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本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最喜歡的姑娘就這樣殺害了最喜歡他的姑娘，用這樣一種殘忍的方式。以前他隻在傳聞和故事聽到過人類之間的殺戮，如今第一次親眼目睹邪惡的力量，心的感覺無法言說，也沒會言說，因為莫宣竹馬上回頭指著他，對雨聞命令道：“快宰了他！”

    雨聞毫不含糊，高高舉起昊武槍，霜鋒雪刃，寒光四射。不過，從莫宣竹那張性感小嘴裏吐出來的那四個字比這劍光更陰冷更致命，令沙本善如墜冰窖，萬念俱灰，不由閉目引頸，隻求速死。

    嗤啦啦！

    一道奇異的亮光從眼皮外閃過，伴著尖銳的霹靂聲和木頭爆裂聲，沙本善感到周身毛發隨之一震，空氣頓時彌漫開一股烤麻雀的氣味。

    睜眼一看，雨聞直挺挺倒在地上，身上不住地冒煙，五官黏成一團，好似一隻煎糊了的荷包蛋。四周的野草全部被燒成了灰燼，身後蒼老的樹幹上爆開數道噴著火苗的深深裂痕，就像剛被憤怒的神龍揮爪撕過。雨聞的昊武槍插在地上，通體透紅，仿佛剛從煉槍爐拿出來。

    莫宣竹愣在原地，俊俏的臉蛋極度扭曲，剛才鬥法時已經散開的頭發此刻根根豎起，充滿血絲的眼睛瞪得老大，如見鬼魅。須臾，她怪叫一聲，發瘋似地朝山野深處奔去，漂亮的繡花鞋也沒顧得上帶。

    沙本善茫然地抬頭望向天，皓月似鏡，繁星如瀑。

    待他再平視四周，隻見四周的竹林、小溪都不見了，被閃電劈焦的雨聞也不知去向，自己又回到了剛才的懸崖邊，而墜落懸崖的淩金，依舊站在身邊，好奇地問他：“你剛才怎麽了，眼睛翻白，跟走火入魔了似的。”

    沙本善自己也沒弄明白，剛才那究竟是一個夢，還是純粹的想象。其有太多的疑點：雨聞怎麽會變成敵人？怎麽會和莫宣竹在一起？莫宣竹怎麽會變得如此殘忍？她又為什麽那麽痛恨淩金？又為什麽說淩金很醜？淩金和他們又有什麽糾葛？

    而在這個似夢非夢的境遇之外，還有更多的疑點：雨聞、毛衍負、嶽炔光等人去了哪？為什麽隻有沙本善和淩金落在這裏？莫非他們還留在江對岸？他們是否還安全？那些黑衣人去了哪裏？冷魔教徒又去了哪？

    這些問題一言難盡，也跟眼前的淩金說不清楚，但沙本善已經知道，自己和淩金此刻正站在智虛國境內，身後的那條大江，就是兩國的分界線。

    沙本善忽然覺得肚子很不舒服，便捂著肚子朝一旁的草叢跑去，蹲在淩金看不見的地方，使出吃奶的力氣。憋得滿臉通紅的他想起了太上真人教的運氣之法，開始嚐試著調動體內真氣去疏通擁堵部位。但這顯然不是氣的問題，無論他怎麽努力，該出來的死活不出來，不該出來的倒蜂擁而至——十幾隻紅頭蒼蠅嗡嗡地喊著口號，在空布好進攻陣勢，高高低低，將他圍在當。

    沙本善心煩意亂，奮力揮動胳膊驅趕它們。有幾隻蒼蠅被甩到石壁上，噗噗作響，竟不退縮，搖晃著繼續來襲。

    如此反複數次，沙本善終於忍無可忍，不得不斷屙屎，猛地一提褲子，怒罵道：“該死的蒼蠅！”心狠狠想著把它們一隻隻捏扁的樣子。

    詭異的事出現了。

    嗡嗡聲驟停，所有的蒼蠅同時在空定了一定，旋即噗噗噗盡數墜落在地，一動不動。

    沙本善穿好褲子，蹲下去用樹葉夾起一隻蒼蠅細瞧，不禁大吃一驚，它的翅膀粘在一起，渾身血肉模糊，幹癟得像一片瓜籽殼，跟我剛才腦海弄死它的情形一模一樣。

    “噫！好惡心！”淩金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沙本善一抬頭，隻見她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忙飛快的轉過身，兩下係好褲帶：“這你也看！”

