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4日，陸石三帶領考察團結束了一周的滬浙兩地考察，返回泉城。心情嘛，挺糟糕的。

    作為曾在滬市長期工作的領導，陸石三在滬市受到了周到的接待，這讓他感覺很有麵子，心情相當不錯。不過要論民營經濟的發展，當然浙省更有代表性，所以考察團隻在滬市待了兩天，而把後麵5天的行程，都安排在了浙省。

    於是，各種不爽接踵而來。

    幾個接待參觀的民企，出麵陪同的人員級別太低，基本上都是中幹，介紹企業情況也是馬馬虎虎，接待方麵，無論是會議室的安排、行程的銜接，又或者工作餐的供給，實在是看不過眼。

    這麽說吧，差不多就是不良導遊對待低端旅行團的架勢，充滿了敷衍塞責。

    這種敷衍，在參觀吉祥汽車發動機研發中心的時候達到了極致，對方不但沒有提供午餐，甚至連瓶裝礦泉水都沒提供，隻在會議室裏弄了個大號飲水機，任由取用。

    當然了，政府層麵的陪同倒是對等和熱情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民企都敷衍，但是總體來說，幾個有影響力的民企，基本上都出麵打臉了。

    陸石三感覺到，這根本就不是帶團考察，而是組團丟臉來了。

    搞清楚原因並不困難。招待最冷漠的是吉祥汽車研發中心，而吉祥汽車和大東集團同為沃爾威汽車的股東，所以，背後的謀劃者，肯定是穆東。

    弄清楚前因後果，陸石三生出了濃濃的無力感。

    他覺得，自己隻是稍微關注了一下大東房地產，就引來穆東接二連三的打擊，對方實在太囂張了，這和自己的預期完全不符合。

    自己本來的預期是，自己關注了大東房地產，穆東會主動上門接洽，然後大家合作一二，豈不美哉。

    沒想到，原本據說很好說話的穆老板，不但毫無誠意，而且連續出手，甚至連自己上門調研都漠然視之，更是對自己帶團出訪設置諸多障礙。

    這還真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回到泉城之後，陸石三思慮良久，終歸是一聲長歎，決定再也不做任何姿態，任由時間衝刷一切。

    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容易，甚至讓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情緒——委屈。

    但是，陸石三深深的明白，如果自己繼續折騰，勢必把雙方在台麵之下的較量，提升到台麵之上，明確的擺在世人麵前。

    一旦衝突明確化正麵化，陸石三覺得，以自己的體量和背景，絕對沒有可能撼動大東集團，也沒有能力引來更大的大佬來對付大東集團。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費盡心機重創大東集團，或許會引發出自己絕對無法承受的後果，那就是大東集團會借機把總部遷走，這樣一來，自己在體係內的名聲，一下子就臭不可聞了。

    擠走一個體量龐大的納稅大戶，多大的能耐啊！

    所以，總而言之，自己的最初試探性的出擊和後來高調熱情的示好，都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反而讓自己丟盡了臉。

    唯一的好處就是，一切都在台麵之下，隻會引人腹誹，影響並不算大。以後夾著尾巴熬一段時間，一切也就慢慢過去了，誰還沒個滑鐵盧？

    不過，穆東，我會盯著你的，哼哼……

    ……

    這件事黑不提白不提，竟然真的就這樣過去了。穆東沒有再針對陸石三做任何小動作，當然也沒有登門匯報工作什麽的。陸石三也把大東集團挪到了自己的視線以外，再也不提及。

    倒是滬市的郭明亮，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蘭石毅通過隔空喊話或者找人傳話等多種方式，表達了對外灘81號項目的重大關切，態度十分囂張。

    郭明亮知道，蘭石毅不足為懼，否則這個項目也不會迤邐數年未決，真正需要提防的，是資金實力堪稱恐怖的大東房地產，隻要他們存心攪局，當前由晨星集團主導的項目，絕對會變得更加混亂不堪。

    陸領導是指望不上了，他已經縮了，能指望的隻有自己。

    一番沉思之後，郭明亮在圈子裏扒拉一通，想找一個能和穆東說得上話的人。這個人並不好找，因為這件事變成了一灘渾水，一般人不會去趟。

    還別說，熱心人還是有的，郭明亮竟然真的找到了。

    ……

    4月1日，西方愚人節，穆老板並不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節日，倒是王忻瀾挺喜歡，一大早給大家群發了笑話，惹得公司辦公區的氣氛很是輕鬆。

