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一生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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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現在就去!”

    白多義大義凜然地道:“他們氣走了先生,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現在剛好去挫一挫他們的銳氣,讓他們知道知道,不是所有的先生都是好老師。”

    希北風朝著夜衣無奈攤攤手,反正有人樂意去碰壁,他也樂得看人家碰一鼻子灰,順便可以偵探一下敵情,如果實在火力太猛的話,他會考慮換一個班教的,畢竟他是過來求業,而不是過來找虐的。

    他絕不會當那種企圖把所有學生都教好的老師,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那個樣子,但實際上這是不切實際的。

    除非運氣好,碰到一幫智商情商都在線上的溫和型小朋友,否則像現在這樣過去接手一個炮仗一般的班級,老實說不要被傷到就不錯了,能撈兩個上岸就撈兩個上岸,撈不著也犯不上把自己賠進去。

    學生的人生就是人生,老師的人生難道不是人生了。

    他又不是真正過來奉獻自己,燃燒自己,為祖國培育出下一代的好苗子的。

    手上如果有兩個好苗子,他會高興,但如果實在無能為力,他也就是歎一聲,然後該吃吃該喝喝。

    沒有誰是缺了誰就活不了的,更沒有誰是缺了他就活不了的,做人不要太自以為是的好,尤其不要想白多義這樣,以為經曆過,就能理解了,不,有些事情,即便經曆過也理解不了當時的自己腦袋是怎麽被門夾了,更了解不了腦袋被夾成了什麽形狀。

    白多義現在隻是把腦袋從門裏抽出來而已,真要想了解的話,恐怕得讓腦袋被門夾一下,方便彼此更加理解包容體諒。

    簡而言之,他十分不看好一廂情願的白多義能有什麽成就。

    夜衣笑了笑,心裏也是一樣想法,帶著白多義和希北風就一起去了學塾,好歹大家是朋友,看在希北風的麵子上,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白多義吃太多虧。

    白多義卻毫無自覺,抬頭挺胸大步昂揚,像一隻打了雞血的公雞,雙眼放著詭異的光,雙手抄在後麵,屁股左一顛右以顫,風騷得讓人遠遠地就能聞到騷氣。

    “這貨……”希北風也是無語了,扶額走在後麵,隻想捂著自己的臉,不想承認跟這家夥認識。

    夜衣額頭冒出些許黑線,隻能慶幸路上的小朋友,年紀不是特別的大,正在玩耍也懶得打理白多義,頂多是跟他打下招呼,然後古怪地瞥白多義兩眼,然後就乖乖聽話回去繼續玩,並沒有產生多少探究的興趣。

    很快的,三個人就來到了一間吵鬧的課室外麵。

    從窗戶往裏一看,好家夥,整個就是一菜市場,哄哄鬧鬧追追打打,就差沒有抄起家夥事幹起來了,瞧年紀大小皆有,下至六七歲,上至十三四歲,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差生班。

    希北風看了後不禁搖頭,再瞧瞧旁邊蹙眉的夜衣,心裏更是替他不值,要說夜衣也比裏麵最大的人大不了兩歲,但是卻要在最危險的地方拿命賺錢,回來供這些大爺在象牙塔裏享受快樂無比的青春時光,這簡直是日了狗了。

    白多義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也沒有了,見到這一幕後,他也稍微沉默下來,片刻後才吸了口氣走進去,抓起上麵放著的戒尺,啪的一聲怒砸了一下桌子:“想死的再給我動一動!”

    陡然,屋內鴉雀無聲。

    然而,下一刻,便重新爆發出哄堂大笑。

    一個個看著白多義像是看傻子一樣,指著他笑罵,直到發現夜衣也走了進來,才趕緊閉上嘴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癱著。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更不用說他們有些人是在外麵惹了事情,差點被人打死,被夜衣救下來放在這裏避風頭的。

    “剛剛你們又氣走了一個先生,這次我給你們請來了兩個先生。”

    夜衣指著白多義和希北風,認真嚴肅地對四十個學生道:“如果這兩位先生,也被你們氣走,那你們也可以離開這裏了,到時候不管你們出去是遇見仇家也好,碰到流氓欺壓也好,還是彼此內鬥死在街上也好,我都不會再出手了!”

