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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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們驚訝的不是他這一身裝束,而是周圍那些少女的反應。青石台剛升上來,她們便神色亢奮,歡呼雀躍著撲上去,如同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因為手腳都綁著小蛇,他們隻能蹦跳著匍匐著跪著滾著衝到矮個子的腳下,以頭搶地,狂吻他的靴子,尖叫不止:“帥,帥哇!”這場麵讓沙本善想起清虛觀中那一票為雨聞如癡如狂的少女們,不由產生了時空混亂的錯覺。
可疑的是,雨聞確實比較帥,而假如眼前這個矮冬瓜的名字裏沒有帥字,那一定是沙本善眼睛出了什麽問題,沙本善看到的分明是這樣一隻妖孽:麻將牌一樣的粗短身材、屎黃色亂蓬蓬的須髯、似被月牙鏟拍扁的臉、開襠褲般撕裂的嘴、泔水裏泡過似的病態皮膚。這些零件組裝在一起就像個雜碎大拚盤,既不自然也不人道,完全沒有邏輯,但人的長相本無規則可循,這家夥當真就毫不客氣地長成了這副德行。要不是他那隻有點像夜壺嘴的鼻子讓沙本善想起了“比鄰鏡”和“還淚盞”,繼而想起了師父和居然大師,從而產生一絲絲親切感,沙本善絕對會吐在當場。
淩金歎道:“我的審美觀碎成渣了。”
兩側衝出一大幫傀魈控製住這幫近乎癲狂的人,矮個子不慌不忙地騰出手,整了整衣冠,滿麵笑容地緩緩走到他們跟前。向日葵編成的花環鬆垮地垂在他胸前,一邊微微晃動,一邊不住地往下掉花瓣,引得眾人瘋搶。雖然他長得很奇葩,可他的笑還是可圈可點的,甘醇濃鬱,訓練有素,連眼角的細紋都柔和得像早春融冰的山泉,看上去即使你煽他兩耳光扒他三層皮他依然能保持笑容可掬的樣子。
“在下白帥帥,家父乃智虛國師白蚩皇,”他微微欠身,一隻手輕輕扶住胸前的向日葵花環,聲音尖細妖嬈有如煙花巷裏的風塵女子,渾身散發處濃烈的脂粉和花香味,“得知幾位貴客遠道而來,特命我在此恭迎大駕,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淩金不高興地說:“這就叫招待啊?把我們跟這幫傻子犯人關在一起。”
“他們不是傻子,也不是犯人,他們是家父的崇拜者,愛屋及烏罷了。”白帥帥的目光裏蘊藏著渾厚而飽滿的悲憫,語氣中滿是謙恭。
藍止歌不解:“誰會把自己的崇拜者關起來?”
白帥帥歎道:“唉,這些是崇拜到走火入魔的。”
淩金問:“怎麽個入魔?”
“很要命,有的不要自己的命,有的想要我的命,還有的想要其他崇拜者的命,關起來對大家都是一種保護。”白帥帥無奈地聳聳肩,下巴輕細地抽動了一下。
陳晟之指著那群人笑道:“哈,就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娃子,還能殺得了人不成?”
白帥帥一愣:“什麽女娃子?他們是男的。”
如果這時候沙本善在喝水,一定會噴他一臉,這幫崇拜者明明都是少女的裝束,皮膚白嫩,體態妖嬈,有不少還塗脂抹粉的,說話一律輕聲細語,最有力的證據是其中好幾位在專注地刺著十字繡……除非細看其它部位的特征,才能發覺竟真是一群男的。
後來他們才知道,在白帥帥身體力行的感召下,智虛國近幾年刮起一陣性別反轉的流行風,嫵媚陰柔的男子和冷峻剛毅的女子一夜之間成為人們追捧和模仿的對象,這一變化的最大受害者就是街頭的流氓色狼們,誤傷不斷,犯罪率急劇下降。
沙本善感慨萬千:“這兒的人這麽瞎折騰還能繁衍至今,真是個奇跡。”
白帥帥做了個掌心向上托起的手勢,眉頭微微上揚,語調抑揚頓挫:“一成不變是沒有進步的,智虛國正是有了這樣一群敢於打破傳統、開拓創新的不凡靈魂,才變得如此生機勃勃。”
“惡心!”烏雲落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罵道,“無知的信徒捧著一個無恥的醜八怪,就是所謂的生機?”