    9點鍾的時候，陳必樹過來匯報，說SEE協會的創始會長——桂曉棠來了。

    穆東心裏一下子就明白了，估計這個著名的熱心人，是為了外灘81號的事情來的。而且穆東聽蘭石毅說起過，這個地產業的老大哥，也曾幫著蘭石毅去和郭明亮傳話，行事不拘小節，很有風範。

    “快請。”穆東說著起身，去了電梯口等著。

    幾分鍾後，電梯打開，桂曉棠在陳必樹的帶領下走出來。穆東趕緊迎上去，笑著說道：“歡迎桂總大駕光臨。”

    桂曉棠笑著擺擺手：“我是討人嫌來了，穆總聽聽就好，隻要不把我打出去就行。”

    “嗨，老大哥上門，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打出去？桂總，倒是你，怎麽連個秘書也不帶？”

    “帶了，沒讓他上來。”桂曉棠道。

    穆東一聽，知道對方是想悄悄的談，隻好拿眼看了看陳必樹。

    老陳秒懂，殷勤的泡了茶水，趕緊出去了。

    桂曉棠喝了兩口茶，笑著說道：“穆總，我不喜歡繞彎子，這次來，是受了郭明亮的委托，來求和的，你要不要聽聽？如果不想聽，我現在轉身就走。”

    穆東樂了：“桂總，看您說的，你先說說，行不行的，咱再商量。”

    對這個綽號“桂傻子”的商界前輩，穆東還是很尊重的。

    “那好。穆總，我這次來，一來，我確實推不掉，當初我也曾幫著蘭石毅說合，現在如果不幫著小郭子，肯定要落埋怨。二來，你肯定知道，房地產商人的口碑並不好，你們這樣為了個項目搞來搞去的，於行業整體形象毫無益處，基本上隻能招來百姓更多的罵聲。”桂曉棠緩緩說道。

    穆老板一下子愣了。

    他之所以摻合外灘81號項目，隻是為了出口氣，甚至就算最後付出一些經濟代價，也打算死磕到底，出了這口氣。

    但是他還真的忽略了這件事所可能引發的負麵影響，尤其是在普通百姓中的負麵影響。

    這讓一直愛惜羽毛的穆東，心裏產生了一絲懊惱。

    這倒不是說，當初不應該打壓郭明亮，但是現在看來，打壓可以照常打壓，方式卻可以更隱秘一些，不要搞得人盡皆知。

    穆東立刻服氣了。薑還是老的辣，桂曉棠一下子就點出了問題的實質，而且直接點中了穆老板的軟肋。

    想到這裏，穆東謙虛的問道：“桂總，那您看這事怎麽解決合適？”

    桂曉棠想了想說道：“據我所知，不到萬不得已，郭明亮不會放棄項目的主導權，所以，他的核心訴求是主導權；而蘭石毅的核心訴求，一開始隻是參與，現在你加入進來之後，他雖然表麵上硬氣了很多，但他隻能和你聯合起來，才有和郭明亮掰腕子的實力；至於你，估計隻是為了折騰而折騰。”

    穆東嘿嘿一笑，說道：“如果順利的話，我也可以順手拿下這個項目。”

    桂曉棠搖搖頭：“不會有這種局麵，這件事情的最後，隻能是大家爭鬥一番，最後一地雞毛，招來罵聲一片。無論是誰最後取勝，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穆東有些尷尬，他不得不承認，桂曉棠的預測很有道理。

    桂曉棠繼續道：“穆總，其實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退出來就可以了。”

    穆東苦笑道：“這樣的話，我沒法向蘭總和其他幾家公司交待。”

    桂曉棠擺擺手：“這不要緊，郭明亮提出了一個方案，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而且，這個方案可以對外說是你爭取來的。”

    頓了頓，桂曉棠補充道：“其實真的是你爭取來的，要不是你折騰這一次，郭明亮不會做出這個讓步的。”

    穆東想了想，問道：“你的意思是，二審之前庭外和解？”

