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這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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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先跑過去,等她打開門,就看見宋文昌倒在地上,拚命地叫喊著。拍打著自己的腿,仔細一看,宋文昌腳邊趴著一隻古代人打扮的僵屍,狠狠咬著宋文昌的腳踝,長長的黑指甲插進了地麵。

    僵屍臉色青白。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長著白色的絨毛,散發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臭味。

    宋文昌聽著門開了,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扯著嗓子就叫開了。“姨,救我啊!救我啊!”

    僵屍也看見了我們,視線落在奶奶身上,卻並不鬆口,奶奶當即就變了臉色,“滿滿。拿劍去!”

    我來不及回答,連忙回屋取劍。

    等我抱著黃泉劍出來的時候,奶奶已經跟僵屍交上了手,奶奶不過是個半路出家的道士,驅鬼問事還行,但是對付這麽厲害的僵屍,根本就不是對手。

    我沒想到的是陸湛君不但沒有別眼前的陣仗嚇倒,反而也加入戰局幫忙,他雖然是血肉之軀。但也能抵擋得住僵屍的進攻,穩穩地保護著奶奶。

    我急了,握住黃泉劍的劍柄,就給拔了出來,然後想也不想,衝著僵屍就刺了過去。

    “奶奶讓開!”

    陸湛君抓著奶奶避向一邊,我舉著黃泉劍刺向僵屍的胸口。

    我的劍被僵屍穩穩抓在手裏,我使勁抽,也沒有抽出來,僵屍看著我,咧開嘴得意地笑了。

    我意識到不秒,鬆開劍就跑,卻被僵屍抓住了肩膀,手一用力,指甲就插進了我的肩膀,我痛呼一聲,耳邊傳來奶奶和陸湛君的呼喚。

    我忍著痛,“奶奶,你們快進去!”

    家裏有符咒,這僵屍肯定進不去,隻要他進不去,奶奶就是安全的。

    “不行,滿滿,奶奶不能丟下你不管!”奶奶說完這句話,就撲了過來。

    僵屍“嘎嘎”地笑著,一把抓住了奶奶的脖子,奶奶痛苦地呻吟著,使勁拍打著僵屍的手。

    宋文昌早就嚇得連滾帶爬地跑進了屋子裏,甚至把門給關上了!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兩個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滿滿,你別怕,我來救你。”陸湛君眉峰緊擰,無懼無畏地攻了上來。

    僵屍似乎挺重視他的,將奶奶丟了出去,一隻手仍然插在我肩膀上,一隻手與陸湛君纏鬥。

    奶奶被摔得不輕,大概是摔斷了骨頭,站也站不起來。看著我被僵屍鉗製幹著急,“滿滿,滿滿你怎麽樣?你疼不疼?”

    我很想裝出平靜的樣子讓奶奶安心,可而隨著僵屍的動作,我肩膀上的痛一下一下往腦袋裏竄,幾乎要昏厥了。

    陸湛君看著我受傷,也是著急,就算他身手再好,也比不過這個看起來凶惡無比的僵屍。

    我死死咬著嘴唇,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開始在心裏呼喚起薑晏清來。

    薑晏清,你快來啊!

    念完這句話,我眼前一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裏,東麵的雕花木床上,躺著一個小姑娘,熟悉的麵容,正是以前在碧落鏡裏看到的阿滿。

    天剛蒙蒙亮,阿滿醒來了,她先是坐在床上等了一會兒,然後自己穿好衣裙,推了推身旁的小東西,這小東西遍體雪白,身如雛狗,口鼻類兔,好不可愛。

    小東西揮了揮爪子,阿滿掩嘴笑了笑,便沒再理這隻小東西,穿好鞋子就往外走,剛推開門,一抬頭就看見對麵的一間臥房。

    阿滿似是想到了什麽,迅速地跑開了。布上引血。

    不一會,阿滿便端了一盆水,跌跌撞撞地走到她剛才注視了幾秒的那扇門前。

    她沒有進去,卻是在在門口坐了下來。水盆放在一旁,以手支頭,似乎在想什麽。

    好一會兒,她噗嗤地笑出來了。

    阿滿隔一會便端著水盆下去換一次熱水,直到換了三次後,屋裏才傳來細小的聲響。

    阿滿揚聲問道,“師父,師父,你醒了嗎。”

    屋裏的人似是剛剛醒轉過來,聲音還有些黏糜,“是阿滿麽?你在門口幹什麽?”

