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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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金好奇地問亞伯:“他們在搞什麽?”
車廂頂上有些擁擠,亞伯伸手敏捷地躥上緊挨馬車的酒館屋頂,從瓦縫中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指著那匹馬,給沙本善們講解道:“祈福唄,你沒發現麽,那是匹公馬,這就叫馬到(倒)成功(公)。”
沙本善問:“祈什麽福?”
亞伯把狗尾巴草銜在嘴裏,若有所思道:“明天就是三年一度秋闈的大日子了,難怪參加相親大會的那些馬都被堵在城門外。”
淩金困惑道:“你剛不是說馬比人更值錢嗎?這名馬相親大會的風頭還能被搶咯?”
亞伯哼哼一笑,道:“名馬相親充其量不過是一匹馬一輩子的幸福,這秋闈的成敗可是寄托了整個家族幾代人的希望呢,你說哪個更重要?”
科考的事沙本善聽二師兄談起過,他上山前就是個落第秀才。沙本善不以為然道:“三年考一次,也不至於這麽隆重吧。”
“考上了那是三年,”亞伯用草杆剔了剔牙,“沒考上的就不知道幾年了,連考幾次也不中的大有人在,多少人從少年郎熬成了老童生,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還在拚呢,至於那些沒能熬出頭已經老死的,就把遺願傳給下一代,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瞧瞧,多壯觀。”說著亞伯揮鞭指了指遠處。
順著鞭子所指的方向,在人群的盡頭,沙本善們望見一座孤山。這山不是太高,中間凹下去兩大塊,仿佛一個躺著的草書“日”字。兩側的山坡修長陡峭,在百丈高的山頭聚攏,仿佛兩隻手臂抱拳高舉,將一間方方正正的寺廟托在空中。廟裏鍾磐悠揚,香煙縹緲,幡旗輕舞,大門上金光閃閃的橫匾刻著“登科寺”三個字。廟前長長的白色台階如瀑布般一瀉到底,上麵爬滿了虔誠的祈禱者,不少是躬背拄杖的老者,還有更多方巾白袍的少年,馱著大大小小裝得滿滿當當的書簍,被壓得跟老者們一樣佝僂蹣跚。
沙本善不由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奇妙,我在萬佛島上都沒見過造型這麽獨特的山。”
亞伯淡淡一笑:“謔,什麽鬼斧神工,都是花錢砸、人工鑿的,就廟裏那幫和尚出的鬼點子,說是為了滿足求神拜佛者的需求。”
沙本善不敢相信:“這得費多大勁啊?怎麽個滿足法?”
“這山左右鑿空,不就像兩扇門麽?這廟高懸中天,不就好比月宮麽?魚躍龍門、蟾宮折桂,多好的寓意,哪個考生來了還能不屁顛屁顛拱上去?本來是座無名小山,改造完,就叫龍門山了。”
“那這廟裏供的什麽神仙?”
“這漫山遍野的人都想求保佑,神仙早就忙不過來了,他們拜的可是名副其實的活菩薩。”
沙本善和淩金都注意到廟牆裏那尊高聳入雲的金黃色雕像,瑞氣騰騰,祥光藹藹,好不尊貴!
淩金問:“什麽菩薩?”