    教室裏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有人蠢蠢欲動,似乎想一怒離開,但終究沒有動。

    不知不覺中,其實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哪怕是最刺兒頭的,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一個人離開。話說要離開早離開了,這裏根本不限製人離開,隻要你覺得自己能自力更生,就可以自己出去找活幹。

    另外的話,年紀達到十五歲,除非特殊原因,原則上也應該離開了,當然夜衣也會盡量安排工作,要是外麵實在適應不了,也可以選擇在孤兒院幫忙,隻是酬勞肯定不會很高。有吃有住還有點兒小錢可以外麵喝酒,一個人瀟灑過日子沒有問題,但想要成家立業就不太實際了。其實,這也是夜衣逼迫一些人“斷奶”的手段,算是提供了一個緩衝時間。

    “咳咳。”

    白多義打破了尷尬詭異的沉默氛圍,道:“大家好,我叫白多義,暫時應該是主要教授你們圍棋。老實說,我的圍棋水平,用來教你們是殺雞用牛刀,大材小用了,但看在朋友的麵子上,我就勉為其難地來教授你們了。”

    台下許多人都露出不屑的眼神,尤其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更是開口道:“雲煙城和擎天城的知名棋手我都聽說過,為何沒有聽過你的名字?你有資格教我們嗎?”

    “嗬嗬。”白多義不怕別人質疑,就怕別人不質疑,當即就反問道:“下棋好的人一定會很出名嗎?一定會在棋手圈子外出名嗎?”

    “大抵如是,雖然也有例外,但我覺得老師你這麽年輕,應該不可能是那種例外。”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回道。

    白多義笑了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喻落華。”女孩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喻落華是吧。”白多義高深莫測地笑道:“有些人,不到一定的圈子,你是不會認識的,雖然你們外人不知道我,但是圍棋圈內,你所謂的知名棋手,卻都知道我,你說我夠不夠格?”

    “口說無憑!”喻落華較真道。

    “改天圍棋盤上教你做人。”白多義意味深長地道:“能跟我下第二盤的人,這世上可沒有幾個。”

    喻落華還是不相信,便望向夜衣。

    夜衣還能說什麽,隻能咳了兩聲道:“白老師說的基本屬實,你們不信的話,以後可以向他討教。”

    話音落下,教室內許多人都像是產生了興趣,他們多數以前家世還可以,下棋這種東西必然是有接觸過的,見過的高手也有許多,更有幾個聽說下棋還行的,既然不能直接氣走老師,那麽正常切磋讓老師知難而退,相信夜衣也沒有話可說。

    喻落華正是抱著這個心思,玩味地朝著白多義笑著道:“好,那我改天就向白老師請教。”

    白多義介紹完了之後,希北風不想上也得上了,他本來還想先一邊看戲,沒有想到夜衣直接進來順手把他給賣了,此時隻能咳了兩聲清清嗓子,保持著紳士的微笑道:“大家好,我叫希北風,沒錯,就是那個喝西北風的希北風。”

    “……”

    台下一片沉默,這西北風有點兒冷。

    希北風無語,小孩子不懂幽默,隻能笑了笑道:“我也是大家的老師,不過我這個老師,教的卻不是禮、樂、射、禦、書、數,不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不是教你們混口飯吃的技藝。”

    “那您不是可以回去了?”忽然,台下一道鄙夷的聲音響起,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夜衣不滿,就要開口,不過希北風卻抬起手,示意他別急,很有風度地笑了笑,望向開口的男生道:“你叫什麽名字。”

    “蔣音晨。”男生話語中有濃濃的不屑,但一雙眼睛卻很無神,看起來整個人倒是真的陰沉。

    “名字不錯。”希北風睜眼說瞎話地誇了一聲,結果讓其他人都不禁笑了起來,搞得蔣音晨一時之間很沒有麵子隻能哼了一聲。

    希北風倒還真不是故意的,但這個時候也就隻能這樣了,解釋太多人家也不會信,幹脆就不解釋了,因為他還要懟對方呢,這解釋回去豈不是首先弱了一頭。

    他咳了兩聲,讓笑聲平息後,道:“我什麽都不幹的話當然可以回去了,那你們呢,你們什麽都不學,還氣走了老師,相比起我而言,你們是不是更可以回去了?”