    阿滿一聽,歡快地站起身,端起水盆,“師父,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阿滿進門的時候,裏麵的人剛好穿好了中衣,垂頭站在屏風前,烏發隨意地散落著,正是薑晏清。

    聽見阿滿的腳步聲,薑晏清抬眼懶懶地看了看阿滿,“在門口蹲坐半晌,可是有事?”

    阿滿已端著水盆走近了,她繞過屏風,拂開垂掛的紗縵,將盆放在幾上,“師父,阿滿想伺候你穿衣洗漱。”阿滿的聲音清脆動聽,透著歡快和緊張。

    薑晏清的眼神裏,似乎是想說不必,可對上阿滿充滿期待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眸子時,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隻好點頭應允了。

    阿滿欣喜地用毛巾沾了水,便要為薑晏清擦臉,薑晏清因著她個子太小,回轉身坐在了木登上,好方便她夠到自己的臉。

    阿滿小手握著毛巾,輕輕地為薑晏清拭著臉。

    阿滿拭完臉,又細心地為薑晏清擦完手。阿滿的手小,薑晏清的手大,都一樣白,一樣瘦。

    “師父,擦好了。我來給您梳頭。”阿滿扔了毛巾。興奮地轉到薑晏清身後。

    她拿起桌上的象牙梳,輕輕地為薑晏清梳理起他宛如錦緞的黑發。

    他的發那樣滑,滑的好像她一不抓緊,梳子便要順著頭發滑下來一般。

    他的頭發那樣黑,黑的好像世間最黑的墨一根一根細心染出來的一樣。

    他的頭發那樣亮,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在他的發間跳躍一般。

    阿滿梳的認真,一邊梳一邊用手撫摸著。像在撫摸著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

    亦不知過了多久,薑晏清清冽的聲音響起,“阿滿可是要把為師的頭發梳沒了?”

    阿滿慌亂地束起他的頭發,一邊束一邊說,“對不起,師父。師父頭發太迷人了,阿滿梳的太忘情了。嘿嘿,嘿嘿。”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對,她越是著急,頭發越是不聽指揮。總有一縷從她的小手中滑走,害得她又重新束。

    幾番之後,阿滿泄氣地撇撇嘴,“師父頭發這麽滑幹什麽。”

    薑晏清笑了,“怎麽這也賴為師麽。”

    薑晏清說著,站了起來,一頭青絲不受控製地傾瀉而下,“這般,就不束發了吧。”薑晏清拿起架上的外袍,瀟灑地套在身上。

    阿滿忙上前去為薑晏清整理衣角。

    此時天已大亮,熹微的晨光照進來,印著一大一小的紅色身影,如詩如畫。

    薑晏清待阿滿侍弄完畢,把她小小的身軀抱在懷裏,看著她晶亮晶亮的眸子,薄唇微啟,“昨天吃的可好?”

    阿滿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徒兒在陰間的時候,隻吃過彼岸花的花蕊,也吃那些孤魂野鬼,但從來沒有吃過人間的肉食,真的好吃。”

    薑晏清刮了刮阿滿因為窘迫而泛紅的鼻頭,“為師不是嗤笑於你,你在陰間長大,成天跟那些鬼魂接觸,也實在是受了太多苦。為師已召廚師十名,日後為你做些補身的膳食,阿滿你太過瘦弱了。”

    阿滿聽到薑晏清這麽說,心內一喜,她揉揉澀澀的雙眼,感動地看著薑晏清,“謝謝師父,前幾天,師父還怎麽都不肯要阿滿呢,現在又對阿滿這麽好。”

    薑晏清輕笑,“你是嫌為師對你太好了?”

    阿滿先是搖搖頭,半晌又點點頭。難為情地看了薑晏清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長長的睫毛印在眼瞼上。

    薑晏清不知她這般搖頭又點頭的意思,捧起阿滿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柔聲問道,“怎麽了?”