說到這兒,剛才還對那些朝拜者和和尚們不屑一顧的亞伯忽然嚴肅起來,語氣明顯多了幾分恭敬:“不是菩薩,那是耽秀城最有能耐的人,也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這輛馬車的主人。”
沙本善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他有那麽強的本領,也難怪人們都拜他。”
亞伯又恢複剛才那輕蔑的語氣:“哼,這些俗人拜他其實主要是因為他當過武林第一美男。”
“武林第一美男?”沙本善輕聲重複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號。
“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還沒出世吧。”
當年與沙本善父親一同經曆了一品樓事件的幸存者竟是沙本善們要找的奇人?不對,不應該是幸存者,當時所有中了毒的人不是被殺就是因失貞而被剝奪了比賽資格,那麽最後的奪冠者作為最大的受益人就具備了作案動機,很可能就是投毒者。這種可能性將會令沙本善陷入對一個三重身份的認知困境:他對沙本善父親用毒,應該是沙本善的敵人;他間接促成了沙本善的降世,又算沙本善的恩人;他有可能是五奇人之一,還會成為沙本善的隊友。更麻煩的是,他會隔空取物、瞬間移動、隱身術、死亡詛咒、預知未來……而沙本善隻會一個“脫殺技”,跟他交手沙本善恐怕連脫的機會都沒有。不過這些隻是推測,投毒者或許另有其人,而他可能隻是因為百毒不侵而幸免於難,畢竟他身懷那麽多絕技,再多一個也不奇怪。無論如何,這一切隻有等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才能弄明白。
淩金對沙本善的憂心忡忡毫無察覺,隻顧好奇:“可是,第一美男跟科考中榜有什麽聯係呢?拜他有什麽意義?”
亞伯解釋道:“第一美男,相貌好;大難不死,人品好。品貌兼優,又有那麽大的能耐,還是真實存在的人物,自然比神仙更有吸引力。”
淩金點點頭:“也對,誰都巴不得能有他這樣好的條件和運氣,一步登天成為人生贏家,花幾文錢許個願也在情理之中。”
“幾文錢?你當這是公廁?”亞伯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手勢,“登科寺的香每一炷至少88兩銀子,燒了香還得再買一張寫有密咒的‘金榜題名符’,888兩,據說這樣才能保佑你榜上有名,當然,很多人不隻是滿足於榜上有名,所以,想當狀元的就買‘獨占鼇頭符’,想包攬第一的就買‘連中三元符’,想日後仕途坦蕩的就買‘平步青雲符’,想取得更大成功比如封王拜相封妻蔭子的就買‘雞犬升天符’,反正隻要有人需要的,這裏都有賣。”
沙本善的眼界和嘴巴同時大開:“一張破紙賣888?”
亞伯說:“你想,求榮華富貴這麽大的事,賣便宜了人們會放心買麽?多少人恨不得把所有符都買下來呢,所以登科寺還推出了全套密咒大禮包,裏麵什麽樣的符都有,八八折,供不應求。”
淩金說:“可是不會撞車嗎?比如好多人買了‘獨占鼇頭符’,都靈驗的話,誰才是狀元呢?”
亞伯說:“自會有各種解釋,神隻管保佑又不是保證,生辰八字、大運流年、屋宅風水、姓名麵相等等,中了有中了的說法,沒中有沒中的說法。來求拜的人多少都信這些,誰也不會怪到神明頭上,到頭來隻會覺得自己運氣不夠好或是心意不夠誠。”
淩金笑道:“擺明了是個坑還往裏跳,真傻。”
亞伯說:“對科奴們來說是個坑,可在有的人眼裏就是聚寶盆,登科寺三分之一的收入都得靠這個坑。”
沙本善聽到個新詞:“科奴?”
“喏,遍地都是,科考的奴隸,”亞伯用狗尾巴草點了點下麵的人頭,又指向遠處,“還有奴隸宣言呢。”
沙本善的視線越過人山人海,在廣場的東側一角發現一大片整整齊齊、五顏六色的彩旗,飄滿了勵誌的標語:
“寧為富貴奴,不做貧賤徒!”
“一士登甲科,九族披福澤。”
“十載寒窗熬出頭,一生榮光享不盡!”
“中三元雞犬升天,無功名豬狗不如!”
“文闈百戰披紅袍,不中金榜誓不還!”
“魚躍龍門耀千秋!名落孫山臭萬年!”
“今朝傾家蕩產考考考!明日金玉滿堂買買買!”
“日日學夜夜學沒日沒夜玩命學,活到老考到老投胎轉世繼續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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