛,正因為無力阻止這種悲痛,悲痛顯得更加深沉。

    放下電話在家裏沉默了很久,侯衛東給晏春平打去電話,“你查一查省裏和市委在明天後天有沒有具體安排?”

    晏春平如今是非常合格的副處級秘書,對侯衛東所有可能需要的信息都做了充分準備,他拿出自己寶貴的筆記本,看了一眼就對明天和後天的信息了如指掌。這是屬於自己的獨門秘技,長期隨身攜帶,從不外示於人。

    得到準確信息後,侯衛東安排道:“市政府辦公會改天召開,具體時間另行通知。其他的會全部取消。”

    晏春平答應了一聲,沒有多問。他隨即通知駕駛員:“明天侯市長要外出,檢查車輛,備足油料,打開手機,隨時聽候安排。”

    老趙問了一句:明天要走多遠?

    晏春平道:“按照到省城來做準備。”

    安排了駕駛員,他馬上給茂雲駐省城辦事處打去電話,要求準備房間,自己和駕駛員要用。

    做完了這一切工作,晏春平走到客廳,靠著妻子春天坐下,“剛才接到衛東市長電話,他語氣雖然平靜,也沒有講具體事情,我還是聽到一些焦慮,如果所料不錯,應該是阿姨病情出現反複。”

    “你怎麽這樣肯定?”

    “我是誰呀?我是爸爸的兒子,是你的老公,衛東市長的秘書,這點預判能力都沒有,就不用吃這碗飯了。”

    “你這麽厲害,那有沒有可能做到衛東市長這樣?”

    “全省隻有一個衛東市長,攢齊了天時地利人和,我無論如何努力也達不到為老板的水平,這一點我有清醒認識。我幹個十幾年,弄一個廳級幹部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這有點太吹牛了吧!”

    “這不是吹牛,老板有太多政治資源,這是資源都能為我所用。你睡覺吧,我要走兩天,上床歡喜一次。”

    春天臉現紅暈,說道:“上床就上床,東風吹戰鼓雷,當今世界誰怕誰?”

    晏春平接了一句:“在全世界,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在我們家,不是你壓住我,就是我壓住你,來吧!”

    在侯衛東寢室裏,他將手放在桌旁,一邊看書一邊等著手機響起。等到十一點,手機終於響起,是張小佳回過來的電話。

    “老公什麽事情?我看你打了三次電話。”

    “在忙什麽?手機響了也不接。”

    張小佳喝了一杯檸檬水,衝淡口中的酒氣,道:“省教育廳來檢查九年義務育,我陪著他們走了幾個學校,作了匯報,晚上在一起吃飯唱歌。檢查組組長是寧書記的老朋友,寧書記專門打了招呼,所以我全程陪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侯衛東對此有深刻體會,他說話前先歎息一聲,道,今天接到姐姐的電話,我媽到了嶺西第一人民醫院,沙州醫生判斷是肝轉移。

    “不會吧,我媽恢複的挺好。”

    “這種事情醫生沒有絕對把握不會讓我媽到嶺西去。你抽時間來嶺西吧,多陪陪我媽。”

    由於侯衛東的關係,張小佳在沙州地位相當超然,隻要沒有特殊的重大的事情,為了母親請假兩三天絕對沒有問題。

    張小佳嫁到侯家多年,與母親劉光芬關係特別好,聽到其病情加重,心情立刻沉重起來。沉重不是因為利益關係,純粹就是擔心母親病情。

    第二天一早,侯衛東來到了市委段宜勇辦公室。

    “這幾天收到不少消息,市民對南城折遷意見很大,矛盾有更加激化的趨勢,為了免得再出苗鳳高事件,是不是可以暫緩推進,深入地摸摸底,多進行宣傳,形成多數人共識,再商量一個穩妥的方案才推行。我們經不起再一個苗鳳高事件。”侯衛東知道段宜勇急予推動南城改造,可是作為市長,有些話必須要說,明知會出現問題閉口不言,這是失職。談過之後,段宜勇要一意孤行,那就是他的責任。