    阿滿的眸子充滿了惆悵,“師父,這不是夢吧,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告訴我這不是夢。”

    薑晏清在阿滿臉上輕輕捏了一把,“傻阿滿,為師既然已經收你為徒,就會好好守護你,隻要你乖乖聽話,你想要什麽,為師就給你什麽,天上的星星也給你摘。”

    阿滿笑聲如銀鈴一般清澈動聽……

    頭頂才綻開一道刺眼的閃電,遠處震耳欲聾的炸雷接踵而至。

    傾盆大雨下得格外激烈,打在大理石的地麵上,濺起一串串的水花。

    一個紫衣黑發女人垂首跪在雨中,麵前是一道緊閉的朱門。雨水順著簷瓦急急流下,仿似斷線的玉珠。

    女人渾身濕透,紫色的袍子緊緊貼著她的嬌軀,襯出她玲瓏有致的絕美曲線。雨水順著她的小臉緩緩滴入胸口,徹骨的涼意她卻渾然不覺。

    女人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一雙妖豔至極的眸子,紅唇緊抿,現出一臉倔強。

    這女人正是長大後的阿滿。

    吱呀。

    朱門大開,印入眼簾的是大紅袍在身的薑晏清。

    薑晏清撐著油紙傘,略帶薄怒的星眸看著阿滿。昔日的小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然終是越來越不服管束。

    薑晏清歎了口氣,隻瞟了一眼便愣住了。淋濕的紅袍讓她高聳的胸部越發誘人。薑晏清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阿滿長大了。

    下一刻,他便已經到了阿滿跟前,把油紙傘撐在阿滿上方,言語之間還是滿滿的怒意,略帶了嘲諷,“怎麽你那麽有本事,也能讓雨打濕了衣服?”

    阿滿仍是垂著頭,“阿滿不是在受罰麽。不敢用法術。”

    薑晏清吃了個癟,心裏越鬱悶了。

    他心裏響起一個聲音,我聽得清清楚楚:阿滿,你剛來的時候,為師一個皺眉,你都害怕得神色戚戚。怎麽這後來的十年裏,似乎是吃定了為師舍不得你,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如今你做錯了事,反而要為師來主動低頭,你竟還擺出這麽一副委屈的樣子?

    薑晏清恨不得甩手不理她,再怎麽說她也是有法術在身的人,淋場雨又不會怎麽樣。可是那腳步卻真的邁不開。

    他聲音一冷,“起來!”

    阿滿卻沒有起身,也同樣冷冷地回答,“師父說過,申時才可起身。”

    “你”薑晏清鼻子裏哼了一聲,“果真是本座的好徒兒!阿滿,你可曾記得拜師禮時你說過什麽?”

    阿滿一愣,美目裏有後悔,也有懊惱,所以聲音都沒了底氣,“阿滿拜薑仙人為師,必將恪守孝悌,遵從師尊的教導,萬事以師尊為重,絕不忤逆犯上,肆意妄為,如違此誓,挫骨揚灰,人神共誅!”

    “枉你還記得!”

    阿滿已是有些慌亂了,她連忙拽了薑晏清的衣角,已是帶了乞求,“師父,阿滿知錯了阿滿”

    見她服了軟,薑晏清果然還是心軟了,適才積蓄起來的怒氣,被阿滿這麽三言兩語輕飄飄地化解了,“還不起來?”

    阿滿順從地站了起來。成年的阿滿已經長到薑晏清下巴一般高了,黑發已然濕透,幽幽地看著薑晏清,“師父不要生氣了。”

    薑晏清一手持傘,一手隨意一揮,阿滿身上的濕衣濕發已經烘幹,他摸了摸阿滿的腦袋,“阿滿以後不可任性,斷不可再說那樣的話。”

    阿滿本來已經軟下來的神色又突然變得倔強,她推開薑晏清的手,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師父,如果是這樣的條件,那阿滿方才的話就不作數了。”

    薑晏清握著傘把的手一緊,“阿滿,你真要這麽不知悔改嗎!”

    阿滿身子有些顫抖,“師父,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我不能愛你,為什麽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這麽簡單的事情,你一定要搞得這麽複雜嗎!”

    薑晏清臉色越來越冷,“阿滿,為師再給你一次機會,把你這句話收回去,否則,你再也不是我薑晏清的徒弟。”

    大雨裏,兩個人四目相對。

    良久良久,阿滿頹然地搖搖頭,“師父,不行,我喜歡你,我騙不了我自己,也騙不了你。”

    “啪!”

    薑晏清一巴掌扇在阿滿臉上,阿滿一下子倒在地上,栽在了水泊裏。

    薑晏清拳頭攥緊,咬著牙一字一頓,“阿滿,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悔是不悔?”

