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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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淩金第一次如此詳細地回憶自己的過往,勾起了心底許多一碰即裂的傷疤,以至於她數度哽咽難以繼續。同樣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沙本善的命運無疑要比她的好太多,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沙本善暗下決心,今後就算拚盡自己全部的力量,也絕不讓她再受到半點傷害。
那小姑娘像根木樁一樣立在花叢上,笑吟吟地聽完了整個故事,卻開心道:“喔哦!好棒的能力,一碰頭發就變成樹嗎?那用來綠化環境多好啊!”
沙本善感到很不可理喻:“喂!我說你這人怎麽一點同情心都沒的?人都是有感情的啊!”
“我有感情呀,沒看我一直在笑麽?開心愉快不也是感情嗎?”小姑娘說著故意將臉上的笑容擠得更誇張,神秘地反問道,“再說,誰告訴你我是人了呢?”
也對,她剛才露的那一手瞬間移動加上雙掌開花,就算不是什麽奇人怪咖,也至少是個江湖高手,既然她被稱作花海醫仙,說不好真是個什麽神仙人物呢。
淩金也不介意花海醫仙的態度,因為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那請問醫仙前輩,您一直住在這裏嗎?有沒有見過一個長得五六十歲模樣的頭發長長的女人呢?”
小姑娘咬著指頭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道:“這第一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我是一直住在這山穀裏沒錯,可這山穀並不是一直在這裏的,要知道這裏是荒蛋島,每天半夜都可能被動搬家,這住址根本由不得沙本善決定。至於第二個問題,我本人是沒有見過,但是我才來這花仙穀沒幾天,之前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啊?你不是花海醫仙嗎?”沙本善大感意外。
“沙本善是啊,可沒人規定花海醫仙隻有一個呀。”花海醫仙的回答讓沙本善和淩金都陷入錯亂。
“是這樣的,”花海醫仙解釋道,“我們花海醫仙是一師一徒,代代相傳的,師父走了,徒弟自動補缺。我的師父前幾天剛剛仙逝,所以我隻當了幾天的花海醫仙。”
原來如此,可沙本善還是不明白:“那也不對啊,既然前任是你師父,他總要帶著你教你吧,你之前應該也在這裏啊,怎麽會不知道情況呢?”
花海醫仙笑著搖搖頭:“不,花海醫仙不需要教,師徒隻是稱呼,彼此之間毫無關係,師父離開之前,徒弟是不會來到這花仙穀的,甚至連對方長什麽樣也不知道。”
淩金問:“那你怎麽知道師父去世了呢?你又怎麽來這裏接班的呢?”
“其實沙本善也不知道,十幾天前的那個傍晚,我還在冥頑州妄語城的家門前和小夥伴們玩踢毽子。忽然間,一陣大風就把我卷到這花仙穀裏來了,然後我打了個冷戰,腦海裏瞬間湧現出無數個畫麵,講的都是關於天下各種奇人異事、怪物珍寶的知識,同時,我也知道了自己花海醫仙的身份,並且擁有了一些奇怪的能力。”花海醫仙說著,又攤開手掌噴出無數美麗的花瓣以配合自己的說法。
淩金嘴巴張得老大:“不是吧!妄語城可是在南部大陸的最西端,離這兒少說也有幾萬裏路,中間還隔著那麽大一片幽冥海,怎麽可能說來就來了?”
花海醫仙聳聳肩,無奈地笑笑:“天地造化,神秘莫測,豈是你我能知?”
說到神秘,沙本善不由對這名號產生了好奇:“花海醫仙?花海好理解,可為什麽要叫醫仙呢?難道你還懂醫術嗎?”
花海醫仙莞爾一笑,張開雙臂,整個人淩空飛起,在天上悠悠地轉起圈來。霎時間,花仙穀中的千萬朵奇花紛紛起舞,此起彼伏,搖曳多姿,仿佛一張被抖起的巨大彩色地毯。每一塊花田裏都揚起幾十片花朵,排列成一條條彩帶向花海醫仙飄過去。
不一會兒,花海醫仙又緩緩降落下來,雙臂一振,那些由花朵組成的彩帶便嗖嗖地向沙本善和淩金飛來,又在離他們幾尺遠的地方停住,穩穩地懸在空中。
花海醫仙順著美麗的彩帶款款而行,一邊走一邊用手撫摸這些花兒,揭開了謎底:“懂醫術的不是我,而是它們。這些可不是尋常花,每一種都能治無藥可解的人間怪病。”
沙本善和淩金異口同聲道:“什麽怪病?”
“這還用問我?”花海醫仙反問道,“你們來自花仙穀外麵的世界,難道不比我清楚嗎?”
