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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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過程中,淩金隻是把頭像撥浪鼓一樣轉來轉去,沒插上一句,也不敢插,因為她一肚子不同意見,而他們的話語中顯然沒有給任何異議留下存活空間。沙本善悄悄按住“還淚盞”底部的“探罪之眼”,究查他們曾經犯下的罪,得到了五花八門的結果。他們有的喜歡欺負流浪貓,有的經常偷看異性洗澡,有的闖入鄰居的家盜走白蚩皇的畫像,有的為了跟白蚩皇握手而將擋在前麵的人腦袋敲破,但都隻是一些瑣碎的劣行,如果幼稚與狂熱並非十惡不赦的話,沙本善還真找不出對他們出手的理由。

    支開了幾位白超粉,陳晟之說:“回去我一定要把那些畫燒掉。”

    沙本善問:“什麽畫?”

    陳晟之說:“還不是那鬼扯的第十九屆武林第一美男大賽,我女兒把前十名的畫像全集齊了,掛在自己床頭,成天翻來覆去看,跟著了魔似的。”

    提起美男大賽,沙本善不由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傳說,淩金卻一下蹦起來:“別燒哇,把第五名的送我,就差這張了!”

    沙本善不禁刮目相看:“整半天你跟她們一路的啊?”

    淩金撇撇嘴:“不是,集齊十張就能兌換一隻九蹄香豬,好可愛的。”

    藍止歌憂心忡忡:“我覺得我們就算不被白蚩皇處死,也會被這幫白超粉惡心死的。”

    陳晟之說:“你不死之身怕什麽,我可不能死得這麽憋屈,大丈夫當戰死沙場,被惡心死算怎麽回事。”

    沙本善安慰他:“放心,快被惡心死的時候,我們倆就對毆至死,算是戰死了。”

    “你們就沒想過逃出這裏,消滅白蚩皇嗎?”一直在牆角閉目養神的烏雲落忽然開口說道。

    沙本善聳聳肩:“誰不想呢,可我手腳被這弄不死的變態蛇綁著,恐怕沒等我念完一句詩,那倆魔君就把我撂倒了,你又使不出神功,這位藍兄弟除了死不了沒啥特長,難不成讓他抱起白蚩皇跳下塔去?”

    烏雲落側過臉去:“跟國師作對的又不止我們幾個。”

    淩金馬上反應過來:“對哦,五大魔君隻有兩個跟在他屁股後,那另外兩個是跟你一邊的?”

    烏雲落說:“炎應天太小,他誰也不幫,鳩三劫歸隱多年不問世事,但隻要他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一定會出手相助。”

    這倆名字隻有陳晟之認識:“控火魔君炎應天,問水魔君鳩三劫。”

    藍止歌說:“可他在哪兒?我們在這半空中,怎樣才能讓他知道?”

    “他在三百裏外的破爛窟靜修,本來我也沒法聯絡到他,但你們出現就好辦了。”烏雲落說著指了指沙本善的夜壺。

    師父本來說一天隻能召喚他一次的,卻依然爽快地出現了,而且烏雲落一說計劃他馬上滿口答應。這跟計劃本身沒什麽關係,跟沙本善也沒什麽關係,沙本善想跟他看烏雲落的眼神有關係,那眼神讓沙本善想起了那隻會下棋的金色蛤蟆。

    沙本善不知道師父是否認識問水魔君鳩三劫,也不知道他打算用什麽方法去報信,這些似乎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天已經黑了,沙本善卻還不想睡。因為恐高,沙本善總擔心睡到一半塔會垮掉,加上周圍一群嘰嘰喳喳的白超粉,沙本善隻得拉著他們幾個聊人生。像沙本善這種連生沙本善的人都沒見過而且循規蹈矩十八年的可憐蟲本來也沒有什麽談人生的資本,不過這些日子的經曆已離奇到足以回味一下。

    “死是什麽感覺?”沙本善問藍止歌。

    藍止歌想了想:“沒感覺,就像瞬間萬物都消失了。”

    淩金問:“第一次不會覺得緊張害怕什麽的嗎?”