    桂曉棠點點頭：“對。怎麽樣？你願不願意毫發無損的撤出來？如果你願意，小蘭子那邊我去說，至於ABC三家公司，他們本來就是既得利益者，這次多少還能再拿一些，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穆東笑道：“桂總，您分析的這麽透徹，我必須答應啊，謝謝您為大家操心，中午請你吃大餐。”

    桂曉棠疑惑的問道：“你不問問具體方案？”

    穆東笑道：“這事咱倆不談，我讓房地產公司那邊出麵，陪您去和各方打招呼，你看怎麽樣？”

    桂曉棠點點頭：“有道理。有始有終，這才是你的風格。那行，我就再走一圈，把這件頗受關注的事情平息掉，省得大家都難受。”

    ……

    午飯安排在大東快遞的食堂，也就是倪鳴翠大姐的地盤。原因在於，桂曉棠是國營地產公司的老總，當前的環境下，並不適合出入高檔餐飲場所。

    說到食堂，這次大東集團搬遷到泉城中心大廈之後，並沒有再組建食堂。原因有三。

    一是這樣的超高層建築，並不能隨意在某個樓層設置大型食堂，二來，大廈一至五層的綜合商場裏，有很多餐飲企業入住，足夠滿足大家的餐飲需求；第三，在這裏辦公的，基本上收入還算不錯，也負擔得起這樣的消費水平。

    所以，倪鳴翠就留在了老根據地，繼續奮鬥。

    ……

    倪鳴翠提前得到了通知，早早做了準備，等到穆東帶著客人一到，她穿花蝴蝶一樣忙碌起來，很快就端上了幾個菜。

    桂曉棠吃的很滿意，他也是見多識廣的，桌上的菜談不上精致，但是原料新鮮，用料講究，很有些食物本味的感覺，於是不免誇讚幾句。

    穆東笑著解釋：“不瞞你說，桌上的很多食材，都是綠色環保的，是我家老爺子的手筆。”

    “哦？你那別墅裏還種了菜、養了雞？”

    “那倒沒有，不過我老爸在別墅後麵的山坡上開了塊地，弄了個大棚，還搞了些雞窩鴨棚，樂此不疲。還別說，有點事幹，精神頭好多了。”穆東笑道。

    桂曉棠哈哈大笑：“你這個菜和雞鴨，成本很高吧？”

    穆東摸摸鼻子：“可不是嘛，比買貴了好幾倍。”

    ……

    開心一餐，桂曉棠隨即去了滬市，劉大田陪同前往。

    穆東溜達到廚房，和倪鳴翠兩口子說話。倪鳴翠興奮的介紹了自己的腿部恢複情況，說現在不用戴那些沉重的矯正器具，也能走的很平穩了。

    穆東笑著恭喜幾句，隨口問道：“雪莉今年該上初中了吧？”

    倪鳴翠嘿嘿笑道：“穆總，你忘了？雪莉再到暑假就上初二了，去年她進了大東國際學校，還是你派人幫著安排的。”

    穆東就是一愣，旋即明白，去年暑假前後正是嶽母和穆曉惠連續遇襲的時候，當時自己忙著追查這些事，加上還有大東半導體二期工程的事情，自己根本就是忘了雪莉升初中的事情。或者說，去年忽略了她已經是小學六年級了。

    “看我這腦子。”穆東自嘲的說道。

    “你太忙了，穆老板。”倪鳴翠說道。

    “周末帶上雪莉，去家裏做客吧。”穆東發出了邀請。

    “噯！”倪鳴翠趕緊答應下來。

    ……

    晚上回到家，穆東問起了雪莉上學的事，李肖肖笑道：“雪莉可是憑本事考進來的，還拿了二等獎學金，她是職工子弟，可以減免學費，其實我也沒怎麽安排。”

    穆東道：“可是後來你一直也沒說啊？”

    肖肖想了想：“咱媽那陣子遇襲，我也焦慮，肯定是忘了，後來雪莉來了家裏幾次，你和她聊過天，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

    穆東兩手一攤：“陰差陽錯啊。”

    ……

    “還真是陰差陽錯。”同一時間，麵對桂曉棠的說辭，蘭石毅苦笑著說道。

    桂曉棠板著臉說道：“知足吧你，要不是穆東瞎折騰，一旦二審敗訴，你就徹底被摘出去了。現在又有裏子又有麵子，偷著樂吧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