白帥帥輕輕撅了撅嘴唇,略帶憂傷地說:“長得帥、有魅力是我的錯?人們喜歡我、崇拜我是我的錯?全天下隻有你覺得我不帥,顯然你的審美觀有問題。”
沙本善舉手插了一句:“呃,其實我也覺得你不帥。”白帥帥遞過來一個嬌嗔的眼神,沙本善好不容易才把翻騰到喉嚨口的混合物給堵了回去。
淩金糾正道:“不是不帥,是醜,醜得令人發指,不男不女。”
白帥帥眼角微微抽動,顴骨上的皮膚繃了起來,笑容也卸掉了好幾層,薄薄的顯得很空虛。那幫崇拜者的反應更為強烈,齜牙咧嘴要衝破獄卒的人牆過來拚命。一個長相酷似貓頭鷹的崇拜者尖叫道:“你說什麽!難道我們這麽多人都是分不清美醜的傻瓜嗎?!”
沙本善忍不住笑了:“說得好,你這輩子所有的智慧都凝聚在這一句上了。”
貓頭鷹暴跳如雷:“找死啊,我可不是吃素的!”
淩金回敬道:“當然,你是吃屎的嘛。”
貓頭鷹不顧一切地扯開腳上的小蛇,衝破阻攔,向淩金撲了過來。沙本善和藍止歌正要出手,白蚩皇頭上的七寶絲嵌鎏金冕忽然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拍在貓頭鷹的臉上,將他砸了個眼冒金星四腳朝天。
荊傷從地上撿起鎏金冕,拭去灰塵,對著有氣無力的烏雲落冷笑道:“真是百密一疏,鐐銬都換成妙步蛇了你還能找到機會出手,可惜隻剩這麽一點威力。”
烏雲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堂堂魔君,卻甘願給一個騙子捧臭腳,你也能名垂青史了。”
荊傷臉上青一塊白一塊,連咳兩聲。烏雲落身後牆上的木板登時“哢哢”裂開兩條,像兩隻手臂一樣環抱起來,緊緊箍住了烏雲落的脖子,勒得她滿臉通紅青筋暴起。
“住手!”藍止歌叫道。
白帥帥優雅地擺擺手:“注意風度。”荊傷便收了功。
“暴力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白帥帥走到烏雲落麵前,蹲下身子用長長的指甲撫摩她頸上的勒痕,聲音充滿感傷,“何況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問題,有的隻是難忘的美好回憶。”
“呸!”烏雲落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放肆!”粗重的聲音從傀魈的人牆中傳來,同時一道黑光掠空而過,劃向烏雲落的頭部。刺耳的音爆令人心驚肉跳,卻見藍止歌已經擋在烏雲落麵前,他的反應總是比沙本善們快一拍。“打女人算什麽本事!”他捂著臉罵道,鮮血從指縫中滲出,他隻是不會死,疼痛感並不比常人少一分。
說時遲那時快,那條兩指粗的蛇鞭又呼嘯著裂空襲來,白帥帥眉頭微皺,側目望了一眼,蛇鞭便在空中斷成數截。“這麽漂亮的臉蛋劃破了太可惜,”白帥帥伸手穿過烏雲落的長發輕觸肌膚,幽幽道,“卿本佳人,奈何為囚。”烏雲落奮力扭過頭去,卻被他捏住下巴又扭回來。
塔守從人牆裏擠出,伏地叩首:“屬下實在無法忍受這賤人對您的侮辱。”
“起來罷,我知道你忠心可鑒,要是人人都能像你這麽聽話,我就很輕鬆,不過缺乏樂趣,”白帥帥的目光轉向烏雲落,與她的倔強眼神對峙,“而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頑皮,我就不怕無聊,卻又缺少那麽一點點安全感。所以,你和他都是我最需要的人,缺一不可。”
烏雲落露出輕蔑的笑意:“不巧,你和他都是我最痛恨的人,全是多餘。”
一隻白喙雄鷹呼嘯著掠過蓮花台飛了進來,停在塔守肩頭,塔守從它腳上取下一隻小竹筒,雙手呈給白帥帥。白帥帥單手握住竹筒,用拇指輕輕一推,竹筒便斷為兩截,一股青煙從斷口處飄出,白帥帥深深一嗅,神色微變,一邊轉身走向蓮花台一邊對塔守說:“好生相待,不得動粗。”
荊傷走過來沒收沙本善等人的隨身物品,沙本善據理力爭:“臭死你!”成功保住了兩隻夜壺。
臨走時,喬引素隨手拋灑出一大包東西,崇拜者們蜂擁而上,餓狗搶食般鬥作一團,搶到的人幸福得涕淚交加,幾乎要癱瘓過去,細看盡是些頭發、碎指甲和皺巴巴的襪子。
“這是什麽?”沙本善問。
“白帥帥的。”烏雲落說。
這一次沙本善終於沒忍住,吐得酣暢淋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