這可把沙本善問住了,其實他闖蕩江湖也沒幾天,真的不是很了解,但經她這麽一提醒,沙本善不禁自言自語地回憶起來:“下山之前,我一直住在萬佛島上,周圍人有什麽病痛都找學識淵博的二師兄醫治,一般都是二師兄開方子,三師兄煎藥,藥到病除,似乎從沒有見過什麽無藥可解的怪病。下山之後,我一直和淩金在一起,這一路上見過的怪人、怪物、怪事都不少,卻從沒碰到生怪病的呀。”
花海醫仙笑著點點頭:“沒錯,都有哪些怪人怪事,再仔細想想。”
沙本善順藤摸瓜地盤點起來:“呃,在島上的時候,每天都有很多人跑上山來找師父打聽過去和未來的事,師父不說他們就幹耗著,有人還因此發了瘋;有個叫薛青雲的前輩,一聽到‘無能’這個詞就會抓狂,可能心理上有點問題;還有我的大師兄,天天揍我,後來被雷劈了,人不人鬼不鬼,生理上應該也算是病得不輕;我因為有神功護體,所以挨揍不還手,結果被評為道德模範,我覺得這些評我的人腦子都有問題;然後好多人來學習我的事跡,上山後卻找到溫泉山莊去了,這些人的方向感肯定是出問題了;還有那些姑娘,明明說喜歡的是勤勞勇敢、身強體壯、懂學問、會燒菜這些類型的男孩子,結果最後都被大師兄迷得神魂顛倒,可見她們的審美觀相當有問題……”
“喲,看不出你的閱曆還挺豐富的嘛,”淩金一臉壞笑地打斷沙本善,“被大師兄橫刀奪愛的感覺是不是很不爽呀?”
沙本善馬上明白了言多必失的道理,連忙補救道:“哪有?我隻是替幾位師兄鳴不平而已,我其實是憨厚呆萌型的,不勤勞也不強壯,沒文化也不會燒菜,本來就不是她們喜歡的類型啦。”
淩金嘴一撇:“得了吧,看你就是大智若愚型的,肯定還有好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沒說出來呢!”
沙本善一臉的冤屈:“老天作證!對別人不可告,對你沙本善可從來都是老實交代的,不信你可以用這探罪之眼刺探沙本善嘛!”說著沙本善把還淚盞遞了過去。
淩金哼了一聲,道:“這探罪之眼隻能看到罪惡,又不能看到秘密。”
花海醫仙也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神色:“咦?你們還有這麽稀罕的寶物?”
沙本善得意地搖晃著還淚盞:“居然大師送的。”
花海醫仙淡淡道:“哦?你既然有這探罪之眼,為什麽還看不出那些人間怪病呢?”沙本善原以為報出居然大師這麽響亮的名號,肯定能讓花海醫仙對他們更加刮目相看,熟料她毫無反應,看來正如她剛才所說,她已對天下的奇人異事了如指掌,居然大師這個級別的估計都算不上大人物了。
淩金的悟性比沙本善高,馬上就聽懂了花海醫仙的意思,搶答道:“原來是這樣!你說的人間怪病是不是指人們的貪婪、愚昧、自私、暴戾、虛偽之類的品性?這些怪病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製造出罪惡,所以探罪之眼看到的各種罪,其實都是人間各種怪病的產物,對不對?”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沙本善瞬間明白了,四大神捕不問青紅皂白的粗暴野蠻、耽秀城裏萬人膜拜的愚昧瘋狂、元寶島上皇犬忠的好色專橫、四先生的阿諛奉承、人販子們的殘忍貪婪,還有能諒城第二十七號村那些村民們的是非不分、懦弱荒唐……不都是無可救藥的怪病嗎?
花海醫仙對淩金的回答很滿意,卻誇獎起沙本善來:“你可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麽聰明的女朋友。”
沙本善不好意思地看看淩金,她卻衝沙本善一昂下巴,驕傲道:“聽聽,聽聽,這就叫旁觀者清。”
沙本善忙表明立場:“對你而言,我也是旁觀者啊,我一直都覺得你是智慧和美貌都登峰造極的好姑娘呢!”
“噗!這還差不多,”淩金開心地用劍鞘拍拍沙本善的腦袋,又向花海醫仙問道,“這些花真的能治這些人間怪病嗎?”