    淩金噗呲一笑：“我是被你的罵聲吸引來的。”

    沙本善正要反駁，卻看到前方的石壁上泛起一層藍光。

    他下意識向前走去。忽然撞上一道無形的牆。

    沙本善跌坐在地，揉著屁股：“真是撞邪了。”

    “不，是撞牆了。”太上真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沙本善驚訝地轉過頭去，隻見半空出現一個巨大的光圈，太上真人正站在其，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他身旁還站著一位和尚，膀闊腰圓，一隻衣袖輕飄飄地垂著，腦袋光溜溜像隻恐龍蛋，磨盤大的臉上刻著神秘的微笑，脖子上掛著一隻跟他腦袋差不多大的葫蘆，空氣飄著淡淡的酒香。

    “哇，好多肉。”淩金脫口而出。

    那和尚毫不介意，笑吟吟道：“半肉半酒不避俗，半佛半魔好修心。”

    淩金也笑：“心修得怎麽樣不知道，身材肯定是廢了。”

    和尚又道：“錢為身外之物，眾生趨之若鶩；肉乃皮骨之附，何必懼之如蠱？”

    淩金好奇道：“聽人說你活了萬多歲呢。”

    和尚眼珠一翻，道：“算是吧，我活的這些年，掛了個皇帝，一個一萬歲，不就萬多歲了？”

    “我暈，是這麽算的啊？”淩金咋舌。

    “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居然大師，”太上真人為他們互相引見，“這是沙仁的獨子，沙本善，道名求惢。”

    居然大師的目光卻被淩金吸了過去：“那這位是？”

    沙本善介紹：“她是淩金。”

    “嘖嘖，好標致，”居然大師濃眉一挑，蒲扇大的掌呼呼生風，“來，讓我好好掂量一下。”

    淩金條件反射地向沙本善身後躲開半步，居然大師把肚子拍得咚咚響，肥厚的下巴也跟著輕輕抖動起來：“哈哈，別害羞，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嘛。”

    這話就不聽了，沙本善駁道：“醜？什麽眼神！我就沒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姑娘。”他忽然想起剛才的怪夢，脫口問道：“為什麽你跟莫宣竹的眼光一樣？”

    “我說老道你管得也太嚴了吧，從沒讓他見過女人？”居然大師調侃起太上真人來。

    “哪有，前陣子剛飽過一頓眼福，”師父看看淩金，又看著沙本善，用一種科學鑒定的語氣宣布道，“確實不好看。”

    沙本善不樂意了：挑戰我的審美觀不要緊，詆毀絕代佳人斷不可容忍，我窮盡從二師兄私藏的小人書裏學來的所有讚美之辭。

    他比劃著據理力爭：“這鳳眼秀眉，多清新？這瑤鼻櫻唇，多玲瓏？這藕臂皓腕，多細膩？這……”

    居然大師打斷沙本善：“等等，我看到的跟你說的怎麽完全不一樣？”

    沙本善納悶：“你看到的什麽樣？”

    居然大師欲言又止：“這……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沙本善急了：“別玩我了，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居然大師說：“眼見為實，你看到的是真的，我們看到的也是真的，隻是我們看的方法和角度不同。”

    太上真人頓悟：“哦，她就是那個人。”

    “哪個人？”沙本善和居然大師異口同聲。

    太上真人欣喜地看著沙本善：“你命注定的那個人。”

    淩金被點評得暈頭轉向：“你們在講什麽啊？”

    太上真人對沙本善說：“隻有你才能看見她的美，她的美也隻為你而存在，世上其他人都無緣得見，這就是命注定。”

    “哦，”居然大師一拍腦袋，“就和金蟾仙子一樣，我們眼裏隻能看到蛤蟆。”

    “會下棋的那隻蛤蟆？”沙本善驚恐地瞄了瞄淩金，一身冷汗，“那她，是什麽動物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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