    段宜勇對侯衛東有很強的防備心理,對其所言總會不由自主地探求其真實目的,當侯衛東說出想法以後,他頭腦中第一反應是侯衛東想借助北城壓南城,他笑嗬嗬地道:“城市建設哪裏會一帆風順?沒有這麽容易的事情,隻要我們下定決心,堅持做下去,總會打造出一個全省一流的大城市。至於苗鳳高事件,是一個意外,現場指揮者負有很大的責任,我們一定要嚴格追究其責任,有時候必須拿著鞭子趕著大家走路,否則很多同誌太不像話了。姬程跟我講過幾次,有的同誌不聽招呼不聽指揮,必須要下決心換一批幹部,殺雞儆猴,免得不把市委放在眼裏。”

    段宜勇如此說法,讓侯衛東更是深有隱憂。對於一個掌權者來說,任何不理智的行為必然有深刻原因,這個原因或許不能為其他人所知。

    話不投機半句多,侯衛東講了講母親的病情就離開了市委,然後驅車直奔嶺西。

    沿途經過不少風景區,風景如畫,根本入不了侯衛東的眼睛,他的心裏裝著母親病情。人固有一死,這是無法逃脫的自然規律,不管是重如泰山還是輕如鴻毛,離開了就是離開了,離開了就永遠不能相見。所有意義對死者都沒有了意義,意義是留給生者的,甚至可以說是留給親人以外的人們。

    想了一會兒母親的病情,他的思緒又轉到工作上,不再糾葛於南城,而是思考如何打造好北城。北城雖然麵臨著困難,可是有極大容量,隻要建設得好,可以吸納大量南城市民,逐步完成城市人口轉移,這需要一個細致水磨功夫,難以急於求成。當前難點在於北城曆來被認為髒亂差的貧窮地區,南城人不願意到北城去,這就導致企業家對開發北城信心不足。

    來到省城,直接將車開進人民醫院。在治療周昌全老領導的時候,侯衛東與省人民醫院建立了密切,他沒有先去母親的病房,而是直接找到了主治醫生。

    “侯市長,現在正在安排劉老師做全麵檢查。”

    “沙州醫院做過檢查,你們看了沙州片子,情況到底如何?何院長放心,我有足夠的承受能力。”

    “我們這邊正在檢查,檢查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我不敢做準確判斷。但是,從拿到手這片子來看,情況不容樂觀。”

    “可不可做肝移植,可以給我提供肝源。”

    “這還需要進一步判斷。”

    與何院長談話以後,侯衛東心情格外沉重,在走道上站了很久,直到遇到姐夫何勇,這才一起走進了病房。

    劉光芬精神不錯,臉色亦還紅潤,看見小兒子就道:“你怎麽也來了?我是老病號,隨時都要進醫院,你要以工作為主,才到一個地方當一把手,不容易。”

    侯衛東笑道:“兒子是做過的,不是新手,當市長還難不到我。”

    劉光芬道:“你也不要驕傲,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要多到基層去走一走,不要被小人蒙蔽。”

    晏春平抱著一束花進了病房,向劉老師問了好便將花放在桌上。他與侯家極熟,大家也沒有把他當做外人。

    劉光芬進入省人民醫院,心如明鏡一般,知道自己病情肯定加重。她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是為了寬解兒子的心。兒子重任在身,若是因為自己的病情耽誤了工作,會給兒子帶來不好影響。兒子不僅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幾百萬人口大市的市長,這點輕重緩急她還是知道的。

    “小佳等一會兒就到。”侯衛東道。

    “還有我的孫子也要帶來。”說起孫子,劉光芬想起另外兩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心如貓抓一般疼痛。雖然心裏想念,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從來不主動提起。想起這一點,劉光芬更覺得對不起小佳,將兒子拉到身邊低聲道:“小佳是我最喜歡的兒媳婦,你這輩子不要辜負她。”

    侯衛東點頭,“人至中年,才明白家庭是第一位的。我會維持好自己的婚姻。”

    說到這裏,他腦中浮出另一個身影,不禁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