“那是當然,”花海醫仙攬過一片巴掌大小、枕頭模樣的黃色花瓣,遞給沙本善看,介紹道,“這是警枕花,專治好吃懶做的怪病,取花瓣曬幹,用泔水衝服,每次一碗,每日三次,七日見效。”
沙本善接過花瓣,托在掌心,仔細端詳,原來它是薄薄的一片,蜷成枕頭的形狀,內壁上沾著許多橘紅色的細小粉末,還有十幾隻褐色螞蟻忙碌地爬來爬去。
花海醫仙又隔空取來另一片白色的球形花朵:“還有這初心葵,是淫邪之人的救星。病人隻要把這朵花戴在頭上,每當頭腦裏產生齷齪的邪念時,就會有一大桶冰水從天而降,令其欲望盡失,性趣全無。”
這麽神奇!竟然還能憑空變出一桶冰水來?沙本善好奇地想用手指撥開那攏在一起的花瓣瞧個究竟,它們卻像害羞似的蜷得更緊了。再用力去試,花朵頂部的小孔裏就嗤嗤地噴出冰水來,射得沙本善連連躲閃。花海醫仙隻當沒看見,繼續介紹其它奇花。
“那朵啟智蓮的花瓣十分豔麗,不過僅供觀賞,沒有多大用處,但如果把它的花莖搗碎,榨成漿汁,滴入眼內,便可令人眼界大開,智力暴漲,從而治愈愚昧之疾。”
“再看那長得跟人的手掌似的醍醐蘭,花瓣厚實,堅硬無比,對傲慢之病有奇效。病人隻要堅持每天用醍醐蘭的花瓣洗臉,就能從任何物體上看見自己的真實形象,從而更好地認清自我,降低自負感。而且,當病人出現用鼻孔說話、用眼白瞧人、用下巴打招呼等症狀的時候,天空中還會飄來一隻蒲扇大小的醍醐神掌,連續煽病人十個耳光,管保他瞬間恢複正常。”
“還有這個像月餅一樣的五仁海棠,體貌端莊,清香撲鼻,堪稱花中貴族,能治暴飲暴食的毛病。隻要含一片五仁海棠在口中,當病人無法控製自己的食欲,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這五仁海棠就會瞬間變成一隻五仁月餅,躥進病人的肚子裏,令其惡心至極,苦不欲生,至少三天三夜什麽也不想吃……”
沙本善和淩金直聽得暈頭轉向,看得眼花繚亂,沒想到一朵小小的花竟有如此大的功效,不禁對這片花海的神奇詭異佩服得五體投地。
沙本善心裏已經暗暗盤算著等下走的時候一定要跟花海醫仙要上幾捆奇花,每一款都來一點,這樣將來遇到各種奇葩都不用擔心了。
淩金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這些花這麽厲害,那是不是也能把二娘的病治好呢?”
“誰說那是病?”花海醫仙停在一株和自己一樣高的奇花旁邊,輕撫花莖,悠然問道,“要不是有那種能力,二娘還不知道會被那‘首富幹’揍成什麽樣呢。何況,一株能令空氣更清新、環境更美麗的大樹,和一個欺男霸女橫行鄉裏的紈絝子弟,哪個更有存在價值呢?依我看,二娘的能力與這些奇花並無二致,都是化腐朽為神奇的好東西。”
在花海醫仙的撫摸下,那翠綠的花莖更加挺拔,原本攏成心形的花骨朵頓時綻放,舒展出一根根細長的圓柱形花瓣,晶瑩剔透,隨風而舞,就像一雙朝天張開的少女的手。
“好美!”淩金忍不住驚歎道。聽花海醫仙說二娘得的不是怪病,她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幾隻九翅魔蝶應聲而現。
“嗬!”花海醫仙眼睛一亮,“我這花海之中別的動物不常見,蜂蝶的品種倒是應有盡有,可我還從沒見過真正的九翅魔蝶呢。”
不等淩金開口,沙本善就很自豪地爆料道:“嘿嘿,大開眼界了吧,隻要淩金心情很好,九翅魔蝶就會咻地一下出現,我們也不知道它們從哪裏冒出來的。”
似乎為了證明沙本善的話,這些九翅魔蝶舞得更加歡快了。隻見花海醫仙將右臂平平伸出,雙目注視著這群九翅魔蝶,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動,似乎在運勁發功。好一會兒,才有一隻離花海醫仙最近的九翅魔蝶離開大部隊,晃晃悠悠地飛到她的手臂上。
“嘖嘖,真稀罕,”花海醫仙端詳著那層層疊疊的花紋,讚歎道,“這九翅魔蝶和許多珍禽異獸一樣,在三千年前的那一場混沌大浩劫時就已經滅絕了。”
沙本善對她也能吸引九翅魔蝶的能力感到很奇怪:“你怎麽做到的?為什麽不管我怎麽招它們都不搭理我呢?”