    四十個學生統統瞠目結舌,愣是愣了許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麽,有臉說我,沒臉說自己?”

    希北風好笑地道:“好了,不說這個,還是繞回正題吧,剛才我說了,我不教你們那些東西,其實是我沒本事教你們。我想了一下,其實,我也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你們的。與其說是過來當你們的老師,不如說是過來當個傳聲筒,把先賢關於人生的一些思考,拿出來跟你們交流一下。”

    “交流?”底下學生一個個麵色古怪,這個年紀有點大的哥哥,還真是比他們還天真幼稚許多。

    “沒錯,就是交流。”希北風笑著道:“當然,我也沒有打算讓所有人都認真地跟我交流,實際上能有一兩個人能跟我交流,我就覺得很幸運了。至於其他不跟我交流的,我也不可能對他們幹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們說,是不是啊?”

    話說到最後,忽然有了一點威脅意味,頓時就激起許多人的警惕心。

    “好了,大家也不用緊張,我肚子裏沒有多少貨,要跟你們交流的隻是一個叫孔丘字仲尼的老頭子和他的弟子以及再傳弟子的言論,書名為《論語》”

    希北風笑了笑道:“雖然老頭子的一些話已經不合時宜了,不太適用於這個年代,但還是有許多值得讓人深思的話語的,希望到時候你們能有所得。說起來,他們的話,其實也不多,要不還是讓你們背下來好了?”

    “什麽?”

    台下學生都愣了,這要是大部頭的話,他們豈不是大腦袋。

    “開玩笑的,那麽短,怎麽可能讓你們背。”

    希北風笑著道:“加起來也不過就一萬多字,太容易背了。”

    “三代人才留下來一萬多字?”有人嗤之以鼻地道。

    “可能他們大多數時間說的都是廢話吧。”希北風笑著調侃道,當然心裏肯定是很尊重孔老夫子的,但確實一個人的人生裏,大多數時間說的都是廢話。

    “哈哈哈……”眾人哈哈大笑。

    就連白多義都忍不住笑了兩聲,還以為希北風要拿出什麽壓箱子的法寶,結果拿出三代人說的一萬多個字,這換成口水話也沒有多少,一天講個一篇,說上一千多字,這十天不就講完了嗎。

    想到這裏,他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心裏竟是有點佩服希北風了,這是進有去處後有退路啊,講得爽了再講一點,講得不爽也就忍個十天,夜衣之前也說過了,不許氣走他們,那些學生腦筋稍微好用點,就能知道頂多是忍希北風十天了。

    夜衣也是跟白多義想到一塊兒去了,雖然心裏還是有點不太相信,但是嘴角卻不禁微微翹起,讓不少人愣了愣神。

    瞧著下麵都有點呆了,希北風還以為自己的魅力又增加了,便繼續嘮嗑道:“雖然才留下一萬多字,但是這一萬多字,卻可以說字字珠璣,一字重千鈞,流傳了兩千年,至今都沒有失去他的光芒。若是哪一天這個世界隻能剩下一本書,那我選擇的就是這本《論語》”

    說到這兒,有些人不禁發出嗤笑聲。

    希北風不以為意,這隻是他個人的想法,沒有必要強迫所有人都接受,更沒有必要強迫一幫還沒有讀過《論語》,恐怕現在心裏隻把這東西當成垃圾的人認可《論語》。而且即便他教完整本《論語》之後,其他人縱然不認可也無妨,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世界,就算他們心裏將《論語》當成垃圾也無妨,這一點都影響不了《論語》在他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