    “哦,第一次比較奇怪,我眼睛一閉,看到個女人,呃,她說自己是神,可衣衫襤褸、蓬頭垢麵像個乞丐,她問我轉世想做什麽人,我想肯定是回光返照產生的幻覺了,就隨口胡謅道,這輩子活得太累,來生做個自在人吧,比如家財萬貫的富商,誰知道她說好,然後唰一下就把自己胸口的破布扯了下來。”

    “這麽變態!”淩金輕呼。

    “不是你想的那樣,裏麵露出一層嶄新鋥亮的皮革,像鏡子一樣照射出一個畫麵,一間大宅子裏住著位財主,金玉滿堂,妻妾成群,就跟我當時頭腦裏想的一模一樣。”

    沙本善訝異:“當場就給你兌現了?”

    “兌現了我還能在這裏?那場景像連環畫一樣,接著我就看見了財主的痛苦,他怕小偷,怕綁匪,怕窮人造反,怕對頭暗算,怕親信背叛,怕妻妾謀害,怕一夜變成窮光蛋,怕遭遇意外沒命享受榮華富貴,終日提心吊膽魂不守舍,活得毫無樂趣,最後在焦慮、猜疑和肥胖中死去。”

    眾人唏噓不已,陳晟之歎道:“咳,所以還是要做人上人,當皇帝才牛。”

    藍止歌笑了:“曆朝曆代有幾個皇帝得善終的?”

    淩金眨著眼睛:“要我就選當絕世美女。”

    藍止歌搖搖頭:“別想了,我當時還改口說要當個寵妃呢,結果她又給我看寵妃的命運,被迫離開青梅竹馬的戀人,每天要取悅那個猥瑣醜陋的昏君不說,還要麵對一幫窮凶極惡的後宮女人,幾經折騰後被打入冷宮,鬱鬱而終。後來我又換了好幾個身份,大俠、駙馬、詩人、重臣,無不勞心傷神,一生糾結,沒有一個活得輕鬆自在的。”

    淩金問:“然後呢?”

    “那乞丐就說,眾生坎坷,自在在心,本尊也無能為力,你既無緣來生,就了了今世吧。我就醒過來了。”

    沙本善說:“就是你剛遇到我們那次麽?”

    藍止歌說:“嗯,以前我從沒死過。”

    陳晟之說:“那乞丐難道是閻羅王變的?”

    “人家是女的,應該是閻羅王的老婆,”淩金糾正道,隨即又自言自語,“閻羅王有老婆嗎?”

    藍止歌又在眾人的好奇催問下講了自己的經曆,他原本參軍是為了給天下帶來太平,讓百姓過快樂生活,可從軍後他才發現軍隊隻會把天下帶進太平間,讓百姓去極樂世界。於是他開始為和平而奮鬥,曾試圖向平安州鎮撫使請願,希望能停止這場戰爭。人們都笑他是個瘋子,隻有一個不知名的傳令兵被他的善舉所感動,毅然與他同行。結果還沒走出軍營,傳令兵就被當作逃兵抓起來砍掉了腦袋。藍止歌沒被處決,因為人們隻當他是個瘋子。

    陳晟之歎道:“你這樣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藍止歌眼神堅定:“他們也休想改變我。”

    “他還是改變了些什麽的,”淩金說,“那傳令兵死掉了。”

    眾人默然,沙本善忽然覺得屁股濕濕的,緊接著,一條巴掌大的魚飛入淩金懷中。

    “發大水了!”有人驚叫起來。

    這可是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級台階高的雲中塔,四濺的水花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但這並非夢境,隻見塔中央水波翻騰,飄起一葉扁舟,舟上橫臥著一位黑衣少年。隻瞧了一眼,沙本善便感到心口一緊頭皮發麻,這一刻渾身血液的流速似乎都緩慢了下來。此人長發披肩,麵無血色,左右臉各有一道垂直的刀疤,與鼻梁構成一個詭異的“川”字。他一手半握拳放在嘴邊,一手捏著一朵枯萎了的黃色小花,雙眸微合,神態自若,卻令人不寒而栗。

    “上……快上!”塔守的聲音中充滿恐懼,邊喊邊向後退去。傀魈蜂擁而上,黑衣少年不以為意,伸了個懶腰,將嘴邊那隻手的大拇指塞入蒼白的雙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