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鼓樓月色

    中元節的子夜。

    家家戶戶窗門緊閉，門前都燃著祭祀用的香燭。整個小鎮死氣沉沉，顯得十分詭異。

    明月印在不遠處的深潭中，一座鼓樓也倒印在深潭中。

    此刻，鼓樓第六層樓有人在說話，聽上去有些空洞和冰冷。

    “殺了他，冷堂主就會給你解藥。如果他不死，你就得死。記住，你隻有三天時間，三天後到這裏來見我。”說話的人藏在虛掩的門縫裏，聲音聽上去有些蒼老，語氣卻很篤定。

    顯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黑衣刺客站在門外沒有說話，隻見他雙手作揖，轉換身形，“嗖”的一聲斜向鼓樓外飛出。掠過深潭時，水麵隻輕輕蕩起一道漣漪，那無名刺客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答應了？”門縫裏傳來另一個聲音。一個能夠迷倒大多數男人的女人的聲音。此女子薄紗蒙麵款款而來。婀娜的身段，潔白的華裳，如水中盛開的白蓮花。高貴優雅，而不可褻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昔年赫赫有名的“飛雪仙子”——何雪寧。她的父親何歡，便是相傳在多年前死於秦峰萬丈岩底的飛仙門門主。

    剛才向黑衣刺客發號司令的人又是何人？沒人知道。連何雪寧都不知道。

    他們隻見過兩次。這僅有的兩次見麵，他都黑衣蒙麵，也從來沒有施展一招半式，所以根本猜不出他的來曆。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蒙麵人沒有正麵回答她的話。

    “但至少，他沒有拒絕，不是嗎？”何雪寧追問道。

    “我該走了。”蒙麵人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他向來這樣，說話做事從來不拖泥帶水，所以他深得主子信任。

    “先生你這麽快就要走，莫不是夜路走多了，怕遇見鬼？”何雪寧此刻似乎沒有讓他走的意思。

    “難得您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黑衣人頓了一頓道：“在下要鬥膽提醒何門主一聲，如果不想再死一次，就該安分些。”

    黑衣人始終背對著何雪寧，說完這句話，他就一步一個腳印地下了鼓樓。

    他的話無疑在何雪寧還未痊愈的傷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鹽。何雪寧狠狠地盯著黑衣人的背影。心裏暗道，你這老匹夫，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還敢這麽明目張膽地跟本姑娘較勁，總有一天老娘要扒了你的皮。

    也難怪，昔日輝煌一時的飛仙門，一夜間覆滅，致使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瞬間跌落到任人踐踏的塵埃裏，從此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多年的經曆，使她看透人情冷暖，越發工於心計。

    隻是冷喜秋派出刺客，究竟所為何事？

    她雖然工於心計，卻一時半刻也無法摸透冷喜秋變幻莫測的心思。

    何雪寧是從後門回到清秋堂的。她閃進虛掩的門縫，避開巡邏的府兵，然後不動聲色地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夫人，您回來啦？”侍女小紅端著茶水迎麵走來。

    “老爺可在府上嗎？”何雪寧一邊走進廂房一邊問道。

    “回夫人的話，老爺今早坐船去洞庭湖辦事，說是半個月後才回來。臨行前，還交代夫人一定要好生照料西域雪山派送來的曼陀羅花呢。夫人，您不記得啦？”小紅疑惑地看著何雪寧說道。

    “哦。”何雪寧若有所思地答道。

    “夫人，這是我剛泡的新茶，您嚐嚐。”小紅一副期待的樣子。

    何雪寧坐在房間的一把椅子上，定睛看了看小紅，然後拿起茶杯淺淺地呷了一口。

    “啊——”

    隻聽一聲尖叫之後，何雪寧倒地不起。突如其來的變化，把侍女小紅嚇得臉色慘白，大呼救命。

    正在巡邏的府兵聞訊趕來，向侍女小紅了解情況後，匆匆趕往冷府大夫人處匯報。

    何雪寧醒來時，看到屋子裏有好多來看望她的人。看病的大夫正與冷府大夫人作揖道別。小紅跪在榻上淚流滿麵，六神無主。

    大夫走後，大夫人走過來，笑臉含威地問道：“妹妹，你這一晚上都不在府上，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我想你應該好好向大家交代一下吧？”

    “老爺出遠門了，妾身孤枕難眠，便在後花園散散心，沒想到驚擾了姐姐。實屬不該。”何雪寧乖巧地答道。

    事實上，冷夫人從不把何雪寧的事放在心上。何雪寧雖然以妾室身份入住冷府多年，冷喜秋卻從來沒有在她的廂房過夜。所以在她眼裏，何雪寧連妾室都算不上。自然也就不會事事上心了。她過來看望何雪寧，不過是想體現作為冷府大夫人作為大家閨秀該有的賢惠。她這麽問，也不過是想在大家麵前擺出一副冷府大夫人當家作主的姿態而已。

    “大夫說你隻不過是急火攻心罷了，沒什麽大礙的，你就好好休息吧。”大夫人邊說邊走，到門口時轉過頭來，用略帶威嚴的口氣補充道：“府裏的事情你也別瞎操心，老爺雖然出了遠門，我可還在府上呢，有什麽事就差下人過來跟我說，可別出什麽亂子，知道嗎？”

    聽了這話，何雪寧心裏著實不高興，但是寄人籬下，又不可以過於高傲？所以，她也隻好裝作很順從的樣子回大夫人道：“知道了。”

    冷大夫人在隨從的簇擁下離開了何雪寧的廂房。

    “都走了嗎？”何雪寧有氣無力地靠在床沿上問小紅。

    小紅在房內探頭向院子四周謹慎地張望了一下，然後關緊門，快步走到床前匯報道：“回夫人，人都走了。”

    聽到“都走了”三個字，何雪寧迫不及待下了床，且動作迅速地換了一身夜行衣。隻聽她向小紅交代道：“現在，我有急事要出門一趟，在我沒回來之前，誰來了都不許開門。知道嗎？”

    “是。”小紅應道。

    “夫人。”侍女小紅略帶擔心道：“夫人，您裝病一事，萬一被大夫人發現了怎麽辦？”

    “你覺得她剛才是真的關心我嗎？”何雪寧反問道。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即使被發現，也不用擔心大夫人會對我們不利。”小紅自作聰明地說道。

    “又有誰知道大夫是我們的人呢？”何雪寧自負地問道。

    “加上剛才奴婢驚慌失措的樣子，即使大夫人看出來了，隻要她不發話，其他人就一定認為夫人真的生病了。”小紅接話道。

    何雪寧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紅道：“我沒回來之前，你知道該怎麽做嗎？”

    “無論誰問起夫人，都說夫人病了，正在房中休息。夫人放心，奴婢是絕不讓任何人進入廂房的。”小紅答道。

    何雪寧著夜行衣，趁府兵鬆懈時，迅速縱身翻牆而出。

    (本章完)