花海醫仙嘴角一翹,眼睛依舊在九翅魔蝶身上:“你可知道這九翅魔蝶是怎麽來的嗎?”
沙本善搖搖頭,自從下山之後,沙本善發現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花海醫仙便又給沙本善上了一課:“數十萬年前,雲吞天尊用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時間,采集天地精華,收納八方異靈,獲得了十一壺具有無窮魔力的混沌元素,準備煉化神器。剛要動工,他的妻子尤窕聖母從旁邊經過,頓時被這些瑰奇絕倫的混沌元素深深吸引,吵著鬧著要據為己有。雲吞天尊好說歹說,才留下了其中十壺混沌元素,卻不得不將最漂亮最精華的那一壺給了尤窕聖母。尤窕聖母用這一壺混沌元素做了一件美麗而神奇的寶物——隨心鐲,這隻手鐲可大可小,裏麵蘊含了世間所有的顏色,戴在手上像一縷飄渺的霧氣,又像一道絢爛的彩虹。更奇妙的是,它能感應主人的心思,並滿足主人的需求,比如當主人想要梳妝打扮時,它就會變成一圈鏡子,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照射;當主人想要吃飯時,它就會變成一套餐具,伺候主人進食;當主人內急時,它就會變成一隻全自動馬桶,上完廁所還會替主人衝洗擦拭幹淨。尤窕聖母對隨心鐲愛不釋手,打算帶著這件寶物去向昔日情敵托月仙子炫耀,急得雲吞天尊苦苦相勸。尤窕聖母認定雲吞天尊對托月仙子舊情未了,妒火中燒,大發雷霆。隨心鐲瞬間感應到主人的意圖,馬上變成一塊長滿倒鉤的搓衣板,飛到雲吞天尊腳下。雲吞天尊心領神會,自覺跪下,不料其勢大力沉,竟一下將搓衣板跪碎了。隨心鐲就這樣散了元神,化作千萬粒五彩斑斕的碎片,這些碎片飄落凡塵,就變成了九翅魔蝶。”
“哇!好勵誌的傳說,”沙本善恍然大悟,卻仍不明所以,“那淩金為什麽每次能吸引那麽多九翅魔蝶?”
花海醫仙歪著小腦袋打量著淩金,似乎也看不出究竟:“也許她身上有某種魔力,也可能是有緣之人,就像我莫名其妙被選來這裏當花海醫仙一樣。”
淩金關注的焦點總是和沙本善不一樣:“對了,一直聽人說上古十八神器上古十八神器,究竟是哪十個呢?我到現在也隻見過一個昧人珠。”
這個倒難不住花海醫仙,她如數家珍道:“雲吞天尊用剩餘的十壺混沌元素煉化出上古十八神器,分別是‘陌路尺’、‘昧人珠’、‘浮浪衣’、‘饕餮鎖’、‘貪心鼓’、‘虛實筆’、‘唯我眼’、‘尹邢針’、‘怫然哨’、‘一念鈴’,等等,每一件都擁有橫掃千軍的神秘力量,若是同時發動上古十八神器,甚至可以毀滅整個世界。”
對於這上古十八神器,沙本善認識的比淩金多,可也隻有一半:“昧人珠”在沙本善體內,自不必說;“一念鈴”是美男大賽集體中毒事件的罪魁禍首,後來出現在美人團的領隊韓公公身上,並隨韓公公一同失蹤;“饕餮鎖”是沙本善當初練忍抑之術時聽三師兄說起過,並不知其模樣;“怫然哨”為控火魔君所有,其威力在泣石穀已令沙本善大開眼界;至於“陌路尺”,沙本善直到幾個時辰前才有所了解,也沒見過它的真麵目。
當年淨罪山一戰後,這些外觀普通又威力非凡的神器散落四方,有些已經在智虛國五大魔君的手裏,有些則下落不明,要想把它們重新集齊,再重新封入淨罪山,談何容易?更危險的是,萬一讓五大魔君先集齊了上古十八神器,後果將不堪設想。
花海醫仙似乎看穿了沙本善的心思,指著沙本善的胸口發問道:“你們年紀輕輕,孤男寡女騎著擎天豬在這荒郊野外亂闖,身上又藏著昧人珠這種寶物,還能引來九翅魔蝶,是要去幹什麽大事吧?”
沙本善見她也不像壞人,便將自己的能力和師父交代的使命和盤托出,並把自己和淩金這一路上的經曆簡述了一番。花海醫仙聽得津津有味,時而皺眉,時而開懷,看上去就像一個聽哥哥講故事的鄰家小妹,也難怪,她隻是被命運選中成為花海醫仙,內心其實還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