    阿滿同樣咬著牙,一字一頓,“不悔,我阿滿,就是喜歡薑晏清,喜歡我師父。打死我也好,我還是喜歡。”

    薑晏清終是氣得轉身,再也不理渾身濕透的阿滿。

    “我就是喜歡你,有什麽錯,有什麽錯?”

    “師父。”

    “嗯?”薑晏清的腳步頓住,他還以為,自己的小徒弟知道錯了,知道悔改了,這一聲帶著希冀。

    “這麽多年,謝謝你的栽培愛護。”

    薑晏清一直沒有動作,既不前進,也不轉身。等著阿滿將剩下的話也說完。

    “但是阿滿從來不後悔愛你,既然師父覺得阿滿的喜歡是恥辱,那麽阿滿今天,就把這些年師父給阿滿的東西,全部給還你!”

    薑晏清身子一顫,拳頭握緊,仍然沒有回答。

    倒在地上的阿滿一臉嘲諷,自言自語,“是啊,師父這麽薄情的人,怎麽還會在意這十年的師徒情分?也好,這樣也好。”

    “師父,阿滿原本就是隻鬼,是你幫我塑造了肉身,今天我就還給你。”阿滿說著,抬起右手就往自己胸口拍去。

    薑晏清動了,死死地抓住阿滿的手腕,目齜俱裂,“你知道我為了幫你塑肉身,為了讓你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費了多大的力氣嗎?你現在,竟然要毀了她!”

    阿滿苦笑一聲,“對於阿滿來說,重要的不是肉身,也不是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對阿滿最重要的,是師父,是能和師父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師父要麽選擇跟阿滿在一起,要麽,就讓阿滿毀了這身子,回我的陰間做一隻遊魂……”

    薑晏清的手鬆了鬆。

    阿滿眉頭緊緊皺住又舒展開,繼而笑了,“既然如此,師父,你還是讓開吧……”

    我就像一個觀眾一樣,眼睜睜地看著阿滿和薑晏清兩個人,我看到了阿滿的執著,也看到了薑晏清的隱忍。

    原來這就是我和薑晏清的過去。

    我那樣愛他,他卻因為師徒的身份,不肯跟我在一起。

    既然如此,又為什麽等了我一千年?

    接下來,眼前隻有薑晏清一個人了,他始終穿著一襲紅袍子,背著黃泉劍,懷裏抱著阿滿的衣服,失魂落魄,腳步虛浮地走在天地間,每走一步,都會肝膽俱裂地喚一聲“阿滿”。

    薑晏清的身影格外地孤單,他一臉的落寞,一道又一道的血色雷電打在他身上,每一道雷電打下去,薑晏清身上都會多出來一個血洞,每回他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眼看著就要消散了,可每回卻又擦擦嘴角的血自己艱難地爬起來,然後對著懷裏阿滿的衣服溫柔地說一聲,“阿滿,又過了一天。”

    看到這裏我的眼淚已經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我多想過去抱一抱薑晏清,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能。

    身邊的景物一直在換,就像電影一樣流轉。我有一種置身於時光隧道的感覺,看到了唐宋元明清的接替,看到了抗日戰爭的爆發,看到了中國的發展……

    唯一不變的就是薑晏清,他背後的黃泉劍不見了,手裏阿滿的衣服不見了,可劈在他身上的雷電卻一刻也沒有停止。

    終於,畫麵在一間院子前停了下來。

    畫麵中的我抱著黃泉劍跑了出來,正在遠處遊蕩的薑晏清身子一震,掩飾不住地激動,衝著那個方向趕去,嘴裏喃喃著,“阿滿,我終於等到你了。”

    我肆意流著淚,再睜開眼睛,已經是在自己的床上了。薑晏清就坐在我床邊,緊緊握著我的手。

    他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看到我醒來,激動地不能自已,“阿滿,你終於醒了。”

    我想起剛才在夢裏看到的,想起薑晏清等我的這一千年,每一天都要受那麽多道雷擊,每一天都要死一遍。

    可找到我以後,我還那樣對他,甚至差點用古劍殺了他。我終於能體會,當初他看我的眼神為什麽那樣受傷。他受著委屈,卻依然一句怨言都沒有地對我好,處處保護我,頓時心疼地無以複加。

    我一把抱住他,眼淚橫流,“師父